“都给我闭嘴!”他粗声粗气地大吼,喷出的气息里还带着浓郁的酒精味。
Sam的脸立刻就肿起来了,他噙着眼泪缩进沙发里,畏畏缩缩不敢看养父,抽嗒嗒地捏着袖子去擦眼泪,没想到又挨了男人一耳光。当看到男人三度抬起手时,他害怕地闭上眼睛,举起手抱着头,拼命想让自己缩进沙发靠背与扶手的角落里。
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男孩听见男人粗暴地大吼着“给我放手”,他悄悄睁开眼睛,透过手臂之间的夹缝看见从地上爬起来的Dean正拼命抱着男人的手臂。男人挥开Dean,一脚踢在他的肚子上,Dean被踢倒在地,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停颤抖。
外出扔垃圾的女主人刚一回家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她下意识冲到丈夫跟前,哀求他别再打两个孩子,男人却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用力把她的额头撞向茶几一角。疼痛让女人痛苦地闷哼出声,但她没有大哭,也没有大叫,血和眼泪在她脸上混合成同一种液体,她瑟瑟发抖地恳求丈夫,男人像扔垃圾一样把她扔到地板上,红着眼睛对她吼道:“他们要是再敢在我家大吵大闹我就杀了你!”接着他又扭头看向满脸惊恐的男孩们,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你们敢把我打你们的事告诉别人,我就杀了她——有一天这个女人死了,那就是你们害死的!”
说完,他又狠狠蹬了女人一脚,转身气冲冲地上了楼。
Sam显然已经被吓坏了,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女人抽泣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碰了碰额角抽痛的地方,不小心抹了满手的血。Dean哭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拉过女人的手把她轻轻推到沙发上,抽噎说自己记得药箱在哪里,让她待在那里别动。
女人没说话,只是不停地流眼泪。一旁的Sam哭着,慢慢靠过来,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手臂,像是在安抚她。
Dean翻出急救箱交给养母,抽泣着告诉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我没事,我没事……”女人用纱布给自己止了血,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窗外。
她得去一趟医院才行。
“我……我得去医院,你们待在家里,好吗?乖乖听话。”
一听女人要暂时离开,男孩们脸上都露出了恐慌的表情。
“Dean,冰箱里有冰袋,你用它给Sam敷一敷脸。我很快就回来。”她说着起身,潦草地擦了擦脸上的血和眼泪,带着Dean来到厨房,让他从冰箱里拿出冰袋。
“那、那是真的吗?”弯腰时被踢到的地方就剧痛无比,Dean只得用手捂住腹部,一手拿着冰袋,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
“就是……就是,如果我们再在家里乱吵,他就、就……杀了你!”
说到“杀”时,男孩忍不住猛地一个激灵,险些弄掉了手里的冰袋。他仰头担忧地看着养母,可对方只是沉默地又牵着他走出厨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男孩感到非常不安,感到万分害怕。
因为他觉得养父刚才说的话不像是玩笑。
如果她死了,就都是他们害的!
这天晚上,Dean用冰袋帮弟弟敷了很久的脸,浮起的掌印这才稍稍有所消退。Sam后来又哭了很久,并不是因为痛,而是怕。Dean抱着弟弟,自己也在发抖,他自己也害怕,却是害怕有一天养父真的会因为不听话的他们杀了养母。
他想着也觉得恐怖,不希望养母因为他们的缘故被杀。她看起来是个寡言冷漠的人,内里却异常温和,尽管她和妈妈一点都不像,可Dean还是喜欢她。
“我们要更听话才行……”他抱着弟弟,突然低声说道。Sam在他怀里动了动,吸了吸鼻子,含混地“嗯”了一声。
翌日,养父又带着饱含他歉意的糕点走进了男孩们的房间,他还承诺他们,放假了会带他们去看棒球比赛,会带他们去海边度假。他说不会有下一次了,言辞振振,信誓旦旦。
孩子们又一次相信了他的话,甚至因为他的假期计划兴奋不已。
可男人从来记不住自己的承诺与保证,每一次酗酒之后他都会对男孩们拳脚相加,骂他们是小杂种,指责他们不是好孩子,只会给他添麻烦。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又做了什么事惹养父生气,每一次被打后只能拼命对自己说要更加听话。
Sam的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内向,越来越不愿意开口说话,即便还有人因为他父母的事而奚落、欺负他,他也只是忍受,沉默地接受,不愿告诉任何人,直到有一次被恶作剧的同学关进了楼梯间旁边的储物间里。
等待着Sam一起晚餐的Dean迟迟没有等来弟弟,逮住几个和Sam同班的孩子询问,都说没见到他,跑去教室也没能找到人。他心急如焚地奔跑在阴冷的教学楼里,直到经过一间储物间时听见里面传来带着哭腔的呼救声。
男孩心急如焚地拍打着储物间的门,确定就是弟弟被关在里面之后,他语气急切地安抚弟弟,告诉他自己马上找人来开门。
Dean找到保安时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对方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喘气,说不出话,抓过对方的手用力拽向教学楼。对方无奈地被他拖着走了一小段路,心急如焚的他回过头大声吼道:“你为什么不能走快些!我弟弟被关在了储物间里!”
