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不认得屏幕上的那个人,他听别人都用同一个名字称呼他,他甚至读了霍华德·斯塔克的传记,但看不出他和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之间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他,我和他说过话。”他对他的同学说,在画面上画下霍华德的脸,却换来一阵大笑。“和你说话的这个恐怕是他孙子,最多继承了爷爷的名字,”他们说,“不过安东尼·斯塔克没有孩子,连私生子的传闻也没有。这倒是和他浪荡的名声不相匹配。”“也许是因为他那混账的家庭关系。谁都知道霍华德·斯塔克可不是一个好父亲。”
那不可能,史蒂夫想,他爱极了他的孩子,他谈起来眉飞色舞。但他们自顾自地议论着,没有人把史蒂夫的烦恼放在心上。
这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幻觉般的强烈的缺失和错位感、令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沉迷于创作他记忆里霍华德的肖像;同时潜意识地拒绝将过去的人和事与今天的种种因果联系在一起。唯一发现他的困扰、相信他说的话的,只有时任教授的亚伯拉罕·厄斯金博士,为他的机器人学课上始终吊车尾的勤奋学生补课,在看到史蒂夫画的霍华德肖像、听了他语焉不详的述说之后,没有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反而用那睿智的、看透人心的目光,穿过那两片厚厚的圆镜片,仔细瞧着面前的年轻人。“你有着不想告诉别人的秘密,”他的导师对他说,“真巧啊,我也有。我们遇到彼此真是幸运。”
他拐上车道。他看过阿森纳驾驶,这很容易。车本身很先进,配备的AI也相当全面,更重要的是它会在你错误操作和走错道时发出焦虑症女友般的尖叫。调整变速的时候,史蒂夫仍然无法克制自己走神,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挂档的一瞬间,焦虑症女友式AI切回了冷冰冰的状态。“自动驾驶系统从现在起全面接管,先生。您目前的状态不适合手动开车,也完全无心享受驾驶的乐趣。”
史蒂夫皱着脸,瞪着后视镜好像在和谁生闷气;半晌才点点头,放弃地松开了方向盘。车立刻飞得又平又稳,就像在无声地在嘲笑刚才他的拙劣表演似的;他只得认输,转过头看向夹在水杯架上的反应堆,从它破碎表面的重叠倒影里看见托尼的脸。也许是安东尼·斯塔克的脸。该死的,他不知道。也许是霍华德的脸。他从没见过霍华德40岁时的样子。他很少把那些记忆里的一切和现在真正的联系在一起。理解和接受了某个事实理论和“打心底觉得这天经地义”之间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像无论他的意识如何承认这一点,他的生理和心理都很难认定自己是一位老人。
现在,史蒂夫终于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了,虽然心脏好像还被扎了一刀那样,像只濒死的鸟儿挣扎着起伏不定。他简直要动用所有的意志力才能顺利地从那个人跟前逃走。他恨机器人学家。从第一个人形机器人——也就是那部闻名遐迩的超波剧中,英俊的男主角——机·丹尼尔·奥利瓦开始,这些机器人学家总是免不了要用自己或是自己最熟悉的人们的面目来打造机器人的模样。丹尼尔就是完全按照它的发明者之一:罗奇·尼曼纳·萨顿博士的外表进行设计。身为那部超波剧的铁杆粉丝,史蒂夫熟知这一点。
而他的大学导师,机器人学家,以及现在的第三党“兵党”的党首亚伯拉罕·厄斯金博士,他在他的儿子过世之后,也设计了和他的儿子的外貌完全相同的七级智能机器人“保罗”,作为自己的幕僚长。
现在,他不过是又见到了一个例子。也许斯塔克先生也按照自己的外貌特征设计了托尼,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接受这个事实显然轻松得多;介于他的机器人冰冷黯淡的心脏此刻正在他手上。说到底,他那时候根本只看了一眼。他没有勇气再看第二次,只能紧紧盯住他滑落的浴袍底下大片光裸的皮肤,才能说服自己那不是一个幽灵——机器人会有幽灵吗?如果他弄错了——显而易见他是会弄错的那个——对方也许又会说出那些嘲讽的话,比如他可以给他一个有着这张脸的授权的机器人。脸不过是零件的一种,就像这个反应堆。如果他真这么说了,那会让史蒂夫更加感到亵渎和冒犯,他也许会想要把对方打个半死。但事实上,他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反而像是被掀开裙底的小姑娘那样,只是夹着尾巴逃跑了。
