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吗？”乔温轻声问。
梦之牌点点头。
乔温深吸口气。
“那……拜托你了，【梦】。”
下一秒，眼前景象骤变。
入目的不再是公寓客厅简单又不失温馨的陈设，而是一片漆黑的某个空间。
黑暗浓稠如墨，在这片空间里静静流淌，只有不远处有一点模糊的光芒闪烁。
那是双目紧闭、以手抱头，蜷缩在角落里默默流泪的草摩佳菜。
乔温没有贸然接近对方。
他是在梦之牌的帮助下悄然潜入这个梦境的。
也就是说，眼下无论梦境的主人草摩佳菜，还是可能隐藏在这梦境中的某处，默默注视着这片梦境空间的某个存在，对乔温的到来都全无所觉。
乔温在这片黑暗中安静等待了片刻，突然，就如同草摩佳菜早前向他描述过的那样，一阵尖锐的责骂声在黑暗之中突兀响起，在人耳边久久回荡。
只不过，不同于草摩佳菜“听不清那责骂的内容”，此时，以第三视角进入这梦境的乔温，清楚地听见了那尖利的斥责——
“……结婚？哈！羽鸟，你在开什么玩笑？！”
如墨的暗色中，一道瘦削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虽然看不清五官和表情，那如有实质般的滔天怒意，却让人轻易就能感知得到。
与这人影相对的，则是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此时正挡在跪地哭泣的草摩佳菜身前，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不知所措。
“听好了，羽鸟，我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和那个女人结婚的！你也好，红野也好，其他任何人都好，谁也不许离开我！”
那瘦削的人影状甚疯狂地大吼，无论那高大身影怎么解释，都根本不肯听他说的话。
“你们是十二支，而我，则是你们的神！绝对别想抛开我，自己随便去得到什么幸福！不允许……这样的事情我绝不允许！”
瘦削人影歇斯底里，开始疯狂摔砸房间里他能摸得到的一切陈设。
高大身影依然试图解释，慌乱之中，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然后，整片梦境都被血色浸染了。
高大的身影捂着左眼，鲜血从他指缝间汩汩而下，染红了他半边脸颊，又顺着手腕，缓缓滴落在地上。
啪嗒。
啪嗒。
血滴落地的声音。
在被血色铺天盖地浸染的梦境之中，被无限放大。
草摩佳菜失神跪倒在这片血色中央，眼前，是低头凝视着她的那个高大身影。
虽然呈现出的只是一片剪影，可那人额上可以清晰看出绷带包裹的痕迹。
绷带一直延伸，将他的左眼整个覆盖。
“我们……要是没有遇见就好了。”
草摩佳菜的呢喃声在一片血色的空间里低低回响。
高大身影一直沉默着。
直到草摩佳菜轻轻抚摸他被绷带包裹的左眼，哭泣着道歉，“抱歉，没能保护你……”
有血色的液体从他眼眶溢出，慢慢沿着脸颊滑落。
他的手微微颤抖，却缓慢而坚定地，抚上草摩佳菜发顶……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啊。”
“没能保护你的，是我才对啊。”
所以，忘了吧。
“忘了喜欢过我，忘了和我相遇这件事。”
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低沉的叹息声，和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滴落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最后的最后，全都化作一片寂静的黑暗。
草摩佳菜本已消失的身影再度出现了。
依然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依然在默默哭泣。
而稍等片刻，尖利的斥责声，再一次在黑暗中回响起来……
梦境开始循环。
乔温沉默着，任身边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的梦之牌轻轻握住自己的手。
【找到了？】
【嗯，找到了。】
伴随着梦之牌的回应，乔温一脚跨出，眼前景色再度转变。
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身着红裙外罩蓝衫，娇小可爱、发生蝶翼的小小少女。
手中铃鼓轻响，小小的少女回身，面带惊讶地向乔温看来。
“你是谁？”
她小声问。
乔温：…………
巧了，这个问题，我也正想问你呢，小菇凉！
第十章 正义的HERO解决问题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乔温特别想问一句小菇凉你出现在这里你wy爸爸知道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
