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
“二十分钟后的飞机。我会派车把你送回去,学校那边暂时交给你了。”
“等——你要回英国吗?”
川岛伸手拦了他一把,他觉得迹部现在的状态多少有些不正常。
然而当他触及迹部那双深蓝色的眸子,察觉到内里正发生着怎样的变动时,川岛张了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迹部朝赤司略颔首。
在迹部转身离开的瞬间,川岛只来得及以未收回的那只手在半空与迹部的右手掌心短暂对接,可能是不经意,却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支持与安慰,迹部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过程很快,全程还不到三十秒。
直到身旁的赤司开口提醒,川岛才发现自己在走神。
“嗯?”
“该回去了。”
川岛应声,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到拐角,一道人影擦身而过,又迅速退回来:
“藤……川岛?你怎么在这里?”
神木千鹤神色惊讶,目光只是一瞬,即刻被川岛身旁的赤司征十郎吸引力了目光。
“……赤司君。”
“神木桑。”赤司淡声回应。
不同于与川岛对话的随意,神木面对赤司时连语气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尤其在对方准确地喊出自己的姓氏后,这种微妙更加扩大了起来。
川岛觉得场面有点控制不住了。
“神木,你怎么会在医院?有哪里不舒服吗?”冒着可能被怨念的风险,川岛英勇地出声打断。
少女却完全没有被打断的自觉,相反顿时打开了话匣,愁眉苦脸地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远亲表弟。还不是他非要去英德那种地方念书,不小心惹到道明寺他们,被同学追赶摔断手晕过去了,他爸妈都不在国内,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
嗯……
川岛沉默两秒,总觉得这个故事似曾相识。
至于所谓的“追赶”,应当是校园欺凌的美化说法吧。
他还未发表意见,神木径自摇头继续抱怨:“都说了不要想着进那种地方跟他们套近乎,进去了还非要招惹,这下可好,要是道明寺不肯罢休,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他。”
少女气冲冲地抱臂,随即又意识到赤司还在场,顿时十分生硬地装作抬手撩头发。
川岛看着有些好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听:“怎么惹到道明寺了?”
“听说是道明寺在玩飞镖,那上面挂着一个人的照片,看道明寺好几下都没中,我那个表弟他……”神木长叹了一口气,“一时得意忘形想去邀功,就中了一镖在那张照片上,结果道明寺突然就火了。”
“明明还有那么多人在场,非要去当那个出头鸟。”
“道明寺现在都这么霸道了?”川岛若有所思,“一个飞镖而已,不过……在他没中的情况下去射中了,依他那种个性确实是会炸的。”
“是啊。”神木哀叹连连,吐槽完之后终于能分出注意力打量川岛,看见后者手上的包扎和那明显破损的半截袖子,自动得出了结论,“你烫伤了吗?”
“嗯,小——没事。”
川岛本来想说“小事”,莫名想起之前与赤司的那段对话,话到嘴边硬生生打了个弯。
“你怎么这么不……”神木话语一顿,朝着川岛身后望过去,立刻皱起眉,“你出来干什么?不是让你等人过来吗?!”
严厉的语气太过少见,川岛好奇地回头,隔着两个房间,门口站着一位手打石膏的男生,眉眼和神木有几分相似,年龄差不多大,但完全没有少女那般浑然天成的气质。
让川岛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仅仅是与他对视,转眼就吓得摔倒了。
还是直扑地面,没有半点缓冲的那种摔。
川岛:“……”
他长得很吓人吗?
神木惊呼出声,弯腰去扶,体型悬殊,半路又把人扑地迎面地摔下去。
神木:“……”
少女愣了一下,索性撒手,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石山先生,请赶快到医院二楼来……嗯,办好了住院手续就过来吧。”
神木一边通话,一边以满是怀疑的目光盯着一脸懵比的川岛。
川岛眨了眨眼,反手指了下自己:“?”
那个男生突然就激动起来:“就是他!照片上的人就是他!!”
川岛:“……”
这种莫名像犯案指认现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道明寺?”几乎全程未置一词的赤司此刻开口,语气不含任何倾向,清淡得仿佛随口一提。
“……嗯。”川岛以手抵唇轻咳一声:“走吧。”
虽然在知道的瞬间不免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道明寺会用他的照片来当标靶这件事还……挺合理的?
