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那一层绷带被全部拉出去后,太宰先生的袖口处露出的并不是白皙的皮肤,而是又一层绷带。
他摸了摸被绷带裹住的刀刃,随口道:“在下君,你的锐意就如同被绷带裹住的刀刃呢,只需要用力一挣,就可以彻底挣开。”
“只要你想,这个世界就是诸神黄昏,谁也杀不了你。”
“你甚至,可以在舞台剧的世界里,获得永恒,成为一个真正战无不胜的神明。”
在下看了一眼只露出刀柄的日轮刀,“嗯。”
“永恒和战无不胜所代表的,不只是高高在上,还有孤独。”
“太宰先生喜欢寂静的孤独吗?”
“啊,”太宰先生歪头,“当然不喜欢……”
在下提前他一步说出来,“太无聊了,活着很无聊,这个世界也很无聊,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又不知道为什么而死去。”
“整个世界,都是无聊乏味的,没什么想要拥有的,也没什么想要失去的,因为想要拥有什么,在拥有的那一刻必定失去,想要失去的,却会一直深入骨髓的啃咬着你。”
太宰先生拖长了尾音,“居然这么说吗?在下君曾经也很理解吗?”
“不过这次说错了哦,”他笑着说,“没有什么东西是拼命想要得到的,得到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会失去,是这样的没错啦。”
“世界乏味又无聊,像是野犬一样没方向,只能哀鸣着茫然失措,几乎没有什么事可以脱离掌控,整个世界显得死板呆滞……实在无法忍受。”
“但是,也有例外哦。”
在下看向他。
顺便静静思考怎么夺回刀,虽然在下才是刀的主人,但太宰先生之前那种熟练的姿态,对在下的刀也十分熟练。
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是切腹自尽的话,在下要不要介错,为他补刀。
太宰先生道:“也有例外哦,在下君。”
在下沉思着点点头,“是的。”
就像在下遇见了夜斗君,整个成长轨迹都突变了,从被遗弃的孩子变成了、受神明宠爱的孩子。
“就像在下君哦~”太宰先生这样说,海风把他蓬松的黑发吹成温柔的形状。
在下的直觉警告疯狂响起,不停的提醒着在下什么,但是在下注意不到。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野外,即将与猛兽相遇前,那种不详的预感。
太宰先生微笑着,鸢色的眼睛里仿佛渲染着海色的深蓝,把他整个人柔化了一个度。
十分不对劲。
在下谨慎思考,“太宰先生……”
“嗯?”太宰先生微微歪头。
在下想了想身后的一片海景,无声的开启了异能力,舞台剧的场景瞬间覆盖了现实世界,只有眼前的太宰先生还是原样。
周围站了几个默默为在下和太宰先生举伞的黑衣人。
伞是在下之前在舞台上拿到过的那种黑色的伞,十分普通,本来就细微的雨丝在舞台剧的世界里更是弱化至不再存在。
但在下还是接过了雨伞,想起第一次见面,太宰先生说要找个美丽的女士一起殉情的话,沉默了一下,艰难开口道:“……在下,可能,暂时找不到……愿意与你一起殉情的女子……”
在下浅呼吸一口,“由于异能力的原因,舞台上也并没有可以容您自由入水的河流。”
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整个人瞬间垮下来,“什么嘛,在下君好过分~”
“现在居然不吃这种套路的吗?可恶!”
他幽幽的飘来飘去,“在下君好过分好过分~”
好像正常了,在下松了一口气,“抱歉,在下还是更喜欢正常时候的太宰先生。”
起码,面对正常状态下的太宰先生,在下的预警不会一直疯狂跳动。
“但是我刚刚说的是真的哦。”
太宰先生在在下周身幽幽地飘了一圈,又停下来,用几乎像面条一般柔软的手臂把刀提给在下。
他揪住刀柄处的、那最后一节绷带,自然而然的把它缠在在下的右手手指处。
周围的舞台剧场景在这一瞬间恢复成横滨的海边,海风湿/湿的吹来,把空气都熏晕的慵懒起来。
太宰先生瞥了一眼在下缠好绷带的手指。
“无论是什么,在得到的瞬间就会失去,但是在下君不一样哦,在失去的那一瞬间,我才真正得到在下君。”
“在和在下君彻底分离的那一刻,我才真正遇见你。”
他松开手,微笑一下。
是那种愉悦的笑容,“咦,在下君相信了吗~?”
