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萱瞧了一眼贾赦,荣国公之子青出于蓝,只怕是传言非虚了。“伯爷料事如神,这里头怕是藏着袭击船队的乱党,只是此处只有我和侯爷二人,如何控制得住这许多人?”柳萱压低了声音问。
贾赦正欲回答,却听得庄子内传来两声犬吠。
既然此庄是乱党的窝点之一,自然是戒备森严,庄子里头养着恶犬不足为奇。柳萱武艺高强,贾赦有异能护体,两人屏声静气,原是将恶犬都瞒了过去。现下柳萱低声和贾赦说话,里头的反贼虽然不曾察觉,但恶犬比之人类又要灵敏得多,立刻有所察觉,柳萱也忙掩了口。
单廷等人听到犬吠之声,生怕是朝廷军追来了,比之贾赦和柳萱还要害怕。
贾赦二人继续屏声静气,那恶犬初时听得生人之声,此刻又不确定了,发出低声呜咽之声,却停止了吠叫。接着,贾赦便听见有人朝庄子大门处走来,忙朝柳萱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的朝庄外退了出去。
柳萱自然也知道贾赦之意,若是庄内只出来一个人查探倒无妨,自己和贾赦都有本事避过人的耳目,只是恶犬不但耳力强过人许多,嗅觉更是比人灵敏百倍,若是开了大门之后,有人带着狗出来查探,自己和贾赦难免暴露,于是也一言不发的撤退。
又隔了一会儿,贾赦瞧见一个人打开庄子大门,举着灯笼朝外照了一照,没瞧见异样,便回身关了大门。
柳萱知道自己方才说话,险些坏了事,低声道:“抱歉。”
贾赦摇了一下头,道:“无妨,他们就要出来了,我们去他们南下的必经之道上拦截就成。”
柳萱先是一愣,心道贾赦又如何知道对方的行动?随即一想,既然贾赦略施法术,能将射向自己的箭羽都尽数拨开,只怕掐指一算,算出对方行动也未可知。于是对贾赦越发佩服,道:“伯爷料事如神,我只听伯爷吩咐即可。”
贾赦点了点头,心道什么料事如神,隔墙有耳还差不多。只是贾赦不愿过多暴露自己的能力,柳萱误会自己会算卦,贾赦也算默认了。索性顺水推船道:“方才我替这帮逆贼卜了一卦,是穷途末路之相,卦象应在南面,德州城以北十里处,一个名曰老君庙的地方,这行人今日必是往南逃窜的。
这些人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只是我替六殿下也卜了一卦,六殿下竟也是应在德州城以北十里处,我担心这一行人对六殿下不利,只是不知贼人多寡,咱们只能追上去见机行事了。”
柳萱将信将疑的瞧着贾赦,就算此人能卜会算,竟能算得这样详细不成,连距此处多远叫什么地名都算出来了?正自怀疑间,便见逆贼藏身的庄门打开,许多人列队出来了。这伙人未执火把,手脚颇轻,出行人虽多,动静却不大。瞧见此等情形,柳萱对贾赦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是贾赦却并不上前,而是赶在这一行人前头,朝南飞奔而去。
柳萱听贾赦说司徒境有可能在德州城北十里处,自然以为贾赦是去解救司徒境的,忙展开身形跟上。
而贾赦因着方才听见庄子上两人的谈话,现下却差不多将此案的逻辑捋清了:德州仓失火果然是人为,只是贾赦刚开始猜错了对方如此行事的目的。初时,贾赦以为德州仓的案子,是为了转移朝廷调查平安州和山海关案子的注意力的。现下看来,敌人要比自己想象的算计得更深远。
德州仓的案子,不仅是要分散朝廷的注意力,而且是要将山海关和平安州的案子画上句号。平安州和上海关的案子,是因为贾代善多年之前,在保定沈家埋了一颗钉子偶然掀开的。但是掀开之后,此案不但牵连极大,还关系到江山社稷,朝廷必然彻查到底。
这两桩大案还未审结的时候,德州仓失火,无论是谁,都会将德州仓的案子和平安州、山海关联系起来。此案是逆贼的最后挣扎也好,分散朝廷力量也罢,朝廷必然会将德州仓的案子作为继续彻查平安州、山海关大案的线索,顺藤摸瓜。
而这个时候,背后之人就可以利用德州仓的案子对朝廷有所误导,为山海关、平安州的案子画上句号了。而这个画句号的重要证人,只怕就是司徒境。司徒境够身份,也够分量,最重要的是,景怀帝足够信任他。
司徒境贵为皇子,是受景怀帝委派,办理德州仓案子的总揽,若让司徒境瞧见什么眼见为实的证据,抓出德州仓案的主谋,那么平安州、山海关的案子,也可以最终定案了。这个将最终证据摊开给司徒境看的地方,就在德州城北十里外的老君庙。
贾赦可以肯定,无论明日天明之后老君庙发生什么事,都一定会十分逼真,会让司徒境对自己查到幕后主使这件事深信不疑,但司徒境看见的,一定不会是真相。
吕家庄内的逆贼出发之前,有人告诉他们穿上软甲,软甲是在老君庙接头的信物,那么这些软甲有什么重要意义?或者是有哪个亲王府的标记?
