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郎冷淡地说:“我会去找回陋。总能找到一个让他活下去的法子。”
祢豆子沉默不语。
时间在众人的悲哀中快速流逝。
忽然传来一声破碎的声响。无限城渐渐坍塌。这座本就不该出现的城失去了领导者,早就该消逝了,却不知为何等到现在才终于消失。
而被众人环抱的少年,容颜渐渐老去。白色的头发蜿蜒,上面染上的血液早就干涸。祢豆子轻轻抚摸黑红色的固体,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哥哥……”
“你不要走好不好,哥哥……你不是一直在等着我吗?我才刚刚苏醒,只与你见上了一面。求你不要老去,好不好?”
但是对方的吐息还是无法逆转地微弱下去了。
而无限城也在那一刻,正式与世界告别。
天旋地转之后,刺目的光芒照耀。
原来已是清晨,太阳渐渐升起。
怀中的少年唇角带上笑容,他安静地失去了呼吸。
。
在树林之间,灶门炭治郎睁开了眼睛。
“炭治郎哥哥!”小女孩鼓着脸,“你终于打算回来见我们了吗?”
灶门炭治郎转过头,他看上去有些惊讶:“……这里是彼岸?!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炭治郎哥哥!你,你难道还打算远离我们吗?”男孩子的眼中蓄满泪水,他抽噎地说:“我们真的好想你,我和爸爸妈妈都很想你。你明明可以在梦里来这里,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看我们?”
灶门炭治郎开合了一下嘴,他看着面前的男孩女孩们,再望着远方正向这里迈步的父母们。他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我——因为这是我的错啊。如果不是我,大家分明能好好活着的。”
“炭治郎。”父亲走过来,他抱紧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感受对方汩汩流动的血液,他明白这是只有活人才拥有的事物:“难道我的病死你也要当成你的过错吗?”
瘦削的男人低低地笑出声:“不,这分明是万物时令,自然变化。我是一贯不相信什么命运,什么鬼神的。但是我看着鬼来到了我们家中的那一刻,确实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悲伤的。因为我知道,死亡竟然是避无可避的事情。他们拖延了片刻,没有立刻下手——不过是察觉到了你的存在而已。”
男人悠长地叹息:“明白我的意思吗?炭治郎,这并非是你的过失啊。相反,我们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之日……让幸福的时光能够多停留短暂的一秒,还是因为你啊。”
“是这样吗?”灶门炭治郎睁大了眼睛,他的泪水夺眶而出。父亲的话究竟只是宽慰,还是说这才是真相呢?他无法分辨。男人朝他笑了一下,一脉相承的笑容里满是宽慰:“炭治郎,我会骗你吗?”
炭治郎混乱地摇头,他求救地看向母亲。
女人故作忧愁地皱起眉:“哎呀,虽然我很想因为你很长时间不来看我,而向你撒谎。但是呢……”
她轻点炭治郎的额头,说:“看你快要哭出来的份子上。告诉你吧。我们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一切也真的都不是你的错。像你爸爸说的那样,你已经努力做到最好啦,炭治郎,我们大家都以你为荣。”
灶门炭治郎吸了吸鼻子。
“你还不回去吗?生魂离体。再晚一些回去,祢豆子就要担心了。”父亲促狭地朝他眨眨眼:“难道你还在自责吗?告诉你,你要是以后再不来看我们,我们就等待几十年之后联手把你揍一顿。如果你敢还手——”
弟弟妹妹嬉笑着接到:“那就让祢豆子姐姐凶你。”
灶门炭治郎笑了:“嗯。”
他露出过很多种笑容。有宽慰的,有慈悲的。有开怀的,有不忍的,但他从未露出这样轻松、释怀的笑容来。他暖玉一般的眼睛被泪水擦拭,终于倒映出太阳一般的光辉来。
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地笑出来?
