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柳萱瞧向贾赦:“这就是九槐不肯露面的原因?”
贾赦笑了一下,柳萱瞧见贾赦的眼角微微上扬:“将军所料与我的猜测不谋而合。”
“即便如此,九槐又因何断定六皇子有起兵之心?”柳萱问。
贾赦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道:“北疆总兵暴毙,皇上会派我来查案并不稀奇;但是皇上只给我那几个随从前来,显是有人推动;说服皇上的人,便是和候照有联络照应的人;同时,也是让司徒境有自请就藩底气的人。”
“若是如此,我们该当如何?你总不能一直做九槐。”柳萱道。
“北疆苦寒,一时半刻积蓄不起和朝廷军抗衡的力量,司徒境即便要起事,也需静候时日,柳将军只需握紧了北疆的兵权,有的是时间仔细筹谋。”贾赦道。
柳萱点了一下头,两人有沿着营地走了半圈,仔细看了北疆驻军安营扎寨的格局,才回了营帐。
当初接到随司徒境到北疆就藩的命令,柳萱心里是没底。德州离京城并不远,又在大运河流经的繁华地上,尚且有叛党袭击皇子船队,北疆山高皇帝远,又死了总兵,谁知会发生什么穷凶极恶之事。也是因此,景怀帝才会派二万大军随司徒境北上。
如果按贾赦的分析,北疆案子原本就是针对贾赦的一个局,候照又是假死,近段时日自然没有什么动兵之事。且不管远虑如何,这消息对柳萱而言,算是解了近忧。解了近忧,便有了时间准备,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北疆并不富裕,陡然多了两万人的京营将士,物资粮饷等只靠当地的税负,只怕都供应不上。幸而司徒境自请就藩的事,解了景怀帝燃眉之急,又有去岁贾赦带头还银的事,如今国库充盈。司徒境就藩,不但带来了两万大军,还有大批的粮草辎重。他日一旦起兵,这些从朝廷国库带出来的东西,便会用来对付朝廷军。
算来,永昌公主府及其智囊团也算智计出众,这一箭多雕的法子,不但能让候照暗中蛰伏;能对付贾赦;还从景怀帝处骗取了大批用于将来起兵的粮饷辎重。可惜,吕丰羽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那日夜闯公主府的便是贾赦,还叫贾赦听了一肚子惊天阴谋。
第59章
贾赦向柳萱交了底,柳萱自然便留意起司徒境一行人的动向起来。但见北疆将士虽然忙碌,但军纪倒不混乱,治下百姓也没失了法度,实在不像总兵暴毙后蛇无头的样子。
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司徒境也在查候照之死,只是查来查去没什么进展,也无个定论,倒是时常和一个宫姓谋士密议什么。那谋士显然极受司徒境器重,二人议事的时候,别说说柳萱等京营的人,就是三司的人也不让靠近,连侍卫都是远远的守着。
若是没有贾赦的提醒,柳萱或许便放过了这些细节,但有了贾赦那番话,司徒境的行为便怎么瞧,怎么奇怪。
那宫姓谋士,自然便是易容之后的吕丰羽。说来,吕丰羽许是对自己的智慧过于自信,也或许是他的易容术实在高明,更或许是永昌公主府对司徒境的智慧不放心,所以派吕丰羽前来。总之,一个朝廷重犯,堂而皇之的跟着司徒境就藩来了。
当然,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的道理,亘古适用,若非贾赦在吕家庄、永昌公主府和前来北疆的路上都听过他的声音,也认不出这个形貌完全变了的人便是吕丰羽。
贾赦耳力出众,即便司徒境和吕丰羽万分小心,也让贾赦听过几次两人谈话的内容,无非是印证了之前贾赦的猜测,司徒境就藩,乃是打的起兵夺权的主意,倒也不必细述。只其中一条,便是司徒境按耐不住,刚安顿下来,就想收柳萱的兵权。
永昌公主府谋划窃国的时间不短,吕丰羽的耐心比之司徒境不知道强了多少。吕丰羽劝道:“殿下,那柳萱自从传出仙人的名声,在军中威信极高,此事倒需徐徐图之。”
司徒境道:“我北上之前,父皇特地授了我兵符,即便我要柳萱交兵权,也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着我什么。我竟不知吕先生如此小心所谓何来。”
吕丰羽笑:“殿下,我们所谋者大,此刻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不能为了这二万兵权因小失大。此刻便要柳萱的兵权,军纪国法上自然没人能说殿下什么,但是有心人难免会觉得殿下操之过急。兵权我们固然要,但因此而引人起疑,便得不偿失了。殿下猜,这二万大军和三司官员中,有多少是皇上的人?”
司徒境听到这里,略清醒了些,问:“这一等,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了。再说,柳萱若此刻不肯交兵权,过些时日难道就肯了不成?”
