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麟!就是那个将家财藏入地下室又谎称失窃的武安侯吧。卫家和宁荣二府可是交情不浅的,原身就去过好几回。所以卫麟在大朝会上替自己说好话,非但顺理成章,还会被看做有情有义。
但是贾赦绝不相信卫麟此举的用意是在朝堂上令自己出头。
贾赦正待说点儿别的,就听见由远及近的马车声来了。便笑道:“多谢曾大人,没想到我贾恩侯也有替朝廷效力的一天,改日请曾大人喝酒。”
曾阔听力不如贾赦,还待再提醒贾赦几句防范小人,却见贾赦朝门外瞧了一眼。
户部衙门,自然是威严轩阔的,五扇大门敞开,视野极为开阔。曾阔朝门外瞧去,确然见着户部左侍郎石光珠的马车来了,便不再说什么。
不多时,户部同僚三三两两的来了,曾阔作为尚书,倒很随和,替贾赦一一引荐。
石光珠原身是见过的,四王八公的缮国公之后。四王八公,同气连枝,石光珠见了贾赦,倒也很是热情。
今日是第一次当差,贾赦自然不用做什么具体的差事,曾阔见贾赦和石光珠相熟,便让石光珠跟贾赦说一些户部的规矩。又干脆将贾赦分配到石光珠的部下。
贾赦是打着消极怠工的主意来的,好为以后辞官打基础。石光珠也知道贾赦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刚开始倒没给贾赦分配什么具体任务。
但是因为户部现在有了一大笔进项,很多以前批不出来的拨款都可以下发了,贾赦虽然清闲,其他同僚却是个个忙得脚不点地。就连贾赦想打听自己突然进了户部的事儿,都没见曾阔有空闲的时候。
贾赦在户部就跟个闲人似的,非但没有什么具体差事交给他,甚至还有同僚觉得贾赦立在那里都嫌碍事。
当然,贾赦是理解这种情绪的。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别人忙成狗的时候本来就肝火旺,再看见自己无所事事,在那里晃来晃去,大家还拿一样的俸禄。这好像,确实是一件令人上火的事情。
就这么在户部当差了两日,贾赦就觉得同僚们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友善。好在贾赦也不在意这些,除了觉得耽搁了修炼的时间,其他倒也没有多难熬。
当然,进户部还是有好处的:户部管着各部院的拨款,所以户部的消息异常灵通,贾赦听力又强于常人,就算没人肯跟他分享消息,贾赦依旧能得到很多在荣国府事听不到的第一手消息。于是,在户部当差的第二天,贾赦就听说武安侯卫麟因家中失窃,恳请暂缓归还欠国库的银子。
不管怎么说,卫家都是勋贵之家,当初跟随太|祖打天下的时候是立过功的,现在的景怀帝还是第二代呢,就能忘了老子身边的老臣不成?于是,景怀帝瞧在老武安侯的份上,言道若是卫家寻回失物,则归还欠银,若是没有寻回,则每年扣武安侯三个月的俸禄。这得扣到猴年马月去了。
有爵之人,俸禄其实是不多的,比之三节两寿收的孝敬少多了;所以景怀帝这几乎相当于免了卫家的欠银。那些已经归还欠银的人家听了这个消息,除了贾赦,无不恨得牙痒。
当然荣国府也只有贾赦不恨罢了,贾母和贾政夫妻听说之后,也都是暗恨贾赦用六十万两买了个五品官,却害得阖家都要过穷日子。
至于贾赦,听说了卫家这件事倒毫不意外,毕竟早就想到了。但是你卫家不想还欠银,拿贾家做什么借口?贾家虽然失窃,欠国库的银子可是足额还了的。好吧,其实少免了二十万两,另外有二十万两是史家和王家替自己还的,贾赦只出了四十万两。但这也跟卫家没关系。
卫家失窃的事,贾赦是查清楚了,但是保定沈家因同样的方式失窃,却叫贾赦弄不清目的。卫家欠着国库银子,沈家可不欠,那么好端端的,沈家为什么要闹这样一出?
