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宜这话说得也极有道理,北疆那个地方如果对朝廷还有足够的敬畏,便不会出总兵暴毙,前去调查的存禄部刺候也相继死了的事。若是那地方早就有人无法无天,新去的总兵除非带上足够的兵力,否则派多少个总兵去,结果都是一样的。
朝堂之上,因为北疆的事争执不休,文臣武将唇枪舌剑,谁也说服不了谁。如贾敬虽然有才学,然他刚起复不久,不便谏言,几个皇子有心一展拳脚,但论学识、论辩才,当真比不上朝臣们。
争论半日,六皇子司徒境突然走出班列道:“禀父皇,儿臣愿前往北疆就藩。”
就藩,此言一出,仿若一颗巨大的炮仗炸得文武百官瞠目结舌。
先太子坏事之后,储君之位一直空悬,几位皇子不论才学如何,谁还能不动那心思?储君之争虽然没有摆到明面上来,但是满朝上下,包括景怀帝本人都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子暗地里早就打上了擂台。
是以,成年的皇子们虽然都封了亲王,但全都留在京城,所谓近水楼台,就藩,也就意味着远离景怀帝,也远离了朝堂的中心。难道司徒境就这样退出了储位之争?
再说,即便亲王就藩,谁不是先挑那些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富庶之地。北疆苦寒,除了戍边的将士,甚至是流放刑犯之地,六皇子自请到北疆就藩,实则除了给朝廷守国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好处。
不但三皇子司徒均惊讶,连受甄贵妃连累,现在颇为消沉的五皇子司徒增都十分讶异。
“朝堂无戏言,司徒境,你可想好了?”司徒境此举,颇出景怀帝意外,不过也不失为一种方法。所以,景怀帝又向司徒境确认了一回。
远离京城去苦寒之地,想来司徒境还是有些不舍的,只见他脸上略有犹豫,顿了一下,才笃定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为父皇镇守边疆。”
于是,关于北疆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亲王就藩,原本是要带大量的属官的,有的朝代还会带上皇子生母。但是北疆的军情那样紧急,一来,带上皇妃、皇子路上多有不便;二来,也不知北疆具体情势如何,这次司徒境就藩,和历来藩王不同。司徒境带了二万京营将士并三司官员先赶往北疆,司徒境家属并王府属官待北疆情势稳定了再去。
议定了北疆的事,朝会上还商讨了另外几处要员的罢免与任命,还有别的军国大事,直指午后放散。
贾赦虽然还在宫里,倒也没去听朝会。倒是昨日夜里,贾赦见到了老熟人许岩。许岩接令之后,带人入来了后宫围堵余飞松等人,九重楼好几个属下险些被活捉,谁知这些亡命徒的武器十分特殊,在情知必死的时候,这些亡命徒使出搏命招数,武器自是攻向对方的,那手柄上却有个机关。机关一发动,手柄上的暗器倒射而出,又快又狠,却是攻向持兵器的人自己。
显然,这些机关是手持兵器的人自己发动的。暗器离手持兵器的人不过一手臂的距离,便是这些人发动机关后后悔了,却也躲闪不及。
许岩执掌北斗破军部,手底下不知道拿过多少活口,这些人但凡落到他手上,便是分筋错骨,措开下颌骨,连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机会都没有。但是饶是许岩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边战斗边自杀的武器。
贾赦目睹了许岩带队杀了几个永昌公主府的爪牙,却并未现身。他将余飞松、吴喜等人引来皇宫,本就是要让永昌公主府误以为闯入公主府的是皇宫的人。现下,越少有人知道他在京城,才越好。
只要永昌公主府疑心自己被宫里的人盯上了,必然会有下一步动作,这便叫打草惊蛇。
因为后宫闹了一回刺客,这些时日宫里的戒备异常严苛,便是艺高人胆大如贾赦,也躲在落了灰的佛塔顶层好几日。
不过既然闯了一趟后宫,兼之贾琏还在景怀帝手上,贾赦并未打算空手出去。后宫皆是宫妃,侍卫查得再紧,也是将整个皇宫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个宫里反而有些空档可寻。
贾赦虽然还没修炼成御风飞行的境界,但是对风能的控制越发收放自如,这日,贾赦到上书房偷听了一节课,又将几个皇孙都认准了。这些凤子龙孙,金贵得很,身上长命锁、寄名符、玉佩、扇坠各种物件恨不能挂成个圣诞树。
