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了,何玉轩迷迷糊糊地想到。
不对,是新的第三天了。
何玉轩这才回过神来,他好似曾经无意间看到过日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何玉轩又彻底沉浸在救治中,完全没心思停留过。
何玉轩叹息,意识有点飘散。
这军医的人手还是不够。
偌大个军医营里,一个军医就要负责几百个伤兵,更勿论大多数上战场的士兵几乎都带伤,小伤倒也罢了,断肢切腹这等伤势又极其耗费时间,军医这样一丁点人数对比这燕军近十万的人马,如何能取得真正有效的救治?
何玉轩和军医们没日没夜的忙活,也只救回来大半的人,还是有小半因为伤势的恶化而死去,这让何玉轩有点沮丧。
虽说没有这份担当就做不得大夫,然战场确实是一个无形中放大了许多东西的一个场所。
大量士兵聚集在这里,大量的喜怒哀乐也积聚在此处,朝夕之间的事情,便是战友的生离死别,你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敌人的一把大刀杀了他,还是因为这短缺的人手不足以及时救回来他们。
大部分的士兵涌入后,这送来的人不是按照伤势严重程度来计算的,而是按照送来的顺序救治的,有的严重到断手断脚,有的只是轻微的擦伤,然军医营里的人不论严重程度,只是机械化地一个个救治,这无疑浪费了很多时间。
很多能抢救下来的人最终因为这段拖延的时间死去。
然何玉轩不能说军医他们没尽力,同样疲劳了这么久的时间,这治好的士兵被送出去后,整个营地里面已经躺倒了很多个军医,甚至有的刚躺下就立刻打鼾,显然累到了极致。
就连何玉轩自个儿也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愿动弹,只靠着架子迷瞪。
何玉轩迷迷糊糊地想到,是不是需要根据严重程度再进行救治呢……战场毕竟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少一息便直接是要命的事……看来医护兵是真的要必要……何玉轩的思绪滑落到这里的时候,就直接沉入了睡意中。
噫!
何玉轩沉默地看着熟悉的场所,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了,“这不是早晨吗?”
小黑屋机械化地说道:【那只是篝火落在雪地上的反光,您方才是眼花了。】
何玉轩:……
啊啊啊啊让他睡觉!
何玉轩面无表情,迅速地翻开了同人文,准备让小黑屋读书给他听。
【……啊,这是一种美妙绝伦的感受,何玉轩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何玉轩:zZ...
【原来是这样,朱棣淡淡地点头……】
何玉轩:zZ...
【……】
【…………】
轰隆一声巨响,把打瞌睡的何玉轩猛地惊醒,然后就听到小黑屋平淡地说道:【本书完。】
何玉轩:“你是故意的。”
小黑屋:【您早点歇息,再会!】
小黑屋干脆利落地把何玉轩“走你”,速速送他会周公。
何玉轩瞬间滚落黑甜梦乡,整个人就跟不省人事一般,彻底断了片。
次日何玉轩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面苏醒过来的,整个人迷茫得简直像是突然间又被人转换了地盘一般,要不是他爬起来注意到外面是燕王的旗帜,何玉轩可能又要跳车了。
他揉了揉后脑勺,大概是拔营的时候,所有的军医都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最终都被捡回来一个个塞到马车上打包带走了。
何玉轩回想着那个的画面,不知为何有点喜感。
许是他的动静让车厢外守着的人听到了,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些许干粮填肚子。
何玉轩还有点惊讶,接受了这干粮,送来的小兵抿着嘴笑道:“多谢您救了我家兄弟。”
不是第一次受到被救者家属的致谢,但每一次还是让何玉轩有点难面对的,两人面对着聊了几句,最终小兵继续巡逻去了,何玉轩缩回来吃饭,顺便挑着车帘看着外头的情况。
燕军暂时班师回北平了。
李景隆丢下的几十万物资,尽数被缺乏粮草的朱棣给收走了,刚好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休息,便直接回了大本营。
何玉轩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感觉到了一点难得的安逸。
前几日的事还是太惊悚了些,何玉轩这一旦松懈下来,整个弦就绷不住了,整个人眯着眼又想要睡觉。
他给自己把了个脉,晕沉沉想着,怪不得如此发虚,原来是病情加重了。
这里距离北平也不太远,何玉轩打算硬撑到北平再说。
行车这短短的时间内,何玉轩慢悠悠地又睡了一觉,在其他军医都出来活动过筋骨的时候,只有何玉轩还扑腾在马车车厢内这一亩三分地。
不过走得再慢,这点距离还是很快就到了,何玉轩在入城后,就随着燕王回了燕王府。入府没多久,何玉轩便惊奇地发现,他不管何时出入,背后都会跟着俩人。
何玉轩回头看着这两位一高一矮的亲卫,虽然他们褪去了制服打扮,但何玉轩还是轻轻松松就认出他们的模样。
他时常在出入外书房时会看到亲卫们,这两个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两位不需要跟着我出入。”何玉轩头疼得紧,“我这般懒的人,也难得出门一趟,跟着我是屈才了。”
柳贯身材比马晗高了些,拱手说道:“何大人说的这是哪里的话,王爷令我等保护,没有屈才不屈才的说法。”
马晗更活泼些,笑眯眯地欠身:“您可别费劲了,就这一回,我俩是吃定何大人了。”
何玉轩扶额,连道衍都没这待遇,何以他就能享受自如?
