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抛弃了。”瘦小的男孩回答。
“是'没人会管我们了'!”亨利大笑着说,“所以我想怎么揍你就怎么揍你。”
他是对的,拳头落下来的时候史蒂夫想,他们的'教导员'每次见到他们都很紧张,穿着厚重的防辐射服,在对他们摆出笑脸之前先进行消毒和祈祷。他们不被允许出门,更别提走出'钢穴',去看看真正的天空、太阳和星星,去感受泥土、风和雨水。在这儿的所有孩子,父母都死于放射性病变,而他们显然也会死于这个。有的时候他甚至很难责怪亨利。他觉得他很可怜。可能他们互相这么觉得。
但他还是想到星星上去。
一旦史蒂夫认准了目标,他就会有个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的计划。总之,他半夜“越狱”的次数和距离都越来越多,越来越驾轻就熟。倒也没有想过能够直接找到一个飞船什么的,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夜半历险”到底是希望能够找到什么。也许我在找一个机器人。这儿机器人极其罕见;地球对机器人的态度没有随着那出超波剧的大热而有所改善,人们仍然打心底恐惧这种人形智慧;除非必要的设施,机器人在生活应用中凤毛麟角。但他们倒是改变了很多前往太空的想法,当然,在地球变成了一个硕大的污染源的今天,这种改变也可以说是为了生存顺势而为。
这是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游戏:看是他先找到某个出路,抑或是死神先找到他。显然死神在这个竞赛中占有先机,所以在一个看不见的雨夜里,史蒂夫倒在泥泞的荒野,哮喘发作,而周围当然没有任何好心的过路人。地球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人了,更何况这里是城市外围,露天的环境对于那个时代里惯于穴居的地球人来说如同地狱。他摸索着身上的药物,可在刚刚摔倒的时候不知道去了哪里;呼吸像是肺腔捶打着棉花,酸液在其间胀满全部的缝隙。灵魂仿佛被剥离在了另一个世界,只能无措地听着自己尖锐的呼哨,就像一只被扼住脖颈的动物,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濒死的痉挛。失去意识前史蒂夫感到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看见他喜爱的故事里的机器人——丹尼尔和吉斯卡朝他跑过来,温柔地将他抱起。他们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像是字母与数字的排列,声音总是透着一股基于计算的理性,还有预见未来般的忧虑。
带我走吧,多病的男孩挣扎着,无意识地呢喃,我不要回去。
好吧。机器人温柔地回答,你想要去哪儿?
星……星。我要到……星星上去。
史蒂夫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一个……村落里醒来。他对于地球的人类聚居地的认知只限于地面钢板底下的超级都市,而在人们向太空迁移之后,那儿也逐渐衰落了。但在地球即将变成完全不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球之前,也有大批学者抓紧时间赶到这里,进行最后的科研调查和信息保存。这里显然就是新兴的学者村落之一,无数科研人员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各项先进的设备嗡嗡作响。他们采样泥土、各类元素和测算辐射度,也有人文类学家正在对各种人文资料进行归类整理。大型的电脑设备一刻不停地传输和计算着数据。
男孩跳下床,好奇地打量着他从未见过的这一切。和钢穴里颓废等死的、色泽灰败的人类不同,这里的所有人身上,都洋溢着一种不倦的、蓬勃的生命力。那些银色的、亮面的金属仪器在他们手里,就像是某种魔法的圣器。
他隐约想起昨晚的事。他犯了哮喘,摔在野地里,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这一次发作比先前都要严重,但现在已经完全没事了;他低头看了看,记忆中被汗水浸湿的衣服现在已经不在了,一件宽松朴素的棉质衣服罩在以他的年龄来说过分瘦弱的身上。
所以,不是做梦。至少不是完全在做梦。有人救了他,给他换了衣服,把他带到了这里。史蒂夫匆匆地往前走,试着在忙碌的人群中找到昨晚熟悉的身影,然后他一头撞到某人的身上。
女研究员手里的资料散落一地。她却没有顾上那些,只忙着将史蒂夫抱起来。老天,她看上去也十分纤细,却轻而易举地就把史蒂夫举在了面前再轻轻放下——那让年轻人脸红到了耳根。“你醒了!你没事了?还好吗?胸口还会有胀痛感吗?”那位漂亮的女士忧虑又快活地连串发问,她有着一头波浪卷的金发,此时垂在穿着白大褂和别着电子显像笔的胸脯前边;挂绳的工作证在史蒂夫面前晃荡着。她叫萨拉,史蒂夫呆呆地想,任由对方将他颠来倒去地检查。“我——”他艰难地问,“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儿——”
“噢,霍华德昨晚把你带来的。他发现你倒在地上,严重气道痉挛。”她关切地说,“你最好躺回去,我再给你做个全身检查。”
史蒂夫不喜欢全身检查。他知道自己罹患了到底多少种疾病,检查结果从来都不让人感到开心,那些治疗师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是他故意生病来惹怒他们一样。他很喜欢没有穿防护服的萨拉那温暖的怀抱,但这种肢体的接触也让他感到恐惧,贪恋温柔的同时,负罪感也在心底生根。
“……你为什么不穿防护服,女士?”
