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在下是在用‘书’改变过去之前,顺便来看看另外那个顺手帮了在下的‘自己’。想着既然受到了帮助就顺便也帮对方一把。”金发的罗塞曼尼盘腿坐在意识空间的地上,一只胳膊托着腮道。
鹤原日见嘴角微不可查地扯动了一下:“你看我像是需要帮助的样子吗?”
“——像啊。”对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理所当然地下定了结论:
“你喜欢那个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嘛——否认也没用。就算现在的你强行修改了意识,但是也在慢慢和原本的自己融合吧?所以现在你肯定没有像之前一样强烈到想要杀死对方的心情了……啊,真可惜,在下倒是很想杀了他。”
鹤原日见脸上的所有情绪波动都收了回去,木然地看着对方,像是等着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世之语。
对方没有辜负他的期待:“所以在下就用了小小的一点手段让这个世界的森首领掉进了这里——说起来他真的好坚强啊,竟然没有半分动摇。在下之前见过的那些不说彻底崩溃,也在离开之前神情恍惚。果然不愧是在下‘自己’看中的男人吗?”
“……你再胡说八道,就算是‘自己’我也要就地格杀了。”鹤原日见像是被他恶心到了一样,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
金发的“他自己”摆出浮夸的惊讶表情:“不是吧?你真的不喜欢森首领啦?”
接着他就自言自语地接上了自己的话:“这样也不错,即便是在下的另一个‘自己’。在下也绝对不允许你会卑微到那种——”程度 。
他的话戛然而止,而一柄闪着寒光的刺刀正横在他的脖子上。
鹤原日见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怎么不说了?我看你很有勇气嘛。”
“总之,作为在下的‘自身’。你可一定要笑纳在下的礼物啊,鹤原日见。”对方轻轻笑了起来,“好让在下知道,像你这样的人都能够得到好结果。”
“那么在下也是可以的吧?”
鹤原日见沉默着收起了刺刀,在起身离开前深深看了他一眼。
没有怜悯,没有愤怒,也没有祝福。
他知道使用“书”改变自己的过去会发生什么。那就是在“现在”这个时间段的自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可能性的自己。
将他改变成这个模样的未来的“自己”已经消失了,眼前的这个金发男人也一样。他改变了过去。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没有立刻消失,而是到了自己的意识空间里得到了苟延残喘的机会。但是既然他选择暴露他的存在给自己看,那么一定是有恃无恐。
这个有恃无恐一定不是对方有自信在他的攻击下活命甚至反杀。而是对方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在就不在乎消失的是早是晚了。
他了解“自己”。所以他选择离开,不去目睹对方的消失。
这是“罗塞曼尼”对于每一个自身都存在着的体贴。
看着鹤原日见离去的背影,金发的男人依然盘腿坐着,嘴角还留着若隐若现的笑容:“既然在下讨厌‘自己’,那怎么可能会给你留下什么令人愉快的礼物啊。连问都不问就走了,可真是一份令人熟悉的自信。”
“鹤原日见,证明给在下看吧。证明给死去的无数个‘罗塞曼尼’看。”
“让在下知道。即便是无慈悲的人造之神,也可以拥有一颗人之心。”
“……也可以拥有重视着这颗人之心的人。”
最后的话消散在荒芜之地中。原本就连盘腿坐着也要挺直腰背的男人已经没了影子。
玫瑰做的花环。
满满都是花束。
灰烬!灰烬!
我们不愿死去。
意识空间的“过去溺亡之海”。
森鸥外已经数不清楚这是第多少次来到这里了。
除了前几天的时候,少年模样的鹤原日见来到这里和他见了一面之外,往后的每一天他都没有再见过对方。
这里是鹤原日见的领地,如果对方不想见他,那么有的是办法回避与他的见面。这也正好中了森鸥外的下怀。
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摆出什么样子的表情来面对对方。
诚然对方是那个人,一直没有变过。但是在他眼里已经不是原本的“鹤原日见”了,而是“罗塞曼尼”。
他将“鹤原日见”与“罗塞曼尼”分得如此清楚,连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为什么。
明明是一个人,但是却不是他一手造就的那个?
