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未来的轨迹,也迫切地想要回到熟悉的过去;他们被夹在时空的缝隙之间,手足无措又无法适从。因此人们选了一位看上去最能够适应这件事的领袖,希望能够带领自己走出这片时间的沼泽。我们需要的实际上那么少,也许只是一点微光,一盏灯;一点点的心跳声。
“也许你们已经知道,”他朝着环绕他的那些期望和求救的眼神,坚定地打开话声,“我是被机器人养大的孩子。但我得说,我的父母仍然是世上最伟大、也最平凡的父母之一,他们所作所为和任何一位家长并无不同:他们拯救了我,给予我生的机遇,抚养我长大,并且教我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托尼倚着离史蒂夫最近的一处廊柱,在走道的阴影里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他的副总统、竞选团队在他身后。阿森纳悄无声息地靠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走到托尼身边。“我有些事一直瞒着你们,托尼。”他愧疚地说,“第一法则始终认为我交出这个会伤害你们、甚至也许整个人类。但我想现在也许应该把它拿出来了。”
它机械的手臂伸直,关节凸出的手指缓缓张开。托尼才注意到他的机器人朋友真的很旧了,最老式的活动关节,脱落了多次又重新增补的覆膜,被磨到铮亮的连接处。它的机械手掌中央打开,取出两片古旧款型的记忆芯片。
“萨拉和乔瑟夫,”它低声说,“我找到它们时只来得及取出这个。”
托尼不敢置信地轻轻接过那薄如蝉翼的细小芯片,又睁大眼睛,看着他面前的机器人朋友。他感受到自己声音中有些颤抖:“你去找了他们……霍华德让你去的?”
它点点头。“他一直在找史蒂夫。”
托尼翕动嘴唇,再看向远处的史蒂夫,像找到了一个暌违的答案:“……所以,你是做给他的童年玩伴,教育陪伴机器人。”
“先生将我做成了类似吉斯卡的模样,”它静静地回答,平静的话语里藏着错过时间的遗憾,“因为史蒂夫迷恋那个,他总是那么说。所以如果我终有一天找到他的话,他会卸下防备,相信我说的话,并且和我成为朋友。”
托尼长久地注视着父亲最终给他的、这个被自己长久误解的教育陪伴型机器人,能做的只有安抚地摸了摸它光秃秃的脑袋。他旋即又摇了摇头,感慨地将芯片嵌入便携式的终端。但出乎意料地,那里面并不是什么极密的实验资料、也没有任何留言或遗言;视角里出现一片晃动的灿烂星河,一个孩子毛茸茸的金色脑袋,一只小手指向它中央的一点。“我猜地球在这儿,”那年幼的声音轻轻地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而画面中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长成六英尺二英寸的高大个头,站在住人世界的政治中心,秉持起一代又一代银河开拓者的火炬。他如今面对着台下熙攘的听众,全民的期待,肩负着一个时代的使命,却看上去毫不退缩;因为他知道,在他身后有人正在默默地注视着、支撑着他,他会无条件地支持自己、信任自己,在他痛哭时藏起他的眼泪,在他犯错或犯浑时朝他毫不留情地痛骂。他是他的朋友、伴侣、救星和爱人,是他值得单膝跪下、为他系上鞋带或戴上戒指的那个人。
“我不认为拥有感情是一件可耻的事。拥有爱并不稀罕,拥有恨也并不丑陋。如果拥有情感就是错误,那么人类本身就是错误。只是我们多数时间都不明白,我们常常认为是自己已经失去了爱的能力,或是放弃了恨的权利,错过了对的时间和对的人。我们感到孤独行走在世间,感到无所依托或不被理解,所以我们创造了机器人。它们的确是我们的造物,但更像我们的镜子。你透过镜子看见了自身的缺陷,它并不会因为你打破镜子而消失。”
史蒂夫垂下眼,金色的睫毛颤动,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你们不能想象我在人生中被问过多少次‘你是人类还是机器人’,‘你为什么就像台机器人一样’——我想他们这么开口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怀疑我是机器人,或是打听到了我曾经致力于掩藏的秘密。他们只是在嘲笑我,或者排挤我,觉得我固执、犯傻又不知变通,所以给我贴上这样的标签。但只有一个人,他在这样问的时候,是真的致力于这个问题最终的答案,致力于我究竟拥有怎样的灵魂。我们有过误会、争吵、欺骗、怀疑和不理解,我们也相互贴过标签,划分派别,用妄自揣测来代替沟通,用理所当然来代替判断。但我们仍然朝彼此伸出了手,所有这一切便终于有了意义。”
广场上的人群沉默着,超波里的观众们沉默着,但他们听见了他说的话,他们的眼睛里有光芒闪烁,他们中的一些下意识地牵起了身边素不相识的人或机器人的手。有人看上去在祈祷,有人只是默默地念着这一刻突然进入脑海中的话语。也许有人会选圣经里的某句 ,有人开始背诵林肯 ,有人则想起加缪曾那样写道 :