如果没有在户部任职,贾赦是准备悄悄去保定跑一趟的。有爵之人无旨不能离京,但是去一趟保定也要不了几日,作为一个纨绔,几日不在京城出现自然不会引人注意,贾赦亲去也无妨;但是作为一个有爵的户部员外郎,就不那么好说走就走了。
于是,去保定跑一趟的事,贾赦交给了左良。左良是贾代善麾下探子,能做探子还能活着回来的,都是胆大心细之人。贾赦也没让左良对沈家采取什么行动,只是让左良将沈家宅子和周围地形尽可能详细的画回来。
军队里头的探子,勘察地形都是专家,这点儿小事倒难不倒擅于画堪舆图的左良。
现在户部实在是缺人,贾赦总这么闲着也不像。于是在贾赦进户部五日之后,石光珠给贾赦安排了差事。这差事倒也简单,就是各部院上奏请款之后,若是景怀帝批了,户部就要放款。
而为了避免有人徇私舞弊,这一笔款项拨出去,是需要数人核对的。而贾赦,就是负责放款之前的最后一次核对数目和监送银两到收款的衙门。这几日,贾赦还因公出了两趟短差。
护送银两到地方,户部不过是委派二人跟着走一趟,为防途中遇到匪盗,户部到地方的银钱会有京营派人押运,贾赦只是户部代表,最主要的任务是与地方接洽,核对账目,交割清楚;即便如此,为防户部和地方勾结,每次派往地方的户部官员都是二人一组的,两人相互监督,正常情况下,连做手脚的余地都没有。
贾赦出的两趟近差难度都不大,一趟就在通州,来回两日的路程;一趟在长安县,也是一来一回两日而已。
这任务确然不繁重,因着有个搭档同行,贾赦不过是走一趟应个景儿,具体事务都是搭档做的。如此一来,贾赦连怠工都不知道如何怠起。
数日之后,左良回来,果然交给贾赦一叠保定沈家的地图。这一叠地图分为好几份:一份沈府布局的详图,几个院子分别住的谁,连沈家小姐的闺房都有标注;一份比例略大一些,是沈府和左邻右舍的相对方位;另一份比例就更大了,有沈府方圆十里范围内的街道、店铺等。
贾赦拿到这一叠的地图,心中不禁赞叹了一句够专业,向左良道了辛苦。
左良自是笑言无妨,又和贾赦说了一些自己在保定府内探听的消息及推测,贾赦听了,心中有数,才站起身来告辞,从宁荣街尾回了东院。
虽然和以前战场上刺探敌情比起来,这趟保定之行算不得什么,但是跑去一来一回加上路上耽搁,也不过六日功夫;左良能将保定沈家的事情探听得这样明白,说不累是不可能的。贾赦走了之后,左良简单洗浴了一下,便上床补眠去了。
贾赦拿着一叠地图回了东院,才将地图展开。沈家是保定富户,原先是走镖的,在全国各地皆有分局;后来生意做大了,沈家也开始做起自己的生意,其中,沈家有个极大的织造房。
当然,沈家的织造房是民用的,和江宁织造、苏州织造不能比;但是走镖的,和黑白两道皆要打好关系,才能长久。也是因此,沈家的织造房和兵部搭上了关系,兵部采购辎重的时候,沈家织造房也是军用被服的供应商之一。
贾赦用自制的铅笔将发生失窃案的沈府画了个圈儿,又将沈家织造房花了个圈儿,又在二者之间画了一条线。刚有了思路,外头门房来报说户部尚书曾大人来了。
贾赦忙将几分地图一并收入空间,开门迎了出去。
曾阔已经不年轻了,走得又急,到了东院门口,都有些喘了。
贾赦刚要行礼,曾阔就摆手道:“贾将军,不用那些虚礼,咱们入内相谈。”
贾赦点了点头,让出一条道来。曾阔也没得什么主人先行的讲究,迈步入内,见贾赦的主屋里头并无丫鬟伏侍,脸上些微露出一抹诧异:不是世人皆传荣国府贾恩侯贪花好色么?
但是曾阔也无心探究那些,只道:“恩侯,此处可说得话?”曾阔的意思自然是问是否隔墙有耳。
贾赦点头道:“曾大人但说无妨。”
“有一批运往平安州的辎重并军饷后日启程,石侍郎的意思,户部依旧推举贾将军和晁仁同往。平安州离京城来回半月的路程,加上路上耽搁,此行只怕得一个月才能回京也不定。若是贾将军有何不便,我可另派他人。”其实曾阔是察觉到贾赦一路进户部多有不妥的,担心有什算计他,想到贾赦还银救急的好处,便特地来一趟提醒一番。
贾赦听了,想的却并非平安州去不去得,而是问:“曾大人,当初大朝会上,卫麟突然提起了我,就算皇上要施恩给我一官半职,怎么我又进了户部而非兵部?”
厉害,一开口就抓住要害,曾阔听了此言,倒笑了起来。既然贾赦如此明白,也不枉自己跑一趟荣国府,提点他一回。“卫大人提起贾将军后,是皇上提的要给贾将军一个实缺。当时,兵部也确然要过人,不过贾将军进户部,却是我提议的。”
听到这里,贾赦就留了意:就算卫麟突然在朝会上提起自己,景怀帝又怎么就要给自己官职了?后宫有人吹耳旁风都不一定。
于是,贾赦抱拳道:“下官谢过曾大人相护。”他实缺虽然是五品,但是爵位却也是一等将军,品级并不比曾阔低;自称下官,乃是诚心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