贾赦思路越发清晰,也不禁有些出冷汗。好深的心机,好周详的计划。若非自己恰好身怀风异能,救了在桅杆上打令旗的柳萱。就算柳萱依旧悍勇,能跃上桅杆发号施令,只要柳萱死在对方乱箭之下。船队中司徒境早就不见踪迹,石光珠是个难堪大任的蠢货,柳萱一死,朝廷军必然大乱。
木船容易着火,朝廷船队被叛军一火攻,只怕必然是要大败的。然后叛军从容撤退,穿着所谓的软甲去老君庙羊入虎口。司徒境捉拿了这一干叛军,案子自然就破了,对朝廷而言幕后主使也有了;对六皇子而言,立了一件大功劳,不下于在山海关出风头的司徒均;对真正的幕后主使而言,有了替死鬼,又可以隐藏到幕后了,当真皆大欢喜。
一面奔一面想,贾赦定下计来,道:“柳校尉,等会儿我到叛军前面拦截住他们,你在后方捉几个叛军,是死是活皆不要紧,剥了其身上的软甲,便飞速回京,只将软甲交给皇上,将这一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皇上,其他什么都不要管。”
柳萱对贾赦十分佩服,知道贾赦如此安排必有道理,只是他毕竟是此行京营方面的总览,就这样擅离队伍,似有不妥,所以十分犹豫。“这……德州仓的案子就此不管了么?”
贾赦摇头道:“自然要管,只是六皇子突然失踪,只怕其身边有奸人,已经不是你一个校尉领几百人能对付的。六皇子手上有兵符,若是调动受人误导调动地方军队,咱们一个都别想活着回京。”
柳萱大吃一惊,道:“我们都替朝廷办事,从无二心,怎会如此?”
贾赦对自己的推测虽无十成把握哦,却也就八|九分:那日自己在船上听得一人误导司徒境,叫司徒境以为自己遇到危险。那人不但武功高强,能听见那似有似无的诡哨声,显然还十分得司徒境信任。
司徒境离开船队而未引人起疑,自然是因为司徒境自己愿意跟那人走。那么那人是如何说服司徒境的呢:告诉司徒境,船上有人和叛军勾结,要对他不利,那诡哨声,就是外敌和内应相互联络之用的。司徒境为求自保,命自己的贴身太监扮作自己,他却或是扮作采购或是扮作别的,离开了船队。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司徒境知道有人跟踪船队后,不下令警戒,而是悄悄逃走。
但是,朝廷船队上京营数百人,龙禁尉三百,加上各部院委派的官员和船工杂役,有千余人。这许多耳目,司徒境暗中离开船队,保不齐总有一二人瞧见。若是这些人平安回京,对起口供来,难免也有叫人瞧出破绽的时候。
所以那鼓动司徒境之人刚开始才大举进攻船队,试图一鼓作气灭了朝廷军。如今他并未得逞,也不知这人行事是否狠辣,若是个心黑的,直接借了司徒境的手用兵符调动当地驻军将船队的京营士兵全部拿下也未可知。
贾赦来不及跟柳萱详细解释,只道:“小心些总无错处,柳校尉且想,好端端的,怎么平安州和山海关的案子还没结,德州仓就失火了。且不说别的,如今德州一地不知道多少势力搅浑了水试图在里头摸鱼呢,不想朝廷派员活着回去的人不知凡几。若是无人敢动京营官兵,柳校尉就是暂不归队也没有什么;若是有人要害京营官兵,柳校尉此举便是救了部下。”
柳萱一听此言有理,便一点头,贾赦再三强调须得自己先动了手,扰乱叛军行动之后,柳萱见机行事。
二人议定,继续朝前奔去。此地离德州城已是不远,也不知那城北十里的老君庙在何处。贾赦和柳萱只得放慢脚步,闪身一旁,反过来让叛军给自己领路。
吕丰羽给过单廷一张地图,单廷到了吕家庄之后虽然不敢乱走,倒也细细向吕丰羽打听过老君庙的具体方位和周围景物,所以老君庙的方位,单廷是了然于胸的。
见了吕丰羽说的那个岔路口,又见路口边上果然五株大树,单廷便不走官道,带着人沿着岔路而上。
贾赦和柳苹分出方位,也暗暗缀上。
岔路向一座山上延伸而去,虽然蜿蜒,倒铺着石板,路边杂草被人清理过,并不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