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玉般的面庞有汗液滴落。这是所有人第一次见他有和人类相似的行为,他捂住额头,像是在抑制某种眩晕感:“既视感,越来越强了。”
这一句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往这里走,这是最快的路线——走这里!”他急促地说道,而后抱住头半晌没再说话。
几人照着他话做了。炼狱杏寿郎有些担忧,他问道:“你!你真的没事吗?你是中了什么毒吗?”
“我将在,不远的未来走入虫的巢穴。”卖药郎撑着头,半天才缓过来,“炭治郎告诉我,那个虫的名字叫回陋。”
——几年前。
“回陋。”炭治郎停止了摆动双脚,他有些难过地说:“这是一种,能让你回到过去的虫子。但是你不会保留任何记忆,只是会有既视感。你会踏上相同的路,和相同的人微笑,经历相同的事件,迎来一样的结局,最后归于同一个带着暗香的黑色洞口。”
那个洞口往里望去只是一片漆黑。但是,你靠近的同时,脑海里会闪过无数从前的回忆。那些生命中令人惋惜的错过在你的心中绵延。你莫名地知道:走进去,你能回到从前。
孩子严肃地警告他:“但!绝对不能走进那个洞口。既视感达到你所能接受的顶峰,你可能会改变未来。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进那个洞口了!因为迟早有一天,回陋会吞噬掉你。到时候,你的未来从此止步,你再也无法跳出回陋的循环。”
卖药郎彼时还不信任炭治郎,只是低声道:“我没有这种探索欲,也没有走入回陋的理由。就像现在,我虽然有既视感,但只是对你感到熟悉而已。”
“唔,那说不定我们会成为朋友吧?”炭治郎笑着说,“可能你曾经历过某个未来的我,握住你的手,对你说下了相似的话语也说不定哦。毕竟我就是这样一个婆婆妈妈的人。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任何人出任何意外。——你懂我的意思吗?”
卖药郎盯了他一会,发现他是真心说出这种话的。
……非常,非常不可思议。
一个以灵体形式存在的生魂,身上沾染满了虫的气息,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他说:“我真的不希望任何人出任何意外。”
卖药郎困惑:“你不把自己,包括在任何人里面吗?”
迷路的山主情绪低落下来,但他故作坚强,道:“我可是长子!是所有人依靠的存在!”
明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孩子,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所以,天塌下来了都没有关系。我一定会为大家顶住的。”
卖药郎觉得,自己说不定真的能和这样的孩子成为朋友。
他想帮帮这个男孩子。
妖异的青年违背了准则,那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不要信任人类’的准则,他破天荒地向一个人类伸出了手:“你可以把姓氏,情感,记忆都寄存给我。”
——你找不到回家的路,我替你找。
卖药郎假装自己没有停顿下来回忆过去。他继续道:“我一定是经历过相似的事情无数回。但我既然又走入了回陋,这就说明……”
我仍然失去了在意的人。
他平静地说:“炭治郎警告我,我身上夹杂的暗香味已经很重了,再入一次回陋,我可能会身死道消。所以不管怎样,这都是我最后一次,经历这种风景了。”
失败,他走入回陋,死掉。
成功,他不入回陋,继续走下这段长长的,崎岖的人间道路。只是这次,炭治郎一定陪同在他的身边。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啦。
祢豆子突然抬起头,她的瞳孔收缩成针状,脸上汗水不断流淌:“鬼,鬼的味道。好多好多鬼。哥哥也在那。”
在场的柱对视一眼,皆脸色微微一变。
他们联想到了很多事情。卖药郎如此戒备,祢豆子这样不安,之后必定是一场大战。那么来者是何人?普通的鬼?下弦?上弦?——亦或是无惨?
进入警戒状态。
就算只有三个人,还带着两个没有武力的家伙……没关系,他们是柱,会承担起柱的责任。
斩、尽、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血脉联系,而感知了一丁半点哥哥感受的妹妹很不安;沾染上些许花粉的鬼王,会毫不犹豫将细胞舍去;学着炭炭吸了一大口花香的磨磨头,在时间缓慢的流动中,会因为前方一直不变的行走背影而安心。
一直在走在前方的炭炭是什么感受呢?
