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同样盯着贾代儒的手和脚，但他只是单纯的看，比起蒋正轻松许多。他的嘴角流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眼神活泛了许多，突然，音乐声变得不太稳定，太子的眼神凌厉起来。贾代儒停了下来。
“他们拉了许久风箱，先休息会儿吧！等会重新弹遍完整的。”
贾代儒语气尽可能温和，他注意到太子的神色有意，似乎格外焦躁，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容但是手指已经捏了起来。手背上拢出青筋，他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
一号和零号只是跑腿小厮，他们的选拔标准是老实记性好，能准确传达主人的话。头一次拉风箱还一下子那么久，累惨了，拉到最后根本拉不满，即使很努力拉风箱的节奏还是乱了起来。
拉的断断续续，导致贾代儒弹出的曲子也有气无力，有些音甚至发布出来。
戚六子见状连忙说，“我来，我有力气。”
拉着壮汉跑到风箱前卖力地拉开了风箱，贾代儒见状，手指再次按到键盘上。同时，他分出一丝心悄悄观察太子，见他几乎立刻神采飞扬，随着音乐表情异常丰富，手指轻轻敲击着，心中的猜疑基本确定下来。
这个人的精神状况堪忧，甚至有一定躁郁症倾向。
如果可以，最好让他在安静祥和的环境静养一段时间，辅以心理疏导，情况就会好转。
一首曲子完毕，太子展现出他的微察秋毫，“你的鞋子不合适，我看你用脚尖按黑键，脚跟按白键，得换双鞋头略尖、带个跟的鞋子。”
太子的话让贾代儒惊叹，仔细查看视频，那个犯人穿的鞋子确实不太一样。
“你的建议太好了，谢谢你的建议。”贾代儒说。
太子抿唇，露出几分欢快，招手叫来一个人，“小梁子，你找人做双适合弹琴的鞋子来。”接着，他细细交代细节。
像什么鞋跟要多高，鞋底的材质，鞋帮处哪里需要用到皮子，鞋面特别是鞋尖处细部要达到什么标准能够缓冲琴键对脚尖的缓冲。
他甚至想到了袜子，“袜子需要更贴合，不能有褶皱影响对脚对琴键的触感，你看能不能重新织布，棉线里加点筋，然后让人编织出合脚的袜子……”
太子处于一种玄妙的兴奋状态，思维极为敏捷，明知对方是病人，贾代儒仍然被他感染了。
熙和帝没有开口，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他的太子聪颖而心细，虽然关心鞋子袜子有点说不出口。但是他是极为看好贾代儒的才能的，远的不说，仅仅火柴生意就让他将内孥重新填满大半，手头有钱，心里一点都不慌。
在他看来，定是太子同他一样看重贾代儒，提前笼络呢。
不愧是他的儿子，父子俩想到一块去了。
他却不知，太子仅仅是因为管风琴让他心情大好。
“等做好了我让小梁子给你送来。”临走前，太子殷切道，“下次我还来听曲子。”
贾代儒忙说，“那敢情好，三个月后音乐厅首场演出，希望你能来。”
太子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贾代儒也不以为意，送走一行人，戚六子揉着肩膀摊在音乐厅的椅子上。
“累死了，还得找两个专门拉风箱的，不然弹到一半没声客人肯定要退票。”戚六子想的长远，一场音乐会时间不能太短，太短就没人买票了。得找两个拉风箱拉的好的，至于壮汉，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对方，心肠终究还是软了软。
毕竟跟了他许多年，大小也管了几个人，让他去拉风箱有点折辱人。
壮汉尚且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径自揉着胳膊，心里暗暗纳罕，他家婆娘力气看着也不大，从未听她说风箱难拉的。
“三个月后不是过年吗？怎么赶那个时候开业？”过年大家都歇业了，他家开业岂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文艺汇演就是要赶到年节才好，你不觉得这首春节序曲特别适合过年听吗？”贾代儒说。
戚六子点点头，确实，这首曲子一入耳就有种过大年的喜悦，适合放在过年演奏。
“要不要再请个戏班子来登台？”戚六子美滋滋地，他有场地，请戏班子甚至不用花钱只需要和戏班子分成就行。
京城有哪个戏台子比他家的还大？
“可以。”贾代儒没有反对，当下人还达不到进来干巴巴欣赏音乐的水平，而且也没有欣赏交响乐的文化背景。一开始通过戏班子招揽人也是不错的法子。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开场真正的音乐会，他要的是文艺汇演。综合音乐、歌舞、戏曲、话剧等综合性汇演，老少男女都能找到自己喜欢的节目。