还是更多的、别的原因?
林宪明与巴利安成员的接头被在港口值守的人员拍下来传达到了他的手里。严格来算其实是间接代表了鹤原日见的林宪明,他的举动就表达了鹤原日见本人的意愿。
而由林宪明所暂时率领的流亡组织,一方面在和彭格列的敌人密鲁菲奥雷合作,另一方面却在和彭格列一方的巴利安接触。
鹤原日见不可能在半途中改变主意,这只有可能是一开始就有的安排。所以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打算利用密鲁菲奥雷去达成一件事。
那件事是“全日本黑手党清洗计划”。
但是据鹤原日见本人所说这件从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策划的事,一开始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您果然在这里。”
与几天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银色卷发的少年依旧站在他的身后突然出声。没有突然的攻击,也没有粗暴的排斥。
森鸥外回过头去,果然再次看到了对方复杂的眼神。
不过这次好像对方的周身还缠绕着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息。
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我还以为在没找到拒绝我进入这里的方法之前,你是不会再来见我的。罗塞曼尼君。”他神色不变,对待鹤原日见的态度也好像和平时并没有多少区别。
鹤原日见冷淡地“嗯”了一声。他停顿了一下,才将刚刚得知的噩耗告知森鸥外:“我也找不到从这里出去的办法……这么说的意思是,我和您都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方才那个金发的“自己”说要送自己一个礼物,他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相信的就是他自己送出去的礼物,因为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到底是礼物还是谋杀。
反过来,自己收到“自己”的礼物也是同样。
——他可不相信那个所谓的礼物就是单纯地把他和森先生困在这个意识空间里。
鹤原日见锲而不舍地通过意识联系外部的爱洛,想要借助她的力量将自己从意识空间里捞出来。
不单单是森鸥外不想面对他,他也不想面对森鸥外。
好好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被“自己”那么一说,搞得就像是分手后见前男友的尴尬场面一样。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发誓之前“鹤原日见”绝对没有把自己的顶头上司追到手过,而且现在的自己对前追求对象也没有半点想法。但是现在单方面尴尬逃避的是他的前上司,带得他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这都是谁的错啊!
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他自己的错,所以只能是森鸥外的错。这么一想更生气了。
站在他对面的森鸥外叹了一口气,无师自通地在身后出现的椅子上坐下:“那就没有办法了,看来也只能在这里等待救援。说起来罗塞曼尼君,你能联系上那位爱洛小小姐吗?”
“您为什么看着比我还熟练啊,竟然这么快就掌握了在这里具现出物品的方法。”鹤原日见眼角抽了抽,“我正在联系爱洛酱,但是不知道能不能接通。毕竟今天晚上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她去做。”
他移开了看向对方的目光,接着全神贯注地联系爱洛。
森鸥外便也安静下来,不再和他交流。气氛变得安静又尴尬。
许久之后,在鹤原日见联系爱洛第二十三次失败的时候。森鸥外终于道:“罗塞曼尼君……”
他本意是让鹤原日见停止联络休息一下,重新想个别的办法。虽然对方这个表现,大概率是只能通过爱洛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鹤原日见很给面子地给了他反应,但是神色却不怎么好看:“我早就想问了啊,森先生。为什么您从不久之前,就开始叫我罗塞曼尼了呢?”
森鸥外愣了一下。
“明明罗塞曼尼就是鹤原日见,鹤原日见就是罗塞曼尼,是不可分割的一个人。为什么啊?”银色卷发的少年带着笑容向他走来,向前倾着身体,用手死死锁住了他的喉咙:
“您到底是为什么要将现在的我单独分割出来看待呢?我是鹤原日见不是吗,您为什么要觉得我是‘罗塞曼尼’,而不能算是鹤原日见呢?”
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是因为觉得我不能算是您记忆里那个像条蠢狗一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鹤原日见吗?”
“如果这么算的话,那么您的鹤原日见早就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银发的少年面露恶意,“因为就算是我拿回了被修改被封锁的那部分意识,也不会是以前的那个‘鹤原日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