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子,手中拿着一块手绢。少年将手绢递给恋雪,耐心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恋雪低低地抽泣:“而我们把他弄丢了。”
“无聊。”猗窝座低声说,“我根本无法理解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硬要说的话,这样的他岂不是才能配得上你?!他是个负罪之身的穷苦小子,而你是道场馆主的女儿。你们根本就不匹配!”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刻有疤痕的他有什么资格去追寻幸福?幸福的人就该一辈子不与这种人打交道!恶心的家伙就应该永远呆在下水沟,一辈子过见不得光的生活——”
“啪!”恋雪给了他一巴掌。
猗窝座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恋雪流着泪说:“这世界上怎么能非黑即白——我如果爱他,我就该接纳他的所有!那些带着阴霾的日子令他更加闪闪发光。这不是罪人的刺青!这是伤痛世界指引他前行的路标。”
猗窝座觉得非常无力。
心中缠绕而上的还有满满的……无地自容。还有悲哀。
他强撑着脸上的平淡,道:“再怎么说,都改不了他是个垃圾的事实。弱小就是他的原罪。”
但是眼泪出卖了他。
“弱小不是。嫉妒才是。”恋雪抱紧他,哭着说:“你没有错。这分明就是他们的错。”
“无聊。无聊透了。”猗窝座低低地说着,眼泪一滴一滴流淌了下来。
如果……如果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就好了。
脸上流淌过罪人的血,身上沾染过肮脏的痕迹。弱小不是原罪。他已经如此强大,为什么身上全是斑驳的刺青?这分明是罪孽深重的标志啊。
他一步步强大,却越陷越深。支撑他走下去的只剩下一个念头。
要更强,更加强大,走向武术的巅峰。
只记得变强的**,却忘记了初始的动力。
脖颈被砍断的地方变成纷飞的光点。碎片自下而上蔓延,男人的面孔一下破碎。徒留点点萤火在空气中起伏,炭治郎叹了口气:“——啊呀。总归是想起来了。”
另一边。
庭院中的狛治莫名地流下大滴大滴的泪水。他困惑地接住自己落下的泪水,那些眼泪顺着他的手心流向手臂。像是擦掉一层莫名的伪装一样,黑色的痕迹从下面显现。他喃喃自语:“多么滑稽啊……”
泪水越来越多。
大叔担心地走过来:“狛治,怎么了…?”
猗窝座抬起头。
他的表情却像一只被遗弃的狗,青年沙哑着嗓子说:“我真的好想,好想和恋雪一起再看一次烟花啊。”
大叔抚摸他头的动作停顿,片刻后,他道:“猗窝座,不,狛治。恋雪从来不会反对你的。”
他给了面前的青年一个拥抱:“做过的错事无法挽回。你必须为之前的所为赎罪。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与你同在。狛治,欢迎回家啊。”
灶门炭治郎远远地停住脚步。他摇摇头笑了一下,在温柔的风中离开了永夜的素流道场。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真好,他也不想惊扰任何人的美梦。
。
“炭治郎!”炼狱杏寿郎眼睛一亮,从后面追上来:“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你一路!”
少年虫师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啊……对不起啊,我以为你们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炼狱杏寿郎眨眨眼,大猫头鹰爽朗地笑笑:“哈哈哈,毕竟我过得非常幸福嘛。我可没有遗憾啊。”
他告诉母亲自己的近况和未来的打算后,母亲只是难得舒展了眉目,抚着他的脸告诉他再接再厉。
——妈妈永远以你为傲。
可以了。炼狱杏寿郎已经很满足了。
他就是这么容易知足的人。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是先找富冈君还是先找蝴蝶忍呢。他们说不定也在和家人告别吧。啊啊,彼岸真是神奇的地方!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再见到逝者一面。”猫头鹰的眉目温柔下来,“简直幸福到令人落泪啊。”
“是啊。”灶门炭治郎笑着道,“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那个名为猗窝座的上弦呢?已经离开了吗?”
“嗯,他再也不会出来了。”
“哦哦哦。”炼狱杏寿郎不在意地点点头。这其实对他来说更好一些,免得他们这些柱到时候再去定下计策怎么把上弦三解决。少一个鬼其实少了很多风险。
他跟在灶门炭治郎身边,左顾右盼,顺便问些自己在意的问题。
“彼岸的景色是固定的吗?”
“不是,在不同人眼中呈现的是不同景色。除非有别的活人的执念指引,否则是不会遇见陌生人的。”灶门炭治郎尽心尽力地解释道。
“你眼中是什么样的?”
