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颂掰开凤凰口,发现两只杯子都能拆下。
他正觉得口渴,这两口杯子刚好可以拿来用……正好与郭嘉一人一个。
崔颂在做饭用的甑里找到几块木炭,灵光一闪,拿过蟠龙纹陶壶,又找了几块光滑的石头。
秦汉的壶不同于后世的壶,往往体积很大,高颈侈口,有点像后世的宝特瓶。
崔颂正准备用这个壶,做一个简易的净水器。
他先用牛皮纸将壶口封好,折下排箫上的一根管子,将有孔的那头削尖。而后他将壶身倒置,凿开壶底,依次放入绸缎、木炭、绫罗、细沙、绡绢、小石子、绡绢、大石子、绡绢。
做完这一切后,他用竹管尖锐的那头刺破牛皮纸,连着壶口嵌入甑锅的凹口,又用大釜在旁边的水坑里勺了一釜浑浊的水,从壶底倒下。
崔颂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掰断排箫最长的两节,连着两块干净的绸缎,一齐带回郭嘉那边。
现在他们仍然位处山壁之间,因为地震,整个岩洞塌陷的缘故,他们掉落了一段高度,以致通往山外的甬道距他们有两米高。两人如今一个手残,一个脚残,通往甬道的山壁又平得像被切过一样,根本没法爬上去。
然而,即便再急,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养好伤势。他们身上带着的粮食不多,希望在饿死之前能找到逃脱的办法。
骨折不是小伤,此处缺乏治疗条件,他们只能先做应急处理,将伤肢拿竹管与布条固定,以免二次伤害。
在崔颂的要求下,郭嘉先处理好自己的腿,又帮崔颂绑好胳膊,过后才问道:“你刚刚蹲在那做什么?”
“净化水。”崔颂道,“应该差不多了,我去生火。”
崔颂将净化好的水煮开,又往壶底灌了一勺浑水,用未使用的绡布把两只玉杯擦得干干净净,倒入开水,提着天平似的玉杯台子回到郭嘉身边,“渴了吧?喝点水。”
见到那凤凰衔口的两只孪生酒杯,郭嘉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崔颂有些奇怪:“怎么了?”
“无事。”郭嘉很快恢复如常,接过杯子饮了一口。
崔颂没有放在心上,吹凉玉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我再去取一杯来,放凉了给你清洗伤口。”
郭嘉目送崔颂远去,眨了下眼。
——崔弟他……约莫真的不知这是合卺杯[1]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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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合卺:即交杯。起自周礼,两器(瓢)之柄相连,以之盛酒,夫妇共饮,表示从此成为一体,名为“合卺”。
(多年后的无责任小剧场)
郭·乌鸦·嘉:睡也睡过了,交杯酒也喝了,你要负责。
崔·立旗小能手·颂:???(黑人问号)
第42章 生死危亡
崔颂完全不知道他心中“刚刚好”的玉杯有什么寓意,他在一处碎石中找到自己的佩剑, 拿了回去, 又将晾好的开水搬了过来,拖来一口大锅, 把点燃的木炭丢了进去, 权当灶用。
深秋夜晚的洞穴就算没风也十分的冷, 两人虽年轻力壮阳气足,也架不住洞中的湿冷, 何况又都是伤患,不得不多注意些。
崔颂在那堆器具中翻找了一会儿,寻着记忆找到一只暖炉, 把暖炉一起带回去。
有灶又有暖炉, 总算驱走了少许寒意。当崔颂抱着一叠充当被子用的布料回去的时候,郭嘉正拿着一把匕首, 把处理好的肉干削成小片。
崔颂看了一眼, 只见那匕首刀刃锋利, 削铁如泥,刀身上无多余的刻纹,仅在刀柄上雕有繁复的纹饰。
他在翻找箱子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这柄匕首,想来这是郭嘉自己的东西。
等郭嘉削好一小碟, 崔颂接过碟子, 放到甑锅上蒸。
蒸好的肉干总算没那么硬, 两人食不知味地填了点肚子, 略收拾了下, 围着炭火取暖。
两人还未酝酿出睡意,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崔颂想起白日的事,捉到几个疑点,问道:“追着我到山洞外的那些是什么人,他们似乎对汉人很有敌意……还把汉人叫做秦人?”
崔颂实在叫不出某个具有侮辱性的称呼。
郭嘉一顿,从旁边取过一块拿来固火的木板,用匕首信手雕刻:“秦合六国,自此‘秦人’之名遍乎天下。自高祖以来,上下皆以‘汉人’自称。然则一些外族仍习惯‘秦人’这一称呼,山高水远,不曾易辙。此山就有一族,自称武威匈奴族,与北匈奴郅支同出一系,见汉人便杀……”郭嘉停手,“他们,就喜欢称汉人为‘秦人’、‘秦彘’。”
崔颂低声道:“我们遇上的,就是这一族的人?”