中年人听了Dean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又是捉迷藏吗?”
男人无奈又不屑的语气彻底激怒了Dean,他转身扑向男人,一把抢过他腰间的钥匙就朝着教学楼大步跑去。在他打开那扇门的一瞬,哭得满脸通红的Sam从门后一把扑进他怀里,险些将他撞倒。他用力抱住弟弟的背,一边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安抚他,一边问他是谁干的。然而Sam只是哭,却什么都不肯说。
Dean只好牵着Sam走过悬挂着十字架的走廊,下楼时碰到追得气喘吁吁的保安,他把钥匙给了对方,对方却不依不饶说要带他去见校长。
“他被人关进了储物间!”Dean仰头大吼,瞪大的绿色眼睛里满是愤怒。
“那也可以请求校长找出那些坏家伙。”保安劈手拿过Dean手中的钥匙,气呼呼挂回腰上,拽着Dean的胳膊不让他走,“你也不想这孩子一直被人欺负吧?”
Dean被保安说得有点心动了,一时犹豫,咬着嘴唇不知所措。而一直没有开口的Sam这时却低低说了一声“不行”。简单的词汇里带着惧意与颤意,Dean感到Sam抓着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像是在阻止他。下一秒他就领会了Sam的意思,幻觉中的疼痛突然怪物般扑向了他。
Dean突然用力踢了一下保安的脚踝,拉着弟弟飞快地跑出了教学楼。
他们错过了晚餐,也错过了晚上的祷告。男孩们饿着肚子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Dean反反复复询问到底是谁干的,Sam还是不愿透露,只是低着头闷声说道:“我会做个好孩子的。”
养父盛怒之中的脸陡然出现在他们脑中,Dean害怕地咬了咬嘴唇,却还是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用力皱紧了眉梢。
临近周末的时候,又有一个孩子被关进了储物间里,最后发现是Dean干的。
校长领着Dean来到学校的教堂里,让他站在巨大的十字架之下,询问他是否要为自己的行为忏悔。男孩仰起脸,看着马赛克的玻璃彩窗上的圣母与圣子像,又继续抬头,看向教堂好似直通天堂的高高天顶,陡然被一阵莫名的哀痛击中。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宽恕我。”
那个周末,他又挨了父亲的一顿皮带。痛得意识涣散之间,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当初在收容所里同他说话的那个黑人男孩——他递过来一只球鞋,说着“可能我不是好男孩”。
TBC
第九章 09
最先发现Dean和Sam身上那些淤青和鞭痕的是负责巡视他们那一层的宿监。高年级的男生进门时Dean恰好在换衣服,见有人来了,他急忙拉起睡衣,却还是被看见了背后的伤痕。宿监立刻联系了他的老师。
Bush小姐匆匆赶来时男孩们已经被带到了宽敞的办公室。她已经从宿监那里了解到了一些简单的情况,见到Dean和Sam时,她先是温和地询问了一下关于新家和领养人的事,在得到了“都很好”的答案之后,她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宿监。宿监是九年级的孩子,他朝Bush小姐表情严肃地摇摇头,用眼神暗示她劝说Dean脱掉睡衣。
Bush小姐坐到孩子们身边,耐心地和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不断引导他们说出对领养人的真实想法。她注意到,每当自己提起孩子们的养父时,他们脸上总会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恐惧。好几次,她看到孩子们的嘴唇动了动,抬起头无助又渴盼地看着她,可没过多时,便又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不久之后校长也来了,花白的头发有一丝凌乱,看起来是出门时有点匆忙。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忘记带上十字架。他让Bush小姐和那个九年级的男孩先到外面等一等,自己走到男孩面前弯下腰,以神父的身份与他们交谈。
最后是Sam先开的口,他颤抖着说了一句“Dean背后都是”,随即就被一旁的Dean低声喝止。Sam惊恐地吞咽了一下,突然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心焦地揪着神父的袖子,急切希望神父能向他们的养父转告,他们会乖乖听话,会做好孩子,他们不会再犯错,他请求神父告诉养父别再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