万一只是撞人设呢？
他不动声色将剑之牌化作的领针捏在手里。
“我是受梦境主人委托来为她驱除噩梦的除妖师，来自御影神社。”
他谨慎地自我介绍。
之所以报上御影神社的名号，是因为巴卫交代过，如果此行遇上“同行”或者意料外的存在，可以报他或者神社的名字——
“一般知晓御影存在的家伙，都差不多肯卖他个面子。”巴卫这么说，“毕竟那家伙虽然混账又不负责任，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名声。”
乔温不知道眼前的小姑娘是否是那些知晓御影存在者之一，不过如果能不动用武力，他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动用武力。
和平解决不好吗？
哪知道小姑娘听了他的话，竟是眼睛一亮——
“你是来帮佳菜小姐的？”她急切地问。
乔温点了点头，原本就有点怀疑眼前的小姑娘应该不是致使草摩佳菜噩梦不断的元凶，现在看她的反应，应该也的确如此。
“太好了！”
果然，小姑娘得到他的肯定回应，浑身为之一松，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变得灿烂起来。
“说实话，我已经快撑不住啦！”她松了口气，软乎乎地说，“一周前我路过佳菜小姐的梦境，本来想稍微打个招呼，没想到凑近一看，发现里面竟然充满了不详的秽气。”
“我修行还不到家，不敢贸然进入佳菜小姐的梦境查看情况，只能在梦与梦的间隙做些抵挡，让那股秽气不至于完全侵入她的梦中。”
小姑娘细声细气地解释。
“可我的力量有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拼尽全力。那股试图侵扰佳菜小姐梦境的秽气一直都在增长，这样下去，我最多也只能再撑两天，到时如果没人帮忙，不光佳菜小姐，就是我自己，恐怕也逃不掉了。”
她看着娇娇小小软乎乎的一只，暗地里却一个人顶着这样大的压力和风险，默默守护着草摩佳菜，如果不是有她的努力，说不定草摩佳菜早就遭遇了更大的危险，根本无法平安撑到乔温到来。
这也解释了此行之前，乔温和巴卫曾有过的疑问——草摩佳菜受噩梦影响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为什么除了精神不振，没有出现其他更严重的症状？
原来是因为有这个小姑娘一直暗中保护。
乔温忍不住想揉揉小姑娘的头发，可两人素不相识，贸然行事未免太过失礼，于是只笑着问她：“小小姐与草摩小姐早就相识？”
他看小姑娘对草摩佳菜的称呼也很亲近，又听她说因为路过草摩佳菜的梦境想来打个招呼，才发现她受秽气侵扰，想来应该算是熟悉，却不想小姑娘闻言摇了摇头，否认了他的这个猜测。
“我和佳菜小姐并不相识哦。”她认真道，“准确来讲，是我单方面认识佳菜小姐。”
呃……这算什么？传说中的妖怪都很喜欢单方面与人类结缘吗？
乔温疑惑。
所幸小姑娘也不是个爱卖关子的，相反，有人对她、对她和草摩佳菜之间的缘分感兴趣，让她感觉十分高兴，于是不等乔温多问几句，就主动将她和草摩佳菜之间的“羁绊”和盘托出——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晚上。”小姑娘笑容甜蜜，“我刚刚得到允许，开始在梦与梦之间行走。”
“出行的第一个晚上，我撞进了一个缤纷美丽的梦境。”
“梦境的主人就是佳菜小姐，当然啦，那时候她要更年轻活泼一些。”
“她在梦里看上去非常幸福，身边总有另一个人的陪伴。”
“我第一次走进人类的梦里，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类的梦，是这样美好而温暖。”
“和我从同族姐姐们那里听来的苍白的描述，完全不一样。”
“我非常喜欢佳菜小姐的梦，也非常喜欢能拥有这样的梦境的佳菜小姐。所以，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都留在她的梦里。”
“每一天每一天，佳菜小姐看上去都幸福而快乐，我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她，都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心底的幸福和满足。”
“我们一族，是需要从人类的梦境里汲取正面美好的情绪，以供自己成长的。”
“而佳菜小姐的梦，为刚刚开始行走于梦境世界的我，提供了最好的养料。”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真正能够独当一面。”
“可是……”
可是有一天，那幸福而温暖的梦境，突然破碎了。
草摩佳菜的梦境开始变得阴翳晦暗，曾经满是明亮色彩的梦整个黯淡下来，梦中再也没有了那些阳光、晴风与花香，余下的只有缠绵的悔恨，和无法散去的浓郁血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