女人温柔地看着他,像他期望的长辈那样,摸了摸他的头发:“在这儿不用。整个社区都是用防射线的材料制成的。”
史蒂夫下意识地向后逃开。“我不——我是说,……我……是三期放射下出生的……我……”
女人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她想了想,转头叫道:“乔瑟夫!”
有个穿着地勤制服的男人从架子后头探出了头;他看上去是个外勤人员,风尘仆仆,正将胳膊上的水壶挂上架子;在看到史蒂夫的时候也眼睛亮了起来。“哦,你看上去不错,小子,你昨天吓死我们啦。”
“三期放射是什么意思?”萨拉不依不饶地问。
“那指代地球人受到的放射威胁程度,目前来看,三期放射下还活着的全部是地球孤儿——”他朝着史蒂夫伸手,看对方警惕地后缩时,皱起了眉头。
“我是三期放射下出生的。”史蒂夫强调。
“我想是的?那并不影响我们握手对吗?”乔瑟夫歪了歪脑袋。
“是吗?我听说会……接触感染?义工和教导员都……他们从不碰我们,连器皿和厕所都和我们分开。”
乔瑟夫紧紧地盯着史蒂夫。显然气愤起来。“不!”他吼道,一把抱住史蒂夫,在他瘦骨嶙峋的脊背上狠狠地揉搓了两把。“那群蠢蛋。你在这完全不用担心,孩子。你的辐射对我们没有影响。让萨拉带你到处逛逛。”
史蒂夫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惊,随即显而易见地开心起来了。“抱歉,但……这是哪?”
“斯塔克地球工作站,我们为斯塔克先生工作。”萨拉回答,她领着他走出实验区,来到休闲区。这里同样有着许多没有穿制服的人们,他们在热闹的街道和各色店铺中怡然自得。史蒂夫确信自己在大都市里也没有见到过这样繁华的情景。
“所有人——都是斯塔克工业的员工?都是科学家?”
“也有其他合作商会出入这里;但生活在村内的基本都是员工,当然也都可以算作科学家。”她歪了歪脑袋,“虽然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我只是个医生。但一个社区总得有个医生。而乔瑟夫也很难算是,他只负责外出收集样本。”
“那霍华德呢?”
萨拉笑了起来:“霍华德是老板。”
史蒂夫睁大眼睛,他接过一份关于斯塔克工业的材料,第一页上就印着霍华德的介绍;那是个年轻潇洒的男人,他发现那和他昏迷濒死的梦境里出现的丹尼尔非常相似。就是他救了我,史蒂夫感激地想。
“你想吃冰淇凌吗?还是甜甜圈?巧克力豆?跳跳糖?”萨拉纠结地问,“抱歉,我从没带过孩子。”
“非常感谢但是——我不是孩子了。”史蒂夫昂着头说,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成熟一些,但他肚子的尖叫出卖了他。萨拉笑起来,她捏住男孩细瘦的手指。“走吧,当你没法决定的时候,最好每样都来一点。”
“在地球的放射性到达三期时,地球上的遗留居民锐减至只有数万人,其中大多是被称为'放射孤儿'的孩子,他们出生在放射性最严重的时代,父母因为长期暴露在辐射中而寿命极短,出生先天就带有诸多遗传类疾病;有人认为他们身上自带放射源,会辐射其他人。当然,事实上那种辐射的量,如果不是朝夕相对长期接触……并不会有生命危险。”阿森纳缓缓地说,陈述这一事实令他语调悲凉。“外围世界中,没有星球愿意接收他们,而联邦政府的专家认定三期孤儿的平均寿命不会超过20岁。政府派遣了科学家和志愿者前去地球,进行人道主义援救,搭建隔离设施,收容和治疗这批患有众多先天性疾病的孩子们。他们中很多人从出生起就从未走出过收管所,有些甚至从未下过病床。”
托尼吸了吸气,他看着屏幕中那张年代久远的模糊照片。又瘦又小的金发少年,他的年龄被定格在12岁,看着他身上的先天疾病记录,这一点毫不令人感到意外。他活下来才是怪事一桩。
“拜托告诉我霍华德做了点什么。他难道就那样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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