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岛抿了抿唇,少女无声地与他对峙,他迟疑地伸出手,最后扯下纽扣的动作却很利落,摊在手心。
青禾干脆地拿走,很有几分决绝的气势。
“毕业快乐。”她急促地说完,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一路顺风。”
“你也是。”
温煦的嗓音,青禾抬眼,撞进那片墨绿中。
“我很抱歉。”
少女僵直的背脊终于能稍稍放松些,别开脸,色厉内荏道:“谁稀罕你的的道歉,要走就赶紧走。”
被这样对待的川岛也并不生气,只不过这段路程结束之后,他丢失的第二颗纽扣成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连因为致辞而姗姗来迟的迹部,在看见他的一瞬都皱起眉:“被谁抢了?”
语气里的嫌弃表露无遗。
一路被猜测有心上人的川岛得以喘了口气:“没被抢,有人拿着有用,就给了。”
身旁的忍足:“???”
谁要纽扣是没用的?
这不变相是说送出去了吗?
侧目看向川岛,见他一脸坦荡,脑中转了一圈,还未说出什么,迹部先轻哼了一声:“给青禾了吧。”
这下换川岛问号脸了。
“怎么猜到的?”
迹部看他一眼,更嫌弃了:“你的直觉和敏锐总是在这种地方丢失,虽然不明显,但本大爷也不是傻子。”
少年一瞬的为难犹豫,不是朋友或亲近之人很难让他露出此等神情。
“哇哦……”
川岛正要感叹,迹部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们认识多久了?”
“是是,大爷您的洞察力无人可及。”川岛没多想,眼睛一转就停在迹部的胸前,意有所指道,“我看你这颗纽扣也留不久。”
指不定被多少人惦记着想要。
平时就不喜欢应付这些却还能游刃有余的迹部大爷在这特殊的一天显然也感到的不同寻常,他难得地皱眉沉思,数秒后看向川岛,嘴角上翘:“我看你好像挺悠闲的。”
“什……”
川岛错愕之间,下意识接住了对方扔过来的东西。
一颗纽扣。
对面的迹部还保持着扔出的动作,机灵的忍足早早躲开迹部的考虑范围,跑去了另一边。
“那就交给你保管了。”
川岛:???
迹部扔完就走,十分潇洒,连个头都不带回的。
于是在毕业式的当天,迹部纽扣的不翼而飞成为了一直延续至高中的未解之谜——到底是谁拿走了那颗纽扣,或者该说是,“谁得到了那颗纽扣”。
同样的,川岛身上缺失的纽扣也让前来一试的少女们失望而归。
更多的是对那个不知名存在的在意。
如果那颗纽扣只是完好地待在那里,才是最好的结果。
帝光毕业式与冰帝毕业式在同一天,赤司自帝光走出时身上不见一丝狼狈,这让本想一睹其在学年末被迫拿走纽扣的川岛有几分失望,赤司的目光却直接地看向他的制服外套。
“纽扣呢?”
“送人了。”
川岛随口答了一句,看了看时间:“直接回去吗?”
“送给谁了?”
“……?”
川岛疑惑地迎上赤司冷冽的视线,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只是平常的询问,像迹部那样的,川岛自然不会这么僵持。
但现在可不是,赤司的询问中带着一种非常怪异的不协调,有点像……生气?
为什么生气。
少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试探地喊了一声:“赤司?”
无形的压力在瞬间迅速消退。
但这并没有将场面的凝滞打破,事实上,尴尬的微妙已经形成,这时候再多说一句都显得突兀。
赤司亦没有轻举妄动。
诚如迹部所言,川岛在某些事情上或许会被关心则乱的亲近形势而暂时蒙蔽,可天生的绝佳直觉与敏锐是绝不会背叛他的。
为什么会造成这种局面,现在的场面又说明了什么。
脑海中不期然想起凤镜夜与青禾,山雨欲来的不妙感层层叠满了所有的感官,大脑神经接连发出不存在的刺耳鸣叫,不断警告着潜意识中,川岛所想要揭开隐藏背后的那只手。
“赤司。”尽管心底思绪翻涌,川岛的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平静,“你在生气?”