如果不是何玉轩知道眼下正是朱棣最忙的时候,他现在就想冲过去推辞了。
他懒懒抬头看了天色,无果,只能先带着两个跟屁虫回去了。
莺哥在小院苦等久矣,看到何玉轩回来时都忍不住哭出声来,“大人……呜呜大人我该跟着你出去的……”这哭得何玉轩以为自己已经得道升天了。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费劲安慰了半天莺哥,才把小内侍给哄得不哭了。
马晗柳贯倒是比何玉轩自在,请示了何玉轩后,就溜达着走了整个小院,把洞都给填上了,包括老鼠洞。
所有可能存在风险和潜入的地方都被他们自个儿标了出来,要么加强要么日后小心。
完全是要把这小院包裹成铜墙铁壁的模样。
何玉轩疲懒地躺在床榻上,心里无力。
何玉轩丝毫没有动力,整个人侧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况。
窗外又落雪了,隔着飘絮般的雪片,那轻柔的下雪声中,马晗和柳贯的声音隐约传来,夹杂着莺哥偶尔的闲谈声,何玉轩竟有一种安心之感。
在北平过了一年半载,平生了一种对家的怀念。
何玉轩沉沉地睡着了。
……
应天府。
皇宫内总是有些隐隐绰绰的阴影,是这个巨大的宫殿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存在。行走的宫人匆忙忙地擦过,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这是建文帝的寝宫。
自打建文帝登基以来,直到七月之后,这位年幼的皇帝几乎再也无子时前入睡的时候,每天夜里这寝宫总是灯火如旧,摇曳的烛光扑灭了所有的暗色,仿佛它也愿意为建文帝阻挡这些眼前的事物。
建文帝的贴身内侍端来了热好的药膳,瞧着这天色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悄无声息地回了宫殿,把这汤放到了建文帝抬手就能触到的地方。
朱允炆很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未来肉眼可见还会继续下去。
皇叔朱棣的起兵一日不被镇压下去,朱允炆就不可能得到真的安宁。
如今关于燕属的邸报纷至沓来,朱允炆却没看到多少好消息,大部分战役的后果都不如意。
若是现在郑村坝的结果飞到京城,怕是朱允炆想睡都睡不着了。
已经深夜,朱允炆背着手在屋内踱步,似是在沉吟些什么。不多时后,他沉声道:“请黄大人、方大人和齐大人入宫。”
内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就派人出宫去请了。
哪怕是现在这般情况,便是朱允炆说要当街杀人,他也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
这些天,皇帝的压力实在太大,哪怕是他这个伺候的人,也时时刻刻被这些争议困扰。
黄子澄和齐泰是最快赶来的,方孝孺则是晚了一些。
几位都是年过半百的儒林大家,互相问候了一句,便安静看着建文帝。年轻皇帝把他们都叫过来,自然不可能只是要简单叙叙旧。
朱允炆落座,脸色有点沉寂,“这是最近时日的战果对比。”这些东西很快就分发到了三人手中。
黄子澄脸色微变,“皇上是打算换将?”
朱允炆摇头,“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帅不是好事。正是李景隆的能耐也的确是……”虽然李景隆是他的表亲,但建文帝还是说不出他什么好话来。
黄子澄惭愧起身,“是臣举荐有误,耽误了皇上啊。”
建文帝摆了摆手,“莫要如此,朱棣这么多年行军打战,他带兵的才能便是皇爷爷都会称赞,朝中能和他相抵抗的将帅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