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台词:做人要有自制力,该休息时就得休息,别不拿身体当回事。
郭嘉虽然不明白崔颂为何突然发怒,却听得出他对自己的关心,及时改了口:“是嘉的不是,子琮且消消火。打也好,骂也罢,任君出气。切莫要让这头顶的火烧着了房子,若烧着了,我俩今夜可要流落街头了。”
崔颂有种一拳打空的无力感,然而面对郭嘉的玩笑与那蕴藏笑意、如若曈昽的明亮双眸,他胸中的那股子气就像一个被戳扁的气球,转眼就散了。
崔颂舒展眉眼:“既如此,奉孝何不快些找个地方和衣而睡,莫非还要学那垂髫小儿,在睡前缠着父母听故事不成?”
他同样以揶揄的口气以作回敬。郭嘉并不恼,回应道:“那便麻烦子琮了。”
崔颂:???
他的本意是调笑郭嘉:难道要像小孩子一样的听睡前故事?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郭嘉靖顺水推舟,反将了他一军,就势让他做这睡前故事的讲师。
崔颂打量着郭嘉眼中浓郁的笑意,眼眸一转,弯起了嘴角:“诺。”竟真的讲起故事来。
郭嘉还来不及惊讶,就听崔颂朗声道:
“昔日有山,山间有庙,庙中一僧,提笔作赋。所作者何?昔日有山,山间有庙,庙中一僧,提笔作赋……”
其实也就是“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他在讲故事。讲的是什么故事呢?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无限循环)”的魔改古文版。
纵然隔了近两千年,郭嘉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从前有座山”这个段子的鬼畜。
到第十五次循环的时候,郭嘉嘴角的弧度逐渐僵硬。
直至第三十次循环,他解开外袍,飞快地往榻上一仰:“嘉已睡着,还请子琮饶过。”
终于扳回一城的崔颂停止精神侵害,满意地起身。
城西,一个平民女子打扮的年轻女性低头快走,不期然的被一队卫兵拦住。
“抬起头来。”卫兵队长命令道。
自董卓迁都以来,每日都有卫兵随机抽取路过的行人调查来历,以防有身份不明的人混入城中。这些卫兵领着这样的差事,工作之余,不免存了些私心。
他们时常拦住样貌美丽的女子盘问,假公济私,贪图口头上的便宜,甚至动手动脚。
这些腌臜事,甘姬是知道的,她也尽量将自己打扮得又丑又土,没想到还是被盯上了。
但她的努力总归有几分作用。这些卫兵虽然拦下她,却是兴趣缺缺,偶有咸猪手触碰,但几人眼中并没有迷色与绮念。
卫兵们问她来历,她随口胡诌,说是城西李姓富户家的佣人。
几个卫兵对视一眼,渐渐收了脸上的漫不经心。
“拿下!”
甘姬一惊,嗫嚅道:“奴家惶恐,竟不知何时得罪了几位军爷。”
卫兵队长冷笑:“城西根本没有姓李的富户。大胆贼婆,你到底是哪方的细作,还不老实交代。”
他们几个常年在城西耀武扬威,城西的富户都被他们搜刮了个遍。有几只肥羊,怎会不知?
既是随意编造身份,此人必定来历可疑,这下可立功了。
甘姬咬牙,想要用武力脱身。就在这个时候,几个卫兵的行动被一个将军装扮的中年男人喝止。
“游将军——”几个卫兵正想说明情况,却听那男人道。
“此人我认识,你们把她放了吧。”
卫兵们不敢违逆,各自退开。
那男人救下甘姬,却并不与她交谈,甚至不曾看上一眼就转身离开。
甘姬并不认识这位“游将军”,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撒谎救下自己。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习武之人通常耳聪目明,她眼尖地看到游将军走到一个清瘦身影的身旁,与他颔首,随他一同离开。
甘姬认出了那道清瘦的身影,心中一动。
原来是他——
卫兵队长上前冲她道歉,谄媚而辗转地询问她与游将军是什么关系。
甘姬模糊地道:“我侍奉的郎主,正是游将军的上峰。”
“原来是太师府上的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虽然奇怪董卓府上的人为何要“撒谎”隐瞒身份,可卫兵队长并不敢贸然询问,乖觉地选择了沉默。
成功套话的甘姬却是一惊。
想到董卓的部将刚刚竟然跟在那个清瘦身影的身后,甘姬倏然轻笑。
戏焕(戏志才)竟然能使唤董卓的人……看来这回是天要助她。
“公子……莫要怪妾心狠。”
低不可闻的呢喃,被风彻底吹散。
第79章 作茧自缚