他的父亲认真地打量了一眼,终于确定这总是钻牛角尖的,令人担心的长子是真真正正地放下了这个心结。他含着笑拍了拍长子的肩膀,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这少年太过单纯。只要是家人说的话,他都会无条件地信任。也亏得他的家人是足够实诚的人,他们全心全意地希望——灶门炭治郎能够从过去的阴霾里解脱。
灶门炭治郎沿着长长的光脉走出,黑暗之中,他第一次觉得这道路是如此明朗。温柔的光洒在离去的路上,炭治郎终于忍不住蹲下来,抱紧自己,发出无声的哭泣。
他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啊。
大家一直没有怪罪我。我的家人一直都是爱着我的。
——太好了。
这真是、太好了。
这样的我,真是太幸福了。
。
在吸露之岛的几人陷入静默。最终第一个打破静谧的是蝴蝶忍。女人低声说:“我们该走了。带上炭治郎,我们一起回去吧。”
——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将他埋葬起来。
没有人应答她。
蝴蝶忍觉得自己此时的冷静甚至有些恶心,她没想到她竟然能够表现得如此……残酷。但是这种情形下,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的。她也不介意当一个恶人。蝴蝶忍说:“人死不能复生。这样的道理……你们分明再了解不过啊。期望带不来一个人的复活。除非奇迹发生,否则他不可能睁开眼睛了。”
“奇迹……总是在发生的。”
谁在说话?众人茫然地对视一眼,在意识到并非是对方开口之后,突然眼睛一亮。他们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却竟然一时之间不敢去验证。
灶门炭治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胸膛开始起伏,花白的头发自下而上恢复成原来的色彩,脸上的纹路都像是被橡皮擦拭一般抹去。他的眼睛神采奕奕,尽管话语还是带着些许有气无力。他轻轻拍了痛哭的妹妹,笑着说:“别为我担心啦。我回来了。”
灶门祢豆子红着眼睛问他:“哥哥,你难道还有求死的念头吗?”
少年虫师风淡云轻地笑道:“不用担心啊。这怎么可能还会有。”他停顿了一会,抿了抿干涩的唇,继续道:“我可是死过一次的人啦。没有什么必要再死一次了。”
富冈义勇和炼狱杏寿郎站起来,两人冷冷地道:“哦,是吗?”/“解释一遍刚刚发生的事。”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扫荡下来,倍感压力的灶门炭治郎突然有些心虚。
这两人的眼眶似乎都有点发红……他们刚刚不会是真心实意为他哭过一遍了吧。
……那他的罪过可就有点大了。
卖药郎挑了挑眉,给他递去一杯水。少年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见尖耳朵的友人也补上一句:“务必在一句话之内概括完全部过程。”
灶门炭治郎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他苦着脸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没有呢?”
卖药郎面无表情地抽出退魔剑:“你说呢?”
不,等等,说好的形真理才能开剑呢?!
卖药郎看出了他脸上的惊恐,但是他真的不开心极了。少年生命慢慢流逝的无力感还缠绕在心头。与之而来的是莫大的不真实感。他慢悠悠地道:“形是你老去的样貌,真是我们几人的愤怒,理是拔剑的结果。我随时可以开退魔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灶门炭治郎深吸一口气:“我引诱童磨闻下吸露,然后引来无惨的注目,接着就这样了。”
“吸露?”
灶门炭治郎于是又把吸露的原理解释了一遍。
卖药郎皱起眉:“怎么把它从体内驱散掉?”
灶门炭治郎揉了揉鼻梁,含糊地说:“要开个小刀。它的主体寄存在鼻腔内,取出来就没关系了。”
看他的神色不是在说谎。
炼狱杏寿郎蹲下来,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吧,那换个问题,无惨死了,鬼也都消失了。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灶门炭治郎笑道:“我的本职工作可是虫师啊。当然是四处游荡,去解决虫引发的事端啦。”
炼狱杏寿郎为他理了理凌乱的衣服:“不,先跟我们去一趟鬼杀队吧。”
“?”
“杀了无惨,我们至少得为你开一场庆功宴。身为最大功臣的你可必须到场啊。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开庆功宴了。”炼狱杏寿郎拍了拍他的肩,隐去了那一句‘晋升为柱的庆功宴’。就当是他小小的恶作剧吧。只是炭治郎如果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直接逃跑。所以他还是不要知道真实缘由比较好。
三个柱的推荐,五个鬼的头颅,还有鬼王的逝去。这个有足够实力的少年绝对是可以成为柱的。
从今天起,九柱就要变成十柱了啊。
炼狱杏寿郎想:十全十美,也是不错的寓意。
富冈义勇也蹲下来,他平视着炭治郎,半天没说话。
炭治郎的笑容从灿烂到逐渐僵硬:“那个,义勇先生,怎么了?”
富冈义勇才慢吞吞地开口:“你现在也应该没力气走动了吧。来,我背你。”
他们慢慢地来到岸边的船上。
祢豆子开始跟哥哥絮絮叨叨地说起,这些年沉睡时她所梦见的光怪陆离的景色。蝴蝶忍坐在一旁含着笑听她说话。待她停下来时,炼狱杏寿郎会担任起活跃气氛的责任,富冈义勇也改变平时沉默的状态,认真地倾听并偶尔应答上两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