灶门炭治郎沉默了片刻。他眺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彼岸,低声说:“是一座山。”
山上有草木,有笑着嬉戏的孩子,有忙碌着做事的父母。
——心中有愧,故人还是不见为好。
低低咳嗽的男人从床榻上起身,他说:“我好像听见炭治郎的声音了。”
“哥哥?”小孩子们兴奋起来,“他是和姐姐一起来看我们的吗!我们快去找他!”
女人温柔地抚着小孩的头发:“哥哥很胆小。追他的话,他会悄悄跑掉的。”
他有心结,想见他就得等他自己找过来。
。
炼狱杏寿郎好奇地问他:“那褪去每个人心中的场景,真实的彼岸是怎样的呢?”
“这里的话,其实用极乐形容更为恰当一点。”灶门炭治郎笑着解释,“本质就是每个人心中最美好的净土嘛,也就不需要在意那么多了。先去找蝴蝶忍吧。她离我们更近一些。”
他的鼻子微动,指着一处笃定地说:“蝴蝶忍身上带着紫藤花的香味,她就在这边。”
他们闲庭信步地走过去。
蝴蝶忍像一只跌坐的蝴蝶,坐在地上低低地哭,她咬住下唇,这个总是笑着的女人难得露出脆弱的样子。她泪眼婆娑地道:“姐姐,现在在你心中,我是个合格的柱了吗?”
她的姐姐为她擦拭着泪水,轻轻拥她入怀:“你一直都是。在我心中,你比所有人都更加优秀。”
“但这还不够!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会继续努力的!!这天下所有恶鬼迟早被我灭却,我一定不会让下一代人拥有同我们一样的命运——”
“蝴蝶忍。”姐姐捧起她的脸,严肃地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使命。答应我,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好不好?这条路上你并不孤独。所以别总是心怀愤懑。”
蝴蝶忍擦干眼泪,带着鼻音答应着:“……嗯。”
“还有,”姐姐弹了弹她的额头,笑着说:“别总是学着我的样子,去找找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啊。”
“……嗯。”
“好了,你的同伴来找你了。跟他们走吧。”
蝴蝶忍转过头,眼圈红红地重新归回队伍。
她的表情充满了坚定,眼中恢复了一往无前的锐气。炭治郎只一眼就知道她的心结已经被消去——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道路。
灶门炭治郎深吸了一口气,笑着道:“接下来该去找义勇先生啦。”
他重新开始领路。
第 49 章
富冈义勇一开始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总是在做相似的梦。梦中的姐姐披着婚服说想看他长大, 下一秒一张白布盖住女人的脸;曾经并肩战斗的朋友前一刻还在与他碰拳,紧接着就传来噩耗。
他们的温度会流逝, 只剩下指尖的余温还存留在面颊。
富冈义勇每次喘着气醒来的时候,都觉得那温度是如此……真实。
令他忍不住颤抖。
这次也是一样的梦吗?他恍然喊道:“姐姐,锖兔, 真菰?你们第一次同时出现呢。”
锖兔向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是这样的吗?”
“是的。”富冈义勇恍恍惚惚, 甚至露出了自己标志性的微笑声, “呼呼, 感觉好幸福啊。真希望这样的时光能永远停留下去呢。”
锖兔捏了捏骨节:“真菰, 把他给我按住。”
嘴角有疤痕的男孩露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温柔笑容:“我现在就让你明白,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
一场单方面的殴打之后, 富冈义勇捂着红肿的脸跪坐在地上沉默。
锖兔&姐姐带着高涨的气场坐在他前方:“知错了吗?”
富冈义勇没回复,只是淡漠地点评:“这个梦好真实哦。”
三人:……
感到啼笑皆非的同时,他们三人也感到了些许心酸。为什么会始终觉得这是一场梦?能鼓起勇气前来彼岸, 你一定就是有想见的人, 怀抱着某种难以用言语来描述的情感的啊。
最先柔软下来的是姐姐,她微微叹了口气:“义勇。这不是梦,我们三人就在你面前。”
富冈义勇别过脸。
有一瞬间, 他的心里奔流而过千般思绪。可是他如此笨拙, 于是到嘴边也只剩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嗯”。
听上去像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锖兔挑了挑眉, 知道义勇这只兔子就是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他直截了当地问:“喂,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啊!你不是一直日思夜想着要见我们吗!怎么现在真的见到了,反而开始不相信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