早些时候, 甘姬虽被刘曜所胁迫,做了他的内应,但她并不曾直接对崔颂下手。究其原因,一是乔姬与徐濯二人不好糊弄,崔颂更是文武兼优、洞察明彻, 无论她下毒还是动手都没有成功的可能, 反而会暴露己身, 累及家人;二是主仆一场,多少有些情分在, 她不想做得太过。又心怀侥幸, 以为只要不直接参与,自己的小聪明就不会被人察觉。
作为侍奉了崔颂多年的家婢,甘姬对这位看似好说话实则冷然的主君十分忌惮。可不知道是不是坠马“失忆”的原因, 自从灵帝驾崩后,崔颂忽而变得温善起来。甘姬一面愧疚不安, 一面却因为这分温善, 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正是这份不该有的心思,让她铸下大错。
原来崔颂什么都知道!她就像个跳梁小丑, 上蹿下跳,殊不知自己的丑态早已展露无遗。而他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不多说, 也不多做阻拦, 一如以往。
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崔颂用人向来不疑, 却也不会多加信任。
作为主家,他堪称仁厚。只要不越过那条线,哪怕仆从做错了事,惹了大祸,他也不会过分怪罪。可一旦越过雷池半步,便是雷霆出手,毫不手软,再无转圜的余地。
甘姬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分后悔。她恨自己被崔颂近年来的仁善麻痹,竟忘了他的不好惹。可这时候懊悔已经于事无补,她的家人是崔家的佃户,在受崔家的庇佑同时,亦被崔家所掌控着。若是崔颂回到崔家族地,将她的事告诉族长,那她的父母、兄弟就彻底完了。
一想到后果,甘姬恐惧非常。恶念在恐惧的哺育下飞速萌芽,她狠狠地想:既然横竖都没有活路,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崔颂回不到崔家族地即可。
要知道世道动荡……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既已打定主意,甘姬索性扯虎皮拉大旗,与卫兵们攀谈起来。
卫兵们因为那“游将军”的维护存了几分奉承的心思,一时间,双方也算相谈尽欢。
甘姬不动声色地套话,得到许多有用的消息,又根据几人的言行,找到目标,点名要求其中一个卫兵送她一程。
在剩余几人的艳羡注视下,她与那个卫兵离开街市,来到人烟罕至的小巷。
“实不相瞒,”待确定四下无人,甘姬忽然幽幽一叹,“我奉太师之命乔装改扮,在城中游荡,乃是为了设局,试一试某位的忠心。”
一听此话,卫兵认定这是个天大的机会,忙殷勤道:“姑娘但请托付,小的一定尽心而为。”
甘姬颇满意卫兵的上道,故作欣喜道:“有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卫兵忙道不敢当:“不知太师要姑娘试探的是谁?”
甘姬故意左看右看,在确认消息不会“走漏”后,让卫兵凑上前,在他耳边吐出了一个名字。
卫兵一惊,带上了少许迟疑,不复原先的热络。
甘姬见他犹豫,神色冷淡了些,浅笑道:“若你觉得为难,妾身另找他人便是。”
卫兵虽然心中有所顾虑,但一想到这女子是游将军力保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可疑分子。哪怕出了什么问题,也有游将军在前面担着,一颗心便放下一半。何况刚刚目击者甚多,十几个卫兵都看见了,不怕游将军不认。
那卫兵便恢复了奉承之态:“不为难,不为难。姑娘勿恼,小的恰好有些门路,注定是要帮姑娘达成这事的。”
晌午时分,李儒回到府上。仆从接过李儒脱下的斗篷,为他宽衣倒水。等做完这些,见李儒坐着休息,并无他事,那仆从胆子放大了些,笑着进言:“府主,胡将军府上送来一美姬,容貌秀丽,擅长剑舞,现下正在门房处。府主是否要见上一见?”
李儒近来压力大增,好不容易得闲,听到胡轸给他送来一个美女,哪有不应的道理。
“那奸猾小子,不枉我多次替他美言。”李儒笑骂,让下仆把舞姬带上来。
家仆带上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那女子低着头,身量修长,比寻常舞姬多了一份英气。李儒虽有些失望女子的容貌,但因为这份英气,倒也有几分兴致。
“听说你会舞剑,舞一段给我看看。”
那美人依言。
因为李儒素来谨慎,不许府中之人随意携带利器,那舞姬便取了剑鞘开始舞起来。
李儒见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并非花架子,在欣赏的同时,心中萌生少许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