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记得的话就不会问你了。”Dean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抱着头呜哇哇地叫痛。他贴心的弟弟下床从药箱里翻出布洛芬递过来,他有些抗拒地抬头看了Sam一眼,尽管心中不愿,却还是乖乖起身接过吞了下去。
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间也不算早了,他比Sam早一步地冲进浴室草草冲了个澡,出来捡起满地的衣服时这才想起问了一句:“我和你,昨晚……做过了?”
看了一眼Dean手中的衣服,昨晚慌张脱了衣服就随意扔到了地板上,今晨的狼藉模样确实会惹人误会。可想起昨晚Dean低落、愤怒又难过的样子,想起Dean把胳膊压在额头避开光亮的仓皇姿态,Sam不觉得在那种情境之下他还有心思和自己的哥哥上床。更甚,如果昨晚Dean没喝得那么醉的话,说不定他们之间还能再多说点什么,有关那个案子的,有关Ligntman和Dick的,有关陪审团和那些媒体的……他想知道,倘若令Dean低郁至此的并非是Ligntman的同性恋身份,那么还有什么能让他那么难过愤懑。
只是昨晚Dean醉得那么厉害,手都握不住酒瓶,走起路来东倒西歪,说话也颠三倒四,连安慰都听不进去,除了哄着他早点睡下,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Sam诚实地摇了摇头,却意外察觉Dean悄悄露出了好似松了一口气般的表情。心中讶然,实在猜不透为什么Dean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把心底的疑问问出口。
急着赶回家换衣服,Dean也没有再同弟弟多做寒暄,穿好了衣裤套上袜子,他匆忙走到门口,听见身后传来Sam跟过来的脚步,正欲开门的他又回过头来,对Sam说道:“谢谢你,Sammy。”他说着,竟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作为兄长,Dean几乎不曾向Sam求助过。失去父母之后他总害怕才六岁的弟弟会崩溃,恨不得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每一次Sam哭起来他都会急忙抱住他安慰,说着说着最后自己也跟着哭起来;无论是Sam被欺负、抑或遇上他独自无法解决的问题,Dean也一定会倾尽自己的全部去保护和帮助弟弟,他不希望Sam在这个世界上再受到更多伤害,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能凭自己的一己之躯为Sam拦下所有的难过与痛楚,希望Sam此生从此无忧;他也不是没有过那些想找Sam倾诉的瞬间,不会有那种事事顺遂的人,不会有那种万事无忧的人,他也迷茫过,痛楚过,如迷雾中跌撞前行,如遭遇沸水浇淋,恨得咬破了嘴唇,甚至暗地里哭过,可他也不愿意将自己这些黑雾般的情绪告知Sam,他不想影响到Sam。
所以他发现自己不正常时没有找过Sam。
他险些被校长侵害也没有告诉过Sam。
噩梦中无数次看见那小猫般的女孩抱着她的小熊,惊醒时冷汗连连,惊恐无措,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要打电话给自己的弟弟。
一个哥哥是不应该让弟弟为自己分担这些的。
所以早晨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缩在Sam怀里才会有片刻失神。
只记得昨晚喝了很多酒,喝到Sam忍无可忍从他手中抢走了杯子,甚至还依稀记得他打碎了一瓶酒。只是后来是怎么来到Sam家就完全不记得了,做了什么、怎么就光着身子躺在Sam怀里更是毫无印象。可记忆中又残存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诸如“那不是你的过失”或是“我永远站在你这边”,断断续续,像是真实,又像是梦里错听的温存安抚。
或许是昨晚睡前Sam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吧。
这让Dean羞耻,倒不是他所谓的大哥的自尊受到折损,而是他实在不应该让作为弟弟的Sam来照顾自己。
思忖之间,脸颊上的滚烫好似已经蔓延到了耳后,害怕被弟弟看到,Dean连忙转身狼狈地逃出门外。只是他不曾料到,这点小小的细节还是被Sam看到了。还光着脚的Sam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哥哥焦虑又羞赧地逃进电梯,换做平时,说不定他还会有一丝丝开心与甜蜜,可想一想昨天发生的那些,想起Dean昨晚一言不发往自己胃里不停灌酒的样子,想起醉酒的他躺在床上又是摇头又是否认的样子,只觉得心情沉重。
暗暗叹息着关上了门,去浴室洗漱了一番,换好衣服出门去事务所。在车站买了一份报纸,扫了一眼头版,又草草翻了翻其他版面,有关Bill Jackson谋杀Jesse Ligntman一案审判结果的报道已经登载了。