如果那真的是托尼。他痛苦地、奢望地想道,就只是好好地站在那儿,他还能要求什么呢?托尼所作的一切都不是为自己。他能现在在这里继续竞选而不是被各种审查机构依次传唤,人们能够不为欲望和恐惧蒙蔽了双眼,都来自于一个机器人的自我牺牲。这个机器人比他善良,比他无私。他怎么能自私地要求他也爱他呢?但即便事到如今,他仍然不愿意相信,托尼只是为了满足他的需求或是让他感到快乐才跟他在一起;他总是有一小撮的自我叫嚣着,他也爱我,就像我爱他那样。
该死的。他马上要去面对的是队友的责问,媒体的质疑;他要么选择继续说谎,要么选择将迄今为止的努力全部前功尽弃。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托尼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下,那双眼睛的晕光里会映上一点儿反应堆的暗蓝色泽,他还记得那些细密的睫毛是怎样轻轻盖上,那两瓣薄唇又怎样下意识地微微张开,发出令人情动的呻吟。他事实上根本没法忘记他甜腻的笑容,他皮肤的质感,他身体里绞动的滋味。
史蒂夫从喉头发出沮丧的低吼。他以为他能处理好的。而他也的确一直处理得很好,直到那个人就那么站在他面前,光是一个交错的眼神就让他丢盔弃甲。他才知道自己始终是避免去真正意义上的思念托尼,他又在下意识地把所有的都看作是一道平行的幻影。史蒂夫知道自己又来那套了——就像他在上课的时候听着教授的教诲,看着教科书上白纸黑字的说明,一脸严肃地点头把它们记到脑子里,然后再在试卷上写下完全错误的答案那样。史蒂夫·罗杰斯是和其他因为不务正业而成绩不好的差生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类型。他有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如此,而厄斯金博士则认为这更类似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别担心,孩子。可能是因为你理解宇宙的方式和我们不太一样。”
不,我没有那种智慧,也没有那么伟大,我只是不愿意承认——史蒂夫对着过去的自己说。我不愿意承认我被一个人抛到了未来,不愿意承认过去的朋友居然已经死去,不愿意承认那些真相与谎言,不愿意承认这就是我从今以后必须面对的定理。直到我爱上了托尼。我不能假装他也是我人生错位了的时间轴上的幻觉。他不是霍华德,他不是我无力改变和理解的定理的一部分。
“上帝呀。”他嘶声说道,句尾从一声哽咽开始而一发不可收拾。飞车平稳地行驶着,融入周围千百辆相同的车流中去。没人在意其中一辆车里,有个大块头的男人正哭得一塌糊涂,他垒砌的所有防备在这一刻轰然溃堤,把他整个人都变成汪洋中的小小一点;他紧紧攥着那颗熄灭了的心脏,把它摁在自己的胸骨上头,就好像那里也多出一个能够容纳它的空洞似的;他的悲怆被淹没在斑斓的画面、沸腾的噪响、以及无数跃动着欢快提示的信息流里。
“老板,实时新闻。”星期五善解人意地说道,她将陷入某种躁郁症状般的男人从工作中拯救出来。从她老板目前同时进行的多线程工作的数量能够看出他思考的混乱程度。他就是那种不能安分守己地一次只做一件事的人,而他的想法越多、越复杂,他手头干的事情和同时接收的信息数量也几何式增长。安东尼·斯塔克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多任务处理专家。
他周围环绕着无数各式的信息,三台不同的AI在进行着各个层次上完全不相干的计算,并给出实时数据。他自己在设计新的盔甲,改良程式从虚拟环幕上闪过,全系设计图则在他的右手边;他的耳朵后头夹着一只勾刀,而嘴里还叼着一把轻焊枪,左手边摆弄着材料打印机,视线偶尔对那些数据撇上一眼。
“老板。”
“我听到了。我正忙着。帮我把PCB切好,笨笨,你总能做得了这个。乔,我要的申辩材料呢?不不不,中间那个去掉,那个蠢毙了。这些帮我备份,五级加密。测一下重水里的氘原子。没错,就是这个,直接试行,泰迪,做个总测算数据,三千万次。我没有空,星期五。如果我必须得卸任监督者,我得提前做好准备,至少不能让那些混账们那么轻松地拿到一切;我还得再造一台盔甲,介于我把贾维斯给毁了。他一定后悔有我这么个糟糕透顶的主人。”
“参照您必须术后休养的时间,我觉得您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尽善尽美。来点八卦新闻怎么样?”
“除了史蒂夫·罗杰斯。”
“只有史蒂夫·罗杰斯了。”他的智能野人*打开了屏幕,让金发碧眼的议员取代了那些横平竖直的数据符号。“今天几乎所有的频道都是他。”托尼低着头,不知道自己在摆弄战靴的哪个部分,“关掉,我不感兴趣。我受够了这个大胸美人。把他留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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