看漫画的时候我一直觉得炭炭是所有人心中的白月光233
第 54 章
灶门炭治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带着童磨走过隧道, 他探了探窗外, 确定已经入夜, 才将童磨牵出来。
他不是那么卑劣的人,不会趁别人饮下毒药时, 再给对方致命一击。
灶门炭治郎只是想让他体验一下, 正常人的感觉而已。
谁让大名鼎鼎的万世极乐教教主……竟然是这样一个, 感受不到寂寞的怪物呢。没有寂寞,相对的也感受不了幸福。想想真是件令人难过的事情。
要让生命充实起来,可真是一件难题啊。
灶门炭治郎的生命已经很充实了。
他肩膀上承载着一家人的性命, 背后负担着妹妹沉重的命运。向前是露出獠牙的鬼,左右是围绕在周身的虫。
即使是平常的时候, 他都会感到痛苦。更何况是时间延长数千倍的现在?他只能努力地分神,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模糊视线。
然后咬着牙告诉自己:我是长子。
……我是,顶天立地的长子。我会肩负起我的使命, 会努力做好一切的。
远方的灶门祢豆子因为血脉的联系, 为这份责任感而感到痛苦不已。她不知道这是□□常生活中经历的每分每秒,只是捂住心口担忧地想着:哥哥, 你没事吗?
而童磨只是摩挲着他的手, 静谧地想着好幸福而已。
明明紧握着双手,这两人却无法靠近一步。
——这是一件令旁观者更加寂寞的事情。
黑死牟来的时候, 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闷着头不吭声的少年忍住眼中的泪意,拉着童磨向前走。
童磨一只手紧紧攥着炭治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炭治郎为他编的那个花环。他这样一个大男人, 戴着这样的花环真的非常滑稽。
但是他眯着眼睛,就像是被主人爱抚的猫咪一样。咕噜咕噜舒服得想叫出声。
黑死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他自己提议下来,杀死少年的。无惨思索的时候那句低低的‘耳饰’,让他在意了很久。他只联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消失却仍然高悬的太阳,另一个是温柔得像皓月一般的男孩。
那个少年,是能够专注看着他剑法,用心夸赞他的人。
……
无惨要么是想要杀了他的,要么就是想折辱他。武士不该群起而攻之啊。那样胜之不武。黑死牟这样想着,嘴上同无惨道:“不必其他人出手……我自行前去即可。”
在无惨身边待了数百年,这些上弦或多或少都知道点隐藏真实想法的方法。
无惨凝视了他片刻,道:“好。黑死牟,不要令我失望。”
黑死牟收回思绪,他打量了一下炭治郎,平淡地说:“你现在状况不是很好。”
这是事实。灶门炭治郎的脸色惨白,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上落下。他的衣服后面早就湿透了。但是更令他显得狼狈的,是他周身破碎的气场。
他看上去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压倒。
……黑死牟很熟悉这种状态。缘一死后,他常给人相似的感官。行尸走肉,找不到方向。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方向:那就是武者的巅峰——缘一。
是的,缘一一定就是他的方向。
黑死牟想了想,他诚恳地说:“你该休息一会。大人命我来捉你,但我不想这样把你打败。”
他一向是个很坦诚的人。
灶门炭治郎摇了摇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握紧童磨的手。童磨可怜巴巴地缠上来:“炭治郎,不要松开。”
灶门炭治郎笑着安抚他:“先去旁边坐一会,好不好?”
童磨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走到边缘的地方,等待炭治郎。
“——你不要休息吗?”黑死牟垂眸,有些不忍地说道,“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有着莫名的自信。他们觉得自己会胜过一切,不害怕任何艰险。所有的难题都会在自己的实力下碾压成灰。”
完全无视了童磨的黑死牟,以过来人的语气劝道:“但是,你最终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梦想会被打破,亲友会相继死去。爱的与不爱的终究化作一抔黄土。没有什么能握在手中。
除了自己的性命。不,黑死牟想,性命也不握在自己的手中。
握在缘一,和无惨的手中。
强大的人总是更有资格说话的。
而他,不愿意看见有天赋的剑士走向死亡。至少,不该这样轻易地走向死亡。
炭治郎笑着握紧那根玩笑似的剑,他说:“来。”
尽管眉宇间全是冷汗,唇齿都是惨白的,但他竟然丝毫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