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婆建议我不要对他投以注目,就这么放弃这个孩子。——因为他身体太孱弱了。他活不下去的。
但我和妻子都觉得,他是我们心头上的一块肉。
人要是没有了这块肉,是会死掉的。
我和妻儿商量,决定给他取名为累。
我想与妻儿一同看着他平安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岚羽Q的手榴弹和地雷,啾=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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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累吹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这本书扔的远远地,最好这辈子都见不到它——只因为他所感受到的那难以平复的恐慌。
为什么他会这么不安?
可是占据在心神之中的情感除了害怕以外,更多的竟然是悲哀。
难以言喻的悲哀。
明明只是看见了开头,但他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尾声。明明才刚刚知晓一个节点,却仿佛已经串联出了整场故事。
好难过。
心仿佛被人狠狠扼住,然后用钝钝的刀片慢慢割。
好痛苦,好痛苦。为什么会如此痛苦?我明明没有任何记忆啊。
连分毫记忆都没有的我,为什么会如此悲伤?
这份情绪不仅折磨着他的心,甚至已经反馈到了他的肢体上。
他的指尖剧烈地颤抖着。累皱眉,想用另一只手强行压住自己不正常的抖动,可是另一只手上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为什么会使不上力?
累困惑地将手平摊在面前。
原来,他的两只手都在颤抖。
他平复了好一会,吸气吐气。坐在一个地方望着墙壁发呆了十几分钟。
终于缓过神来。
他站起身,从旁边拿了一个烛台。
就蹲在那里,以一个不那么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继续读了起来。
“某月某日雪
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同时,他也是个很安静的孩子。
我与妻儿每晚在床前给他念的故事讲的道理,他全部都记下了。我们教的生字他也会写了。甚至开始向我们提要求,说是想自己读书了。
这令我又欣慰又心酸。
上天啊,我多希望能把我的体魄给他。如果他能拥有健康人的身体,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他可以走出家门,与那些同龄的孩子玩。而不是在阴郁的家中,连走出院子的可能都没有。”
“某月某日晴
我去街上买了些有趣的玩意,那是些对身体要求比较低的玩具。希望累能喜欢。”
“某月某日雨
累发烧了。
那些玩具我会封存起来。”
“某月某日雨
我已经问遍了所有名医,找遍了每一个路过的走方郎中。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治我家儿子的病?!
庸医!都是一群庸医!!你们能治好那么多人,你们能拥有这么高的名誉——为什么你们治不好我家儿子?他还那么小。还那么小啊。
我想看着他长大成人,结婚生子。
我想看着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业,去踏访我走过或是没走过的道路。
上天,就算我求求你了。让他健健康康地长大吧。”
……
页数渐渐稀薄。
上面的内容从头到尾都在讲关于累的事情。
累敛下眉目,他端着烛台很久没出声。
日记中的累是个身体不好,体弱多病,但却异常聪明的孩子。
而他的父母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不停地祈祷。想让孩子健康起来,就算自己死掉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健康地活下去,一切都不是问题。
累莫名地有一些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的难过究竟是出于哪里的,硬要说的话,可能得追寻到之前无意中找到的那个读物上去。
他后来又把这读物捡了回来,大略地看了一遍。故事是说有一个孩子溺水,他的父亲为了救他,跳下河中,去救自己身处湍急水流的孩子。孩子被带回岸上,但是父亲却死掉了。
父亲的草鞋仍在水流中打卷。可是他再也不在了。
有那么一瞬间,累感到了一种……发自肺腑的共鸣。啊,这无边寂寥的黑夜之中仍然有明灯点亮。他想:这大概就是至高无上的亲情。这情感是如此神圣!如此凛然不可侵犯!
他想:这大概就是亲情。
人的亲情是连续起来的。是通过什么?血缘吗?
