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贾赦和司徒境打的交到不多,但是有同去德州仓那一趟的差事也已经够了,司徒境这个人,有野心,却有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智慧,做个傀儡将将好。
以司徒境的野心,他舍不得离开京城;以司徒境的智慧,也想不出以退为进的法子,所以贾赦一开始就觉得司徒境就藩有猫腻,如今看来,是永昌公主府在背后支持,这一切倒说得通了。
外放就藩,原则上便退出了储位竞争,除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司徒境的其他兄弟侄子都死光,司徒境成为司徒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而且还有足够的老臣势力愿意拥护司徒境;剩下一种,则是武力夺权。
起兵谋反,司徒境既没有那个脑子,更没有那个胆子。他这个人,唯一能被利用的也就是那点野心了,司徒境有野心,但在德州仓一案中充分展示了他的无能,若是按部就班的留在京城,能平安混个闲散王爷便是上好的结局;而离京,还有机会搏一搏。当然,以司徒境的智慧,这种搏一搏,也不过是司徒境的自以为是罢了,司徒境的平庸注定他不会是笑到最后那一个。
更重要的是,司徒境的离京,会让明面儿上的景怀帝和他的众多兄弟对他放松警惕。
如果不是知道背地里还有个永昌公主府,连贾赦自己都会觉得司徒境此举,乃是退步抽身力求自保。
好谋算!即便永昌公主府折了司马川和欧阳化,实力依旧不可小觑,否则他们不敢打起兵的主意。
其实贾赦很反感武力夺权,末世的杀戮太多了,而且是你死我亡,不得不杀;如果有太平日子过,谁愿意卷入战争呢。在贾赦看来,这种有好日子不过,为了一点死了带不走的功名利禄死数以百万的人,简直是疯子所为。
但是如果自己被卷入了这种人祸,贾赦决不允许自己成为牺牲者,如果战争不可避免,那么就想办法成为活到最后的那一个。
“既然殿下什么都明白,也无需我多言了。只是殿下,自古谋大事者,最忌犹豫不决,殿下踏出这一步,便没有了后悔的余地。”余飞松继续道。
司徒境笑了一下,道:“我也不是犹豫,只是走到这地界,难免想到贾赦那厮,一时感怀罢了。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都省得。”
司徒境就在途中发了那一回感叹,行军途中倒也顺利,不足一月,一行人已经赶到了北疆。
司徒境是皇子之尊,北疆副总兵聂开城得了信,早就将以前的总兵府收拾出来,又一大早出城迎接。至于二万京营将士,北疆本就有一部分营房,只来的人多,还得将士们先扎营暂住,再采石择木新修营地。
因此次就藩仓促,聂开城接了信就着人打扫屋子,但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造一座王府出来,因此聂开城见了司徒境,便行礼道:“王爷驾临,北疆府原该建王府已待,只下官无能,如今王府尚未开工,只能委屈王爷暂居总兵府。下官准备不周,还请王爷恕罪。”
司徒境打了个免礼的手势道:“聂大人不必自责,建王府的事,劳民伤财,多叨扰百姓,倒不必急于一时。左右本王家眷尚未接来,本王暂且住在总兵府倒便宜。侯总兵为朝廷效力,本王在京城就听闻侯总兵之死颇多疑点,若是侯总兵当真有什么冤屈,我辈当先还侯总兵公道为是。”
司徒境到北疆就藩的消息传来就没几天,建王府是不可能来得及的,聂开城本就是一番客套话,听司徒境直入主题,问起候照的案子,便也转移话题道:“王爷刚到,不若先修整一日。关于侯总兵的案子,下官已经将卷宗尽皆带来了,王爷解了旅途劳乏之后再看不迟。”
司徒境点了点头,道:“侯总兵的家小现下在何处?你明日可将其家小带来,我要问话。”
“这个……”聂开城脸上略现尴尬之色,道:“侯总兵原是修国公侯晓明侯公的旁支,去岁侯老太太过世,侯太太带着膝下嫡子回京道恼了。”
贾赦现下化作柳萱的随从,所立之处离司徒境并不远,这些话却清清楚楚的听在耳内。照聂开城所言,这候照竟然是个裸官?
司徒境听了,面上并无多余表情,便略点一下头道:“那侯总兵竟是独自留在北疆?”
一行人边走边说,聂开城道:“倒也不是,侯总兵的侍妾、庶子、小姐们都在北疆,现在挪去了别庄住着。”
司徒境点了一下头,又道:“怎么千里迢迢的,侯总兵又无职位调动,又不是述职时候,侯夫人还特地带着嫡子回去道恼?”