且这些半大小子,贪玩得很,一闹热了就换衣裳,随身物件摘下来递给随从的不在少数。虽然皇孙们身边跟着太监、宫娥,但寻个机会,用风能托起这些皇孙们的小物件收入空间,却也难不倒贾赦。
只是为了收集齐所有皇孙和伴读们的贴身物件,贾赦颇耗费了些时日,待得贾赦寻了个守卫松懈时候出了皇宫,已是数日之后。
至于余飞松和吴喜,贾赦没打听他们的下落,不过依贾赦猜测,这两人多半是混出去了。吴喜在后宫当过差,走某些门路偷梁换柱拿着宫牌大摇大摆走出去都未可知。
贾赦不过随便一猜,便仿若亲见一般,余飞松和吴喜,确然靠着吴喜在宫里的内应假扮宫人混出去的,比之贾赦还先出宫两日。至于死在宫内的永昌公主府爪牙,是确然没来得及撤退,还是人太多了不好混出去,故而被推出来顶缸揭过这起后宫闹刺客的事,天知地知,余飞松和吴喜知。
第56章
虽然议定了由六皇子司徒境前往北疆就藩,但也不过千头万绪的事暂时解决了一件最要紧的。现下整个京城都是繁忙的,而许岩,又堪称京城最忙的人之一。
自端亲王之乱后,宫里已经三十年没闹过刺客。即便平安州、山海关、德州仓三桩大案一桩比一桩触目惊心,紫禁城也没出过乱子。后宫闹了刺客,第一个惊怒不已的便是景怀帝。虽然次日景怀帝依旧上了早朝,但是早就加强了后宫的守卫,又命刑部、京营和拱卫司不惜代价彻查刺客来历。
景怀帝已经登基三十余年,在权利顶端久了,越发惜命;虽然刺客‘尽皆’伏诛了,景怀帝却心中难安。侠以武犯禁,这些贼子竟能突破层层守卫深入后宫,谁知哪日不会摸到自己的寝殿呢?
永昌公主府能在景怀帝眼皮子底下行那篡位夺权的事,除了寡居的公主身份实在不引人起疑外,也和公主府行事格外小心有关。那些死在宫里的杀手身上并无什么和公主府有关的物件儿,倒是有九重楼的令牌。
九重楼这个杀手组织虽然是暗地里行事,却也不能完全瞒过北斗的耳目。甚至九重楼内就有拱卫司的细作,当日夜里,许岩就知道闯入后宫的杀手是九重楼的。
这也是令许岩头痛的地方:九重楼毕竟做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其组织也十分特别。九重楼内的杀手相互之间也极少认识的。每每有什么任务,会由任务的轻重程度不同,由楼主的特使或者楼主本人单线通知杀手,有些重大任务会派不止一个杀手前去,这时候为了避免内耗,杀手之间凭九重令确认身份。这样一来,拱卫司打入九重楼内部的细作除了知道自己接到那一单任务的具体信息之外,并不知道其他信息。
因为没有捉到活口,查了几日,也只能确定闯入后宫的杀手是九重楼的人,但是九重楼接的是谁的生意,受谁指使,却查不出来了。
那日夜里,永昌公主府火光冲天,有些胡同、街道上也有死于利器的尸体,将京城的空气里染出一丝血腥。这样的大事,一夜之间便传开了。永昌公主府和后宫闹刺客发生在同一夜,即便许岩只查到那些杀手来自九重楼,但也难免有人将永昌公主府走水和后宫刺客联系起来。这一丝没有证据但是若有若无的联系,对于贾赦而言,已经够了。
出了皇宫之后,贾赦先回了宁荣街尾。
铁网山贾家别庄失火,里头发现二十多具尸体的消息早就传回京城,左良自然也得了消息。虽然左良并不信贾赦就那样死了,只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谁又知道那是谁?
但是当贾赦出现在左良所在的小楼时,左良依旧吃惊不小。当然,左良很快就反应过来,低声道:“侯爷几时回来的?可要我放出什么消息?”
左良给贾代善做过探子,兵不厌诈的手段,他比谁都熟悉,贾赦突然现身京城,事先半点消息没有走漏,只怕老爷有什么瞒天过海的计策不便公开现身。是以左良虽是错愣,却旋即回过神来,并未声张。
“三爷不必忙,我修整一日,探听些消息就走。若是三爷这里方便,替我传一桶热水来。”贾赦空间里吃穿武器什么物资都不缺,偏生这些时日要么遇袭,要么跟踪追击九重楼的人,还真没有好生沐浴。
左良的小楼除了他自己,还有一对老夫妻看房子。左良借口自己要沐浴传来了热水,半点不会引人起疑。
贾赦沐浴完,只觉浑身清爽,自嘲了笑了一下。末世里环境恶劣,有时候身上做脏多臭都要忍者,谁知自己做了不到一年的大老爷,也养得讲究了。
以前的宁荣二府,现在已经改换门庭叫宁国府和忠勇侯府,这两座府邸值得各方势力着眼监视的唯有一个贾赦,现在都知道贾赦不在京中,这宁荣街尾的小楼便没什么人注意。再说,凭贾赦和左良的耳力,也不怕隔墙有耳。两人低声交谈,有些要紧消息,干脆在纸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