“那敢问殿下,若是柳萱不肯交兵权,该当如何?吕丰羽没直接回答司徒境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
司徒境恨恨的道:“小小三等将军,暴毙了便是。”
“殿下,北疆已经暴毙了一个总兵,又失踪了一个侯爷,死了若干北斗的刺候,若是带着二万大军先锋将军又暴毙在了北疆,你猜会引来多少人疑心?即便又公主殿下向皇上进言暂缓,只怕也挡不住文武百官和你那几位兄弟要彻查此事。所以,北疆近期不宜再死要员。殿下放心,来了北疆的人,早晚都是要对殿下‘效忠’的;若是有人不肯,我们屯粮练兵也需要时日,这些时日里,有的是机会将不忠的人换掉。此刻,我们只需养精蓄锐便好。”吕丰羽语气不急不缓,但却十分笃定。
正如吕丰羽所言,境王爷到了北疆之后,北疆便开始休养生息。自然,偶尔也会死一两个士兵,按贾赦和柳萱的推测,这些出了意外的人,只怕是发现了司徒境图谋不轨的蛛丝马迹。
吕丰羽确然是个杰出的谋士,即便北疆继续死人的节奏都拿捏得非常好,既不会让人觉得司徒境一到北疆,北疆便治理得百姓安居乐居;也不让人觉得朝廷两万大军到了北疆,此地依然匪患横生,朝廷大员动辄枉死。如此,既不显得司徒境无能,也不会令文武百官觉得必须派更多大军压境,彻底解决边陲问题。
吕丰羽劝下了司徒境,一面整顿北疆吏治,一面暗中收编北疆守军,倒是柳萱得了贾赦提醒,自己又暗中观察,牢牢抓着军权不肯放。至于其他驻军,奸的本就是永昌公主府的人,忠的瞧见司徒境就藩,自然是对朝廷藩王忠心耿耿,没用多少时日,北疆的原驻军倒被司徒境收编得差不多了。
见啃不动柳萱,吕丰羽也尝试着从柳萱手下副将着手,但偏偏柳萱在德州仓一战,刀剑不肯伤,传出仙人转世的名声。古人本就迷信,戍边将士更是随时有可能遇到兵祸,迷信程度比之普通百姓更盛,谁不想跟着柳萱这样的将领呢,说不定遇到战事便能转危为安。所以,饶是吕丰羽智计百出,也在收柳萱军权一事上束手无策。
屯边驻军,不但要日常操练,还要开荒垦地,自给自足。彼时,北疆地广人稀,大片肥沃的土地并无人耕种。这些土地,经过开荒之后,便是现成的良田。如今柳萱带着两万大军,人手尽够,又无战事,不肖几月,便开出良田千顷。
此时,已入初夏。
贾赦见柳萱在二万京营大军中素有威望,柳萱对司徒境也有足够的警惕,北疆局势暂时进入某种平衡状态,便向柳萱提出还有要是要办,暂且离开北疆。
自德州仓一案初次共事,柳萱不但得贾赦多次相救,还知贾赦擅卜卦,对贾赦极是佩服,贾赦离开北疆要做什么,柳萱没深问。这日,柳萱以派身边长随九槐回京送信为名,正大光明的打法贾赦离开北疆。
贾赦自然知道吕丰羽早就对柳萱不满,柳萱派自己回京,吕丰羽必是派人跟踪自己。初时,贾赦只装不知,不紧不慢的赶路,让跟踪自己的人深信自己不过一个身上会些功夫的常随。如此遛了一段时日,才找机会甩开吕丰羽的人,一路南下。
从北疆到两湖、江南路途遥远,自己初夏从北疆启程,待得到了两湖,夏粮该当收上来了。
之前在铁网山,贾赦曾给了周福一家大笔的银钱,交代其只管采购米粮,也不知现下买到了多少。且要寻着周福一家,尚且有些难度,古时通讯不便,一别数月,贾赦也不知周福一家现下在哪里,不过到了地界再做打听。
贾赦先去了江南,一来,江南是鱼米之乡,盛产粮食;二来,贾家祖籍金陵,在江南本就有不少产业。即便周福没在江南,也先将自家庄子上的产出收入空间。
却说贾赦一路南下,月余之后,到了江南地界。现在满朝文武都听闻贾赦死在去北疆的路上,就是没寻着尸首。也是因此,贾赦不能轻易露面,即便是自家的庄子产出,贾赦也不好出面收粮食。不过既是自己的东西,贾赦倒也不必走正规程序。
荣国府的产业贾赦有单子,于是,贾赦白日里在街上闲逛,瞧瞧各大粮铺有无自己和周福约定的标记,夜里便直接按照单子用风异能开了锁,将五谷粮米、酒水、腌肉什么的全都取走便是。
若是在末世,为了一口吃的便能和人拼命。江南富庶,多少大户人家家里不知存了多少米粮物资,贾赦若是一路收割过去,搜刮的物资估计估计能堪比国库。但是到底现在不缺那一口吃的,还是道德压过了贾赦对物资的强烈欲望,没有动不相干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