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计划是在毕业式后便一同去京都,现在计划全数打乱,川岛甚至在考虑要不要换所学校比较好。
与赤司约定的地点是学校附近的一家甜品店。
环境很好,清净整洁,适合谈话。
川岛去得早,赤司到的时候他已经吃完了一块提拉米苏,准备开动第二份黑森林。
这是紧张的表现。
赤司叹了口气,推门时竟然有几分迟疑犹豫。
时机,地点,场景,全都不对,真是前功尽弃。
赤司不得不承认,他在这短短两天思来想去,竟然无法就此做出最好的应对政策,命脉皆握于对手手中,他头一次放任如此束手无策。
“这里。”
赤司弗一踏进去,川岛便眼尖地望见了他,自然地抬手引起注意,一面如常地询问他是否需要点些什么。
“温水就好。”
得到回应的川岛招了招手,“一杯温水,谢谢。”
赤司终于落座于他眼前。
川岛手上拿着的叉子还抵在唇边,这时惊醒般拿了下去,颜色纯正的眼眸在下眼睫处来回转了两圈,这才以归于平静的目光对上赤司。
“还是你家里做的甜点最好吃。”
没料到川岛会这么说,赤司不易察觉地一怔,唇边漾出浅淡的弧度:“之前就说过,你想吃的话可以直接过来。”
“待会儿还有事,时间不够。”川岛规矩地露出一抹笑,“下次去也没关系吧?”
“当然可以。”
川岛点点头,敛去笑意,随后便紧接着道:“我很抱歉,赤司。”
拒绝的话来得猝不及防,却也绝对是意料之中。
毕竟这才是此行的唯一目的。
赤司掩在桌下的手霎时握紧了一瞬,异色瞳底转瞬即逝地掀起滔天波澜,却在眼睫开阖的短暂动作后无声尽数消逝。
“你没有道歉的理由。”
“但这是我的态度,作为朋友我不希望就此僵持,更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川岛镇定地阐述,“可我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你应该也很明白。”
赤司当然明白。
如果川岛曾在知晓的那瞬间有过动摇,他一定会牢牢抓住那个漏洞。
但所有的情绪中独独没有名为“触动”的存在,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宣告了失败的结局。
“所以,”赤司慢慢地道,平复着不稳的心绪,面上分毫不显,“将选择权交给我了吗?”
川岛抿了抿唇,斩钉截铁地肯定:“是。”
他已经将态度摆出,最后的关系全都取决于赤司接下来的决定。
“你在‘拒绝’这件事上果然会很坚决。”赤司的指尖抵在玻璃杯身的下半部,微弱的热量随之源源不绝地传来,片刻后,他移开手指,像是终于斩断了什么一般,语气较之方才的川岛更为坚定,“那么就忘掉吧,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川岛骤然松了口气,忍不住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呼,幸好……”
赤司充耳未闻,动作缓慢优雅地喝下一口温水,很快地转了另一个话题:“听你刚才的意思,待会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嗯,之前考虑的旅游提上日程了。”川岛看了看时间,“两个小时后的飞机,待会儿就得走了。”
“我就不送你了。”赤司放下水杯,杯底磕上桌面,没有发出一丝响声,“一路顺风,不要忘记开学时间。”
“……知道了。”
惊讶于赤司瞬息的控制力,不过这也恰恰证实了前言的“还来得及”。
加之赤司刻意避嫌的举动,这都让川岛安心不少,实际上他也认为赤司的感情可以归为错觉——因为身边亲近的人不多,或多或少还有一些他幼时女装打扮的影响,赤司便将那份朋友的重视错认为是特殊的感情。
说起来,赤司确实没有什么喜欢过的人,会错解这种感情也无可厚非。
只要是正确的那个人出现,赤司就会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而川岛现在所要做的,就是给予对方足够的空间想清楚。
匆匆咽下最后一口蛋糕,赤司没有如往常一般伸出手来,川岛自顾灌了半杯水,用纸巾整理好残渍后,眼睛亮晶晶地站起来:“我先走了,开学见。”
赤司也跟着站起身:“开学见。”
川岛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店门,心情却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好上许多。