报道分别列举了控辩双方的证人与证据,写明了结果,还附上了被判无罪之后离开法院的Bill的照片。而这篇报道的下面就是记者赶去Ligntman曾服务过的儿童福利院的采访,标题起得很有噱头,提问也很有针对性,Sam知道记者在想什么,也知道人们想看什么,如果能证明Ligntman的确是个十恶不赦的伪君子,那么他的死亡并不冤屈,Dick对杀人动机的质疑无可辩驳,陪审团做出的判断也合情合理。
Ligntman将被扔进湖里,将被抬上木桩,将被投入火中。
他是隐匿在人群之中的魔鬼,披着信徒外衣的异端,所以该死。
一篇不算长的报道不知为何怎么都看不完,Sam索性叠好报纸塞进了包里,决意暂时不去想这件事。
而同样的一份报纸,Dean端着咖啡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便看到它被谁放在自己的桌上。这是他的习惯,入职之后便嘱咐过刚刚从大学毕业的小家伙们每天早上带一份报纸上来。预料到今天这份报纸里会报道什么,他有些抗拒地将它推到一边,试着先处理其他事,可偏偏今日悠闲,居然连个电话都没有。报纸就这么躺在一旁看他假装忙碌了几个小时,头版头条巨大的标题耸动,搁在一边也扎眼无比,Dean烦躁地伸手将它翻过,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空白文档愣愣发了一会儿呆,他最终还是妥协地拿过了报纸,直接翻到有关Ligntman一案的那版。
其实他失望的不是人们对于同性恋的态度,更没有把自己也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去审视所有无法接受他们的那些人——他们的信仰如此,教条如此,责难与抱怨大多数人是没有意义的。他在意的是无论Ligntman的真正身份如何,他不曾伤害过任何人,他始终都是无辜者,是这个案件中的被害人,人们不该因为自己的偏见而罔顾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那些人,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暴戾的男人每一次毒打他们时都会一遍遍重复这都是因为他们不听话因为他们不是好孩子,仿佛施暴的人是被逼无奈,遭受痛楚的人才罪大恶极。
他愤怒的是偏见带来的不公正,愤怒的是自己没能将一个杀人者送进监狱。
最愤怒的总是无能者。
TBC
第五十四章 54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也仍是时常感到消沉,媒体早已不再关心Ligntman的事了,又有新的案子过来,只是在忙碌的间隙里不经意看到压在文件最下面的那几份报纸,脑中总会浮现那名用力在纸上涂抹的陪审团成员——那人面容已经很模糊了,更是不记得他那天穿着如何,可有关他如何握笔、又如何将笔拍到桌上,Dean却记得一清二楚。
Dean甚至在想,假如他们知道那天的法庭之上,坐在证人席上的证人之一还与自己的弟弟乱伦,不知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法律还是法律,可现在他竟也变成了Bill Jackson,想尽一切办法狡猾地为自己脱罪。有那么短暂的几个瞬间,他又感觉自己的坚持在他这乱伦者的身份之下显得可笑又荒唐,像他最爱的黑色幽默片,抱着一桶爆米花,他能看上一整晚,沉迷其中无可自拔。
Sam也接手了新的案子,时常坐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Dean去给他送过两次夜宵,第一次特地带了几瓶啤酒,结果工作中的弟弟却摆手说现在不能喝,于是第二次他只带了各种中式外卖上楼,Sam不喜欢喝茶,就给他们各泡了一杯咖啡。
那些资历老名气大的律师都有自己的办公室,而像Sam这种毕业不久的新人们只能共用一个办公室。不算特别宽敞的空间里挤着四五张办公桌,每一张桌上都堆着高高的文件夹,靠墙的档案柜里也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案宗和资料。
Dean在办公室里写完了案情报告,看了一眼腕表,发现已经快十点了。照例打了个电话给Sam,他也不出所料地果然还留在事务所加班。一边打着电话,Dean关了电脑,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离开办公室,走出几步这才想起还没关灯,便折回去关上了办公室的灯。
他又给Sam买了一堆吃的开车送了过去。尽管他自己算是无肉不欢,糕点甜品也几乎来者不拒,可与他朝夕相处一起长大的弟弟不知为何,饮食上的偏好居然越来越素。在电话里听到弟弟要求给他买一份摇摇乐沙拉时,Dean忍不住狠狠翻了个白眼,但最后还是掏钱买了最大份。
虽然是私人时间,但FBI的证件还是很好用的,手里拎着一大堆食物上了楼,在被大楼保安拦下时掏出了证件递过去,对方嘟囔着“FBI这么晚还在办公么”,他笑了笑,耸肩说道:“私事,只不过我知道比起我说的,你们更愿意相信这个。”
保安跟着也笑起来,拿起挂在胸前的工作证刷了一下事务所门口的芯片识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