‘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史蒂夫下意识地回头想要寻找托尼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不在走廊的那头了;突然间,人潮里爆出惊叹和欢呼,那台无比熟悉的红金色钢铁身影突然张扬地飞入现场,正以张开双臂接纳世人的嘘喟,最终堪堪悬停在他演讲席的正前方,就像身着铁甲的天使缓缓降临。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那些嘈杂倏然远去,包围着他们所有的人和物都模糊成一片朦胧的光影。同色的旗帜挥舞着联缀成斑斓的山海,相机的闪光像银河里亮起的星。
“我爱你。”史蒂夫虔诚地说,朝他的天使伸出手;那只钢铁的机械手掌也同时将他握住,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中,将下任总统从演讲席上凌空拽起。
“这是你的庆祝时间,罗杰斯,你的胜选宣言。你可真是炒冷气氛的高手,真不敢相信你以前都是怎么举行的派对?”托尼欢快地说,他抬起面甲,那张英俊的脸微微发红,看上去生机勃勃,闪闪发亮,“现在,让我们来点音乐,来点空中阅兵,来点飞翔队长——”他拉着史蒂夫在圆形的广场上空杂技般地转圈;不知从哪儿突然响彻激烈的硬摇滚带起一股疯狂的节奏旋风。胜选的支持者们开始欢呼和跳舞;托尼飞低航线,好让他们跳起来拍到史蒂夫的脚;最后他把他扔进人群,看着人们把总统先生接力着不断抛举起来。
金红色的机器人在欢庆的人海中降落,而托尼·斯塔克就这样打开铁壳,从重重交扣的盔甲里无比坦然地走出来。人们好奇、惊叹地打量着他,脸上写满了艳羡、神奇和不可思议。
有个孩子朝他喊:“嘿!大家伙!你究竟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托尼停了下来,他蹲下身子,看着男孩身上穿着联邦旗帜色的卫衣,胸口别着“请投票”的徽章。“那很重要吗?”
“很重要,那将决定你是超级无敌酷还是霹雳无敌酷。”男孩贴着他的耳朵一本正经地说道。
“总之都很酷就没问题。”托尼满意地说,“但实际上,那没什么不同。就像屁股上长毛的痣,或者睡觉打呼还流口水的习惯——只有我丈夫才会在意那个。”
“那我做你的丈夫行不行?”
“哇哦——您真有眼光,小绅士,我得考虑考虑,”他刮着少年的鼻子,想象着那段影像里那个瘦小的男孩和他的时间机器,还有那些深埋在芯片中的,它们无法理解却又如此简单的感情。
“托尼·斯塔克!!” 他未来的丈夫在不远处恼羞成怒地喊,史蒂夫的鞋报应地不知被谁拔走了一只,裤管拵起,脚踝处居然有一个吻痕;头发乱得像刚遭受蹂躏,衣襟敞开地一瘸一拐朝他跑过来。“你竟敢把我丢下去——”
“享受现在,亲爱的,”小胡子男人大笑起来,在金发的大块头把他按进怀抱里时,用旁边女士递来的贴纸往他脸上贴国旗。“在面对惨烈的现实之前,我可以去给你拿杯酒来。”
“我命令你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托尼笑着,回抱了他的腰背,手掌安抚地一遍遍摩挲着男人紧张贲起的背部肌理。
“你不再因为这个颤抖了。”史蒂夫仿佛有些不满地说,但他眼角弯起。
“抱歉?但是再也没有和它相等的电位了,”托尼迎上他的吻,
“爱你是我余生的最优先命令。”
【全文完】
[1] 这里提到的“以利亚”是指《圣经》中的先知以利亚。而后文中托尼所说的“以利亚”,则故意曲解为他们所处的世界观中著名历史人物“以利亚·贝莱”。
[2] 指《圣经·马太福音7:11》:“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
[3] 指林肯1860年竞选时的演讲名言:“我们不是敌人,而是朋友。我们友情的纽带或会因我们情绪激动而绷紧,但绝不可折断。”
[4] 出自加缪《秋是第二个春》:“不要走在我后面,因为我可能不会引路;不要走在我前面,因为我可能不会跟随;请走在我的身边,做我的朋友。”
三十五W字大长篇完结撒花!
感谢大家追到这里,没有留言的同志们也该行动行动了,嗯咳,自觉点啊。之后会出精装大部头严肃科幻读物本啦,近期的展会也几乎都会参加,喜欢的话麻烦各位持续关注,我之后会放出本宣。(还没做宣的人,根本不指望卖出去)如果大家看完了喜欢,就顺手推荐推荐,有空带走一本。这真是我生平写过最难的文章,但落笔至此,虽说仍有遗憾,但也足慰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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