毕竟还算是对立的一方,上次的稍有和缓也不能说明什么。
车已经停在门口,司机恭敬立在车门边。
这时已经是黄昏末尾。
沉沉的云霭在遥远天际翻涌成海,渐落的金乌自缝隙间奋力将最后一丝余光铺洒,半空交织的瑰丽色彩,倾覆而来的墨蓝天幕,于地平线汇集出罅隙间的珍贵光亮。
川岛回头,赤司刚好介于将踏未踏的迈步阶段,也就堪堪停在了稍高一层的阶梯上。
本就是背光,这下更是彻底挡住光源,挺拔的身形,脸部轮廓被阴影描绘,将本算柔和的线条切割出凌厉沉冷的意味。
“那么,我就先走了。”
川岛手指一紧,转身踏下台阶。
“路上小心。”
渐远的嗓音,语句却像经久不绝地蕴入空气之中。
手机震了震,川岛坐进车内,划开手机屏幕。
「fro:ootori·kyoya
to:kawashia·r
ti:200x92118:39:54
subject:日安
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
周末?
意外于突然的邀约,川岛确实有空,可凤镜夜这时机实在挑得太巧。
他拿起手机,本想回消息,但单手打字太过麻烦,便直接拨通了号码。
手机号码还是上次偶然碰见后交换的,川岛正陪春绯去“未来升学地”————也即是樱兰实地考察,刚巧碰见了也在那里处理升学档案资料的凤镜夜,聊了几句后才知道对方即将入学樱兰,加之之前几次也算有了些交情,于是顺利成章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响过一声后便被接起,快得像是正是在等待回复。
“凤君?是我,川岛。”秉持着一贯的风格,川岛说话毫不迂回,“抱歉突然给你打电话,实在是有些不方便打字回消息。”
“你的手怎么了吗?”那端有瓷器碰撞的清脆声响,川岛猜想对方大概是在喝咖啡之类的。
“不小心烫伤了,凤君找我有什么事吗?”
“本来想约你出来吃饭,既然手伤了还是好好休息。”凤镜夜很是理解,说话间有一股说不出的矜贵舒缓,听起来莫名熨帖心脏,“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多谢关心。”
“医生怎么说?”
“不要感染、不要碰水……很常规的医嘱就是了。”川岛笑了笑,全程措辞有礼,“吃饭的话只能等下次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请好好休养吧。”不知是否错觉,对方的嗓音好似刻意放低了些,“下次再约。”
“好的,下次见。”
挂断电话,川岛甚至来不及产生丝毫的想法,另一通电话便紧跟着进来,屏幕骤亮的瞬间,他就觉得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二十章
世家人情多淡薄。
这句话并不全然正确,但川岛觉得用在自己身上还是相对恰当的。
若说在父母离婚之前川岛尚能从父亲处获得“爱的奖励”,在离婚之后,其实连联系都变得奢求。
父母在他国小毕业那年离婚,时间也选得很好,刚好是他毕业回去的那天,母亲就告诉他,从今以后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了。
“那爸爸呢?”
“爸爸要和我们分开了,不过他还会是小凛的爸爸。”
“这样啊。”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点了点头,然后放下背包去抱住了沙发上神色平静却略显哀伤的母亲:“妈妈不要难过,我毕业了,可以照顾妈妈。”
母亲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说话。
自己的父母在个性上并不相配,川岛是知道的。
这两人安静站在一起时确实是郎才女貌,性格上却是千差万别。
大概是母亲深居简出,而父亲时常外出夜归的缘故,川岛一直觉得母亲在父亲面前是处于被动、甚至可以说是弱势的那一方。
这件事发生的当下,他就觉得母亲是受了委屈的。
在母亲因为工作而去国外之前的那一年多,他们是在一起生活的,但交流很少,母亲不善言谈,虽然会听着他的叙述而作出相应反应,却也大多是温柔地笑着。
而在出国之后,这种近距离的维系便变为每周一封报平安的信件。
就算是对母亲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要求,对于父亲,更是难得会去主动联系。
川岛固然不会觉得所发生的一切仅是双亲的问题,没有做出努力的他自己也是促成现下情况的一大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