“应当是。”郭嘉放下匕首,将木板递给崔颂,“这是附近的地形图,好好记一下。”
崔颂接过木板,瞠目结舌。
单论技法而言,这与最精致的堪舆图也不差什么了。
崔颂顺势将话题转到地图上,不再提那些人的事。
虽然这一回郭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他还是能够感觉得出郭嘉对那些人的排斥……不是单纯的反感,而是更加激烈的情绪。
因而尽管有些疑惑,崔颂还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
由于最初醒来的时候动作太大,让右手手肘伤上加伤,疼出一身冷汗,刚刚忙前忙后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静下来,汗水蒸发,凭白多了几分寒意。
在这股寒意之下,崔颂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喷嚏。
郭嘉看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又被他的一个喷嚏打断。
郭嘉往灶中添了把火,朝他招手:“坐近点。”
崔颂拿绮罗蹭了把脸,慢慢挪了过去。
还没坐稳,郭嘉就拿布匹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裹成粽子。
崔颂:……
郭嘉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将旁边放了炭火的暖炉往他怀里一塞。
“不至于吧……”
“防微杜渐,忧在未萌[1]。”郭嘉又给他裹了一圈,“还不知要在此地滞留多久,万一生病,不过白白受罪。”
崔颂艰难地从“蚕蛹”中挣出手,也抓起一团布料往郭嘉身上一套,正好蒙上他的头:“郭兄言之有理,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
最后竟演变成了一场闹剧,所有的布料缠成一团,好似大打出手过一般。
经历一天的逃亡,此刻松懈下来,浓厚的睡意涌上意识。
崔颂裹着“薄被”,靠着身后的山壁沉入梦乡。
半睡半醒间,他往热源的方向挪了挪,挨上一个软软的抱垫,毫不犹豫地将头压了过去。
被当做抱垫的郭嘉无奈地放下拨火用的钳子,把某人往地上滑的脑袋扶正,稳稳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又抓住滑落的“被子”,避开某人受伤的手,一点点地掖好。
一夜无梦。
当崔颂被尿意憋醒,迷糊地睁眼,他发现自己的头正靠在一个不太硬也不太软的枕头上,同时,他的头顶压着某个重物,令他动弹不得。
崔颂稍稍偏了下头,发现那不硬不软的靠枕正是郭嘉的肩,而头顶上的重物,乃是郭嘉的头。
如此一来,他枕着郭嘉的肩,郭嘉又枕着他的头,两人相互倚靠,他竟没法抽身。
一旦他将头挪开,失去支点的郭嘉必定会往旁边栽去。想要不惊醒对方去解决三急问题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崔颂看了看月色,估摸着时间大概是三更……差不多凌晨一点的样子,他不由更加犹豫,想着要不要再忍一会儿。
又一阵睡意袭来,崔颂重新闭上眼,在重新被周公召唤之前,他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哔啵”声。
警觉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并未发现任何异动。
崔颂不免有些奇怪,安静等了一会儿,再次听到清脆的破裂声。
这一回叫他找到方向,往南边的墙角看去。
几块碎石滚了下来,除此之外好似没有别的异动。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碎石滚下来?
难道又要地震了?
崔颂提起十二分的注意力,他从前虽然没亲身经历过地震,但也知道一些地震是有余震的。
他正想要叫醒郭嘉,又听咔嚓一声。
那处掉落石子的山壁,蓦地破开一个大口,汹涌奔腾的水流如同烈马,一往无前地冲了进来。
崔颂面色一变。
他在外面看的时候山洞只有一人高,塌陷却让地面降了两米多……也就是说,此刻他们的位子低于地平线,而这个地方接近外面那条最大的河流,山壁甚薄……
崔颂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叫醒郭嘉。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洞中便已积了半寸高的河水。
郭嘉面色凝重,借崔颂的力起身,冷静而迅速地打四周洞:“崔弟,将牛皮和竹管取来。”
崔颂依言而行,坚持让郭嘉拄着他的佩剑当拐子用,而后才动身去拿郭嘉点名的东西。郭嘉将牛皮一分为二,各自连上竹管,用绢条绑成两只皮囊。
这个时候,山壁上的破洞越来越大,涌入洞中的水亦越来越急,很快就没过他们的膝盖。
这个塌陷的地洞宽阔平坦,没有可以停脚的高点。通向出口的山壁又格外平坦,完全没有爬上去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