身后那道视线也未停留多久,很快移开。
红发少年无声地注视着已经空了的对座,半晌,露出一抹寒光乍现的冷然笑意。
第五十五章
‘旅行是放松的最好方式。’
虽然最初说出这话的父亲大概也不过是在为他自己的无拘无束找理由,但川岛这么多年来对此却十分的深以为然。连前段时间的打工都是为了这件事, 不过后来觉得没有必要便暂时搁置了。
最开始的一站是意大利, 正好顺道去姑姑家做客,看望新年时因为身体原因而没有回国的芽衣。
小姑娘学得很快, 据说语言天赋很不错。
见到他的时候差点哭了出来, 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放。
由于是春假,表哥越智月光已经从国内过来, 比他早两天。
和川岛不一样, 越智月光对于芽衣这样全然妹妹系的女孩子完全苦手。常常川岛一回头,就能看见网球界盛传拥有一双“瞪谁谁崩溃”精神系攻击双眼的越智月光,被芽衣缠得无可奈何、濒临崩溃。
连续欣赏了几天难能一见的奇景, 川岛在下一站未定的情况下随手朝携带的世界地图上扔了个飞镖。
「维也纳。」
对于他这种太过随意的决定方式,当日赶回的表姐越知弥生送了他一对大大的白眼。
披着深蓝卷发的女性裹在一袭风衣里,整个人显得既纤细又高挑:“走出去不要说我认识你, 你完全随便过头了吧。”
川岛走过去拿回飞镖:“是个决定的好方法。”
他冲对方笑了笑, “弥生姐。”
与之相对是越知弥生毫不领情的摆手:“这么大胆满世界乱跑,你也不怕飞镖一个不准打到什么未开化的非洲地带。”
“我运气向来还不错。”川岛随口回应, “最糟也只是打到了北极, 但是看了一场极光。”
“如果说你还有什么难得仅存的爱好, 除了甜食就是这个了吧。”
川岛不置可否, 但心底在想其实要不是突然发生赤司那件事, 今年他还真是懒得出来了。
他的爱好就是这么狭窄而且不稳定, 几乎可以说是乏善可陈。
“我说, 你。”越知弥生打开了一瓶果啤, 拉环清脆的崩响,她举着那罐液体歪了歪脑袋,“感情缺失的毛病还是改不了啊。”
在与母亲的谈话中曾经出现过的,在那次高烧失忆之后出现的轻微感情缺失,其实也不尽然是所谓的“缺失”,但就这么暂且找个代名词称呼了。当然也治疗过,可作用不大。在那之前认识的对象倒是不会被无情地尽数划分至“冷漠”的圈子里,基本仍能触动着他的原有感情,但后来再认识的对象,便会被自动划分去另一个区域,像是抗拒接受。而逐渐恢复的过程中也散落了很多拼图,将之前叠加在本身上由天才之名,从而轻而易举便能办到很多事的情绪更加扩大化,开始对许多事情完全不在意,漠视到了毫无触动的地步。
说得再通俗一点,本来就是方向不明的迷路者,这下更是因为缺少感情追求与事物渴望而自顾宁愿停在迷雾之中。
见川岛没有答话,越知弥生打量他几秒:“没有碰上什么喜欢的女孩子吗?这样说不定你就不会觉得那么无聊了。”
“没有。”川岛回答得很快,“他们都一样。”
“真遗憾。”越知弥生耸了耸肩,“我现在看你总觉得很危险。”
“哪里危险了。”川岛疑惑地看过去,同时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我长得像恐怖分子吗?”
“不,恰恰相反,很符合大众审美的小帅哥。”越知弥生不怀好意地挑眉笑起来,“听姐姐的,去谈个恋爱吧,你会好很多。”
“首先我得找到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
川岛没有无视这等令青春期少年不好意思甚至会炸毛的话题,反而相当平静地回答了。
于是越知弥生二话不说放弃了这个目前来看毫无转圜的话题。
维也纳的通用语是德语,但大部分居民都会说英语,这趟旅程没什么太大难度。
制定好要去的地方和相应的预算,这就算是完成了大部分。
在离开的当天,藤原芽衣发了高烧。
病中的小姑娘脆弱得不像话,哭得只剩呜咽声,川岛便临时改变行程,决定多留几天。
即便已经和其他人相当熟悉,但芽衣还是对川岛最为喜爱。知道他要留下来,一直不曾任性提过要求的女孩露出了显然的满足与开心。
“我突然觉得我那天的话说错了。”
当川岛哄睡了芽衣从房间里退出来时,越知弥生正靠在拐角的墙边若有所思。
“什么话?”
“说你感情缺失改不了的话。”
“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