不,是牺牲。
累用指尖轻轻拂过页面。他默念着:牺牲。
牺牲是亲情的本质。
他想,这个日记本中的主角——累,一定是拥有着这份亲情的人。
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存在。
我也想拥有这样的亲情。
“某月某日。
累的头发变白了。眼睛变成了奇怪的样子。但他告诉我们,他康复了。
这是真的吗!我欣喜若狂,带着医师上门为他诊断。医师告诉我们他非常健康,健康得仿若一个从未生过病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和头发会变成这种样子。他让我们最好还是观望一下,看看有没有后遗症。”
后面的日记再也没有标明时间了。字迹也越发潦草。累读了好几遍,才能逐渐解析出话来。
“家里为什么有血?”“我看见了七零八落的肢体。”“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进来了吗?”“血迹在累的房间。”
“镇上有人消失了。”
“累说,自己变成了鬼。”
“什么是鬼?!鬼是什么——累怎么会变成这种东西?!我问他,那,那家里出现的那些血,那些属于人的碎片——
他说,鬼必须吃这个。这是鬼的食物。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不高兴?”
然后是整整两面细碎的文字与狂乱的笔墨,中间掺杂着一些非常极端的言语。累皱着眉略过不看,就这么来到了最后一页。
他有些失望:就这么来到尾声了吗?收回前言,累的父母真是不可理喻的存在。
明明累已经成为了健康的存在,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接纳自己的孩子,从此过上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的幸福生活?
他慢慢地阅览最后一页。
出乎他的意料,最后一面的字迹清隽秀丽,与男人在日记的开端坚定地写下“我想与妻儿一同看着他平安长大”一样岁月静好。
累耐着性子读起来。
“我和妻子决定好了。我们会动手将累杀死。
他已经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举动。杀人者是会下地狱,受业火焚烧的。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我和妻子将背上同样的罪孽,而后,我们会随他下去,与他一起赎罪。
累,原谅爸爸与妈妈。
爸爸妈妈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要打游戏所以我提早写啦~
第 10 章
原来烛台已经熄灭。
累点燃烛台。
他像一个沉默的木偶,呆板僵直地走在房子里。
那本日记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
紧紧不放。
这房子总是明朗敞亮。即使在不眠的永夜,也如同白昼的太阳一般温暖人心。
但他第一次觉得,这光是如此的冰冷。
竟没有手上小小的烛台更能温暖人心。
他安静地走啊走。
走过七转八绕的房间,穿过迷宫一般的房子。
在房子的尽头,有那么一间房间。
待在这里的时光中,他从没有打开这扇门,也没有想着去打开。即使视野不小心对上,也会快速略过,假装无事发生。
但是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想要打开这间房间。
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里面不出预料的无人应答。
他推开房门。
地板上是跌倒的烛台,灯油落了一地。
累的目光仿佛凝固在上面,他不肯,也不敢——抬头。
他就是这样胆怯的人。
即使知道了真相,鼓起勇气向前试着迈步。却又最终在结尾驻足,不敢前往。
——
没有人相信累在井水之下。
灶门炭治郎的眉目间仍然是不变的温柔,他坐在井上,对底下低声说道:“真的很可惜。”
你所追求的事物,即使苦苦蹉跎了百年岁月,竟仍然无法求得结果。
但求仁得仁。
强大外力的胁迫怎么是家庭?没有情谊的联系怎么是家庭?
“累。”井上的少年虫师道,“我还是会呼唤你回来。”
他的眉目舒展,阳光从他身上投射照在井中,一瞬间倒映得他仿若神子降世。
蜘蛛姐姐靠着门槛冷笑:“你又在窃窃私语什么呢?”
灶门炭治郎走向木屋,他说:“啊啊。我想说,如果你们想走,现在其实是可以走掉的。”
毕竟累不在了。
但是他在。
所以走不走得了还是一码事。
蜘蛛弟弟桀桀怪笑,蜘蛛姐姐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姐姐说:“就算累确实消失了一月有余……”
她咬住唇齿,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还是不敢。
不敢逃。
就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灶门炭治郎扯了下嘴角,竟是露出个不那么像笑容的笑容来,他背对着蜘蛛姐姐,问对方:“你究竟是不敢逃,还是不愿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