彼时交通不便,便是至亲过世,一来一回的书信送达后,再前去奔丧,往往逝者已经下葬,所以古时候若是路途遥远,亲人过世,一般是不会特地回去道恼的,只要回乡之后前去祭拜,便算全了礼仪。
“正是这话呢,当初侯太太启程,下官也曾这样劝过侯总兵。当时,侯总兵说膝下公子到了进学的年纪,趁此回京,便去国子监上学了。所以,侯老太太入土为安之后,侯太太也没回来。”聂开城说。
自三十年前,端亲王之乱后,天下便没生过大的兵灾,承平日久,武将之家多有弃武从文的,连贾代善都把唯一嫡女嫁给了林探花,宁国府的贾敬也是进士出身,北疆总兵名下本就有个入国子监的荫生名额,送嫡子去国子监读书,倒也名正言顺。
但贾赦觉得,这并不意味着候照不是裸官。将嫡子送入京城,可以有很多种说法,也有可能候照就是在规避风险呢。当然,也有可能是将其嫡子送到永昌公主府的眼皮底下做质。
侯家的事,北疆府人尽皆知,聂开城和司徒境也没有避讳任何人,但是封疆大吏突然暴毙的案子,只怕有些其他隐秘,不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司徒境略问了几句,便不再问案子的事,各人各去修整。
今日刚到驻地,柳萱繁忙得很,刚将行李放下,就带着贾赦前去巡视防务了。
彼时,北疆尚未开垦成粮产地,当地人以渔猎为主,时值暮春,漫山遍野树木苍翠,草甸茂密,林间不知名的野草花散发着芬芳。
两人走到一处空旷地,柳萱问:“侯爷奉皇命调查北疆总兵的案子,怎么不愿正大光明的现身?”
贾赦依旧戴着银面具,听柳萱问,略微变了声调道:“以后将军叫我九槐便好。”九槐是贾赦的化名,虽然现下四下无人,但保不齐哪日叫失了口,被不相干的人听见,惹出别的麻烦。“我不把柳将军视作外人,我说出的话,若是他日应验,将军有个心理准备;若是我多疑了,将军只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柳萱看了一眼贾赦,漆黑两点眼睛里瞧不出任何情绪,光瞧这双眼睛,柳萱就知道贾赦面具下的脸也毫无情绪波动。但从语气中能听出贾赦此言慎重,于是柳萱点头道:“有什么事,九槐直言便是。”
“将军,若是他日司徒境起兵谋反,将军当如何自处?”贾赦问。
此言一出,吓得柳萱的俊脸立刻寒了下来,谋逆大罪,若是成了便是封王封爵,若是败了,自然是诛九族。
沉默了一阵,柳萱才道:“北地苦寒,人口有限,若是北疆起兵,必败无疑。想来,王爷定不会以卵击石。”柳萱没敢直接回答贾赦的问题,转而分析司徒境起兵的可能性。
若是仅仅北疆一地,司徒境自然不敢。但若有其他地方呼应,京城有势力里应外合,更或是里通敌国,便不无可能了。
柳萱听了,恨不得冒出一脊背的冷汗,他在朝中为官,还亲自参与了德州仓的案子,贾赦所言种种可能,柳萱自然心知肚明。“九槐何以有此怀疑?莫不是你查到什么线索?”
岂止是有线索,目标都已经明确了,但是贾赦倒不好明言,于是道:“司徒境向来有野心,突然自请就藩,事出反常,我们不得不防。将军安顿下来之后,千万捏紧手上兵马大权,别轻易交出去。除此之外,以后的粮草、兵器供应,将军费心些,多为将士们争取好的。另外,柳将军不妨着亲信留意一下候照的下落。”
“你是说候照诈死?他好好的总兵不做,为何行这自毁前程之事?”柳萱低声惊呼道。
“我尚无把握,只如此一猜。将军且往欧阳化、司马川身上想,若是候照也如欧阳化、司马川一般早有叛乱之实,见了欧阳化、司马川下场,会否狗急跳墙?”贾赦问。
柳萱不是笨人,贾赦说到这里,他便明白了贾赦的言下之意,还能举一反三。于是,柳萱接着贾赦的话头道:“欧阳化乃是反贼自幼培养的,算来已经二十余年;司马川被策反的日子也已是不短,这候照若是个奸的,不知道早已干下多少当诛九族的勾当。假死遁走固然能保住一命,但是当初兵行险招所谓何来?这等赌徒是舍不得放下富贵权势的,所以,九槐你认定若是候照假死,则他定然在暗中图谋不轨?”
贾赦点了一下头,便听柳萱继续道:“偏偏揭破欧阳化、司马川真面目的是同一人,若是候照和他们沆瀣一气,只怕听见这个名字便会夜不能寐。封疆大吏暴毙,朝廷必是要查的,若是派了那人前来,便趁其对北疆不熟悉,又人单势孤,将其除之后快,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