戚六子接着发挥主观能动性，“还有说书先生，口技先生，杂耍，都能让他们来表演节目。”
越想越多，他心里开始合计如何分成了。
“对了，还能卖些茶水瓜子点心糖果，也是一份不错的收益。”戚六子补充。
贾代儒脸色一遍，“不行，音乐厅内除了提供润喉含片不许有任何能入口的东西，包括水。”
“那岂不是让人干坐着，谁愿意呀！”戚六子一听急了，设身处地想想，他都不乐意。
贾代儒十分坚定，“不行，就算是润喉糖也必须由专人掌管，当天带走。所有客人不许携带猫狗宠物、不许带太小的孩子、不许带饮食和水，必须正装打扮。节目开始后不许说话、来回走动，要鼓掌不能叫好，除了戏曲，别的节目要等全部演完后才能鼓掌……”
戚六子眼睛绕圈圈，吞了口口水，干巴巴说，“这样还有人来吗？”
他试图说服对方，“而且卖点吃的也没什么，收入都归咱们，吃食不用给戏班子分成是定例。”
贾代儒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不行，招老鼠。”
戚六子哽住，想要继续劝说，贾代儒接下来的话彻底让他打消了主意。
“万一老鼠钻进音管里可不好维修，那么多音管，还能拆了把老鼠赶出来不成？”
戚六子立刻凶巴巴回头教训小弟，“听到没，以后谁敢在音乐厅里吃东西喝水老子揍得他娘都认不得，剔牙也不行！”
“规矩太多，最好趁早宣传开，也算是广而告之。”贾代儒说。
戚六子立刻说，“我这就让他们去街上喊话去。”
他分派小弟，“先生的话听清楚没？明儿个都去外面喊话。”
壮汉急出一头汗水，他听是听了，哪里记得清，那么多的规矩。
贾代儒微微一笑，“我有个法子让人自动聚到门口问。”
“什么法子？”
“街头艺术，你听过人体悬空术没？”贾代儒问。
戚六子茫然摇了摇头，贾代儒仔细将人体悬空术介绍了一遍，越是听，戚六子的眼睛越是亮。
想想看，谁能不好奇一个人仅凭一根拐杖坐在空中？只需要坐上一天，他的音乐厅就能传遍京城，何况，他准备让荷官在门口悬空三个月哩。
“好呀，就这么办，先做架体。”他一拍大腿，只见贾代儒白皙修长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给钱，100两银子一口价。”贾代儒笑眯眯地。
戚六子挤出一个笑脸，“那个咱们现在都是自己人，还谈什么钱呀。”
贾代儒不为所动，“所以才要100两，要是别人不能少于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一个巴掌，反正他卖什么都是一个巴掌没错了，如果一个巴掌不够就两个巴掌。正是因为戚六子是自己人，他才只伸一根手指头。
戚六子和他熟悉了，讲价，“是，是，能不能便宜点。”
贾代儒奇怪地说，“你要讲价和贾氏族学的谈判代表讲去，我只是个提意见的人。”制作架体自然是李匠户带着他的学生们。
戚六子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贾代儒自己要钱，而是给底下乙班的学生挣勤工俭学费来着，盖音乐厅时就是出钱雇佣了那些学生。笑了笑，掏出银票。
“给。”
他突然发现，似乎认识贾代儒后他一直是花钱的那个人来着。
贾代儒对戚六子的识趣十分满意，收好银票，他没有说谎，这些钱中的一部分确实要用来发放乙班学生的勤工俭学补助，剩下的则投入工匠坊里。
乙班学生上了一学期学后，陆陆续续就开始能拿钱回家，一开始还是偶尔有，自从盖音乐厅后他们的工钱稳定下来。
一些觉得孩子学不出来想将自家孩子叫回去帮家里干活的贾长立刻打消了主意，送去别家当学徒，孩子过得苦不说，哪个不是熬了多年还拿不回家一文钱。
说来说去，还是贾家仁义。
由此，宁荣二府在民间的名声赚足了名声，不少人打听啥时候招收学生呢。可惜贾代善就怕自己弟弟没完没了招生，牢牢卡住人数，旧人每一个走的，除了到年龄的贾家人，其他人也进不去。
不然就是荣国府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的，而且，他弟弟搞教学比一般先生费钱多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学堂给学生发钱的，偏偏除了一开始的奖学金外，大有越发越多的趋势。
贾代善干脆自己也多设了个奖学金，专门给武艺好的，其实只有胡笳能拿上。因此，别看胡笳没有勤工俭学的钱，小日子过得也不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