不光是赤司了解他,他也了解赤司。
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生气,不单再是一句“最看重的朋友”可以解释的。
……这什么运气,身边的朋友居然?
——他是有毒吗???
不用赤司的回答,川岛已经在心底有了自己的评判。
可并非死局,只要赤司在这时给予斩钉截铁的否定就好。
但赤司什么也没有说。
也不以最引以为傲的智慧化解这个局面——只要否认就可以。
两人在车流穿梭人潮如水的街头静静对峙。
川岛听见赤司低低地叹息一声。
第五十四章
光影交错炫目,背景是布景绮丽的反复色彩。
红发少年站在路的那一端伸出手来——
“我喜欢你。”
……
下一秒, 画面构图跌宕破碎, 由梦境过度到现实,川岛睁开眼, 猛地喘了口气。
这实在太荒谬了。
甚至都不愿将整件事再度提起, 川岛发现自己对于赤司感情的回避性较之凤镜夜和青禾都要更加严重。
当天的离开也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生怕赤司会说出那一锤定音的话来, 好像只要没有那句告白, 这一切都还能暂且维系着摇摇欲坠的表象。
他们是朋友。
是人就会有亲疏远近之分,赤司之于他的地位特殊,自然也不能像面对其他人一般当机立断地做出应对, 甚至迟迟拿不出合适的态度,直至午夜梦回都在心绪不宁。
……该在那时候装傻掩盖过去的。
川岛看得出来,赤司的本意并非想要直接坦诚, 那时的犹豫中也多少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因此才迟迟没有开口,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但赤司的意思绝非想要一直隐瞒, 如果有了这种准备, 就应该在当时直接地否认。
也就是说, 赤司有摊牌的打算, 却不是在这个时机。
——哈, 这还是个长远计划。
得出结论的川岛简直要气笑了。
‘头脑优秀, 擅长领域众多, 学习速度快, 体能不错,性格随和却固执,不计较小事但主见明确,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原来是形容他的。
难怪会说是他认识的人。
……这么一来,那些平常生活中本是微小的事件便都有了解释的理由。
最好的朋友对自己抱有超出预料的感情,生气,惊讶,茫然,逃避。
多种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他头一次无措到这种地步。
……
“这么说,你要去京都了?”
在得知川岛的确切决定后,春绯难得明显地露出失望的表情,“还以为你会待在东京呢。叔叔和阿姨也知道了吗?”
“他们都知道。”意料之中,没有做出任何干涉。
“虽然很可惜,但既然是决定只能祝你一切顺利了。”少女显得有些丧气,“……京都,还是有点远呢。”
川岛便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会经常回来的,又不是联系不上了。”
春绯的视线透过指缝望过来,清澈的眼神十分透亮。
“哥哥。”她突然这么喊。
“嗯?”
“你不开心呢。”
“什么?”
少女抬起手,食指抵上他的眉心,很轻的力道,像是羽毛拂过。
“好久没看到这种表情了,有什么特别为难的事了吗?”
“……”
“赤司君今天没和哥哥在一起呢,是因为这个吗?”
见川岛骤然一僵,春绯收回手,心说果然如此。
能在表面上就显然地影响到他的,只有特别重要的人才能做到。
春绯想了想:“不介意的话,说给我听也可以的。”
“……是发生了一些事。”川岛最终只是含糊地一笔带过。
春绯明白这是不想多谈的信号,但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劝解:“不管是什么事情,好好说清就占了成功的一半,赤司君也不是无理的人,一定会有效果的。”
难得川岛身边有这种程度的好友,春绯实在无法做到完全的袖手旁观。
川岛停了停,声音不似平常,有些低落:“是应该‘好好说清’。”
一昧的逃避不是办法,如果真的将对方当做朋友就更应该拿出自己的态度。
没有在藤冈家吃午饭,川岛出来后拿出手机向赤司发送了一则消息,退出界面时,稍显意外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联络虽然素来简短,但数量之频繁已经成功超越了其他存在,位列第一。
他以为他们是好朋友的。
在他心底评价赤司朋友少的同时,川岛自己所珍视的朋友也并不多,而赤司正是这寥寥中的首位。
正因为此,所以即便惧怕也可以克服,所以才会顺从地适应对方的心意,装作一切只是水到渠成。
但也只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