*
十四岁的太宰治,在遇到森鸥外之前,还没有那种要深入黑暗世界,去港口Mafia体验生与死的想法。
他像是二十二岁的自己一样,喜欢入水和自杀,但身上没有那么多的伤痕,绷带也没有缠那么多。
活着太过无趣,努力去死,却也抵达不了彼岸,像是野犬一样迷茫,在迷雾中迷失了方向,既没有家,又没有远方。
这就是十四岁的,太宰治。
直到某一天,他日常入水,顺着河流流向不知名的地方。
在水里观察外面的世界,会发现世界格外的美丽,水幕把整个世界扭曲,让横滨仿佛变成了海底的亚特兰蒂斯,那是一种诡异的、不属于人间的美丽。
这样随水漂流,不知抵达何方,正是太宰治的人生写照之一。
不过有一个问题就是,河太浅的话,会被石头卡住。
卡住就卡住吧,但是懒洋洋的泡一段时间也根本不会溺水身亡,经过一次次的入水,太宰治仿佛点亮了水呼吸的功能。
扭曲而瑰丽的水幕上映出水面上的场景,是一座桥,桥上站着一个人。
从十分钟开始,那个人就站在桥上了,按理说,他应该可以看到太宰治露出水面的双腿,但根本没有想要救人的想法。
这次的入水,又失败了。
太宰治从水里站起来,水线在他身前翻涌,最终停在胸口部位。
他往桥上看。
看气势,桥上站着的人好像是一个武士,但穿着白色的浴衣、刀上和手指上也缠着一层薄薄的绷带,他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遮挡了过分灿烂的太阳光线。
太宰治歪了一下头,“咦,晴天打伞?”
“真是个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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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在下错误迷惑
不知道这个太宰先生具体是几岁,但是看起来很小很小。
也很矮。
在下静静打量着这个新的太宰先生,他既没有穿着武装侦探社时的沙色风衣,也没有穿着港口Mafia时的三套黑西装。
看起来只是一个长相极佳的孩子,而不是可以不动声色的坐在干部的位置上,掌控自己所能掌控的部分局势。
也不像是用各种不靠谱和脱线行为掩盖自己、明明对光明也不是深信不疑,却愿意去救助他人的武装侦探社社员。
最关键的其实还是,好矮啊。
甚至不需要砍他的脚踝,而应该砍在下的膝盖。
在下逐渐往可能会被日后的太宰先生报复的想法被太宰先生的话打断,这种开场白好像有些熟悉?
熟悉的入水,熟悉的打招呼方式,熟悉的语调,不一样的只是,二十二岁的太宰先生经历了十四岁的太宰先生没有经历的事。
……噢,对了,还有一点,十四岁的太宰先生,超矮。
舞台剧的世界上不存在下雨,但在下还是从善如流的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铁架,把雨伞递给旁边的黑衣人,“抱歉,没有注意到。”
太宰先生眯了一下眼,他站在水里,对在下伸出手,“好心的路人君,可以把一位刚刚无意落水的孩子拉上来吗~”
无意落水的孩子?
在下微笑,解除了异能力,真实世界的场景从淡化的舞台剧世界中露出了,下方河流轻轻波动的弧度都是如此的真实。
其实有的时候,太宰先生的话还是可以相信的。
不对,是太宰猫猫的话可以相信。
尤其是在,太宰先生蓬松的黑发湿漉漉的,浑身也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在下雨天奔跑在街道上的黑色流浪猫。
很难有人能拒绝他向你伸出的手。
嗯?形容是不是有些耳熟?不记得了,总之,形容太宰猫猫,很贴切。
于是,在下站在桥上,也对太宰先生伸出手。
……
然后越过太宰先生被水泡到发白的指尖,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他提了上来。
太宰先生好像是因为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卡顿了一下,他盯着在下的眼睛,逐渐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就好像一只猫咪微微晃动尾巴尖,不是在表示敌意,而是心情好。
这只年幼的太宰猫猫没有生气,而是虚假挣扎了一下,去轻轻挠了挠在下抓住他后衣领的手,在下把他放在地上。
在下怀着微妙的心情问他,“无意中落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