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将双手垂在身侧,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都来了,那就打一场吧,格瑞。”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我知道你一定很厉害,但是不许对我放水,我可是很认真的。”
格瑞看着他:“你知道在向导和哨兵对峙时,应该做什么吗?”
金想了一想,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知道要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而且刚才我已经成功了。”
“只是侥幸罢了,”格瑞不留情面地评价道,“向导无法和哨兵正面冲突,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等级碾压力量,你应该选择逃跑和求救。这才是这场实战训练最重要的目的。”
他话音刚落,金别看到格瑞迅速地靠近了自己。他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身形,格瑞就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前不足半米的位置。金立刻想要向刚才对付凯莉一样使用能力,却发现格瑞的速度实在太快,甚至比凯莉还要快上许多,他完全找不到机会,就被对方摁着肩膀摔在了一侧的墙壁上。
金的神经完全紧绷起来,他没想到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自己与格瑞的差距竟已这样大,哨兵甚至还没有使用自己的元力武器就已经得到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们离得很近,金几乎能在格瑞冰原一般的紫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但金却也意外地发现格瑞并没有在看他,而是盯着他脸颊上那处被凯莉的武器划开的伤口,猫一样的瞳孔瞬间像野兽一般紧缩了起来,使得本就难以接近的人脸上的神情更加凶狠了些。
这样的格瑞令金感到陌生,他压着嗓子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格瑞却依然无动于衷。他想要挣脱哨兵的桎梏,几番挣扎的大幅度动作却进一步扯动了伤口。金能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一点点瘙痒感,温热的血液正从那里的破口处慢慢溢出。
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面前的哨兵像被控制一般可怕到令他的身体都在不自觉战栗。金发的向导对自己的血液之于哨兵的巨大吸引力毫无所知,格瑞的呼吸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几乎无从控制自己身体内部基因叫嚣着的占有欲和狂躁因子,像一个饥渴过度的病人一样,无法抑制自己想要汲取“养分”的冲动。
——想触碰,想得到,想解脱。
格瑞像对待猎物一样用力的扣住了金的身体,两个人的鼻尖几近相触。
突如其来的尖利警报声在他们四周鸣叫起来,金吓得一抖,格瑞也瞬间僵在了原地。金看到哨兵像被人兜头倒了一盆冰水,紫色的眼睛有些失焦,压制住他的力量也瞬间减弱了,整个人看上去摇摇欲坠。
金顾不上自己酸痛的胳膊,连忙扶住银发少年的肩膀,担心地连声呼唤:“格瑞……?格瑞?你唔——”
哨兵一下捂住了金的嘴。他的状态明显不好,嘴唇苍白,额头像生病了一样沁出了一层薄汗。格瑞什么也没说,他的下巴蹭过金的金发,伴着尖利的警报和四周涌来的人群脚步声,突然将头偏开了一点,将额头毫不犹豫地用力撞向了金身后坚硬的墙壁上。
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他眼睁睁地看着格瑞额头上流出大量鲜血。血顺着他的额角轮廓淌过眉梢,染在睫毛上,哨兵用手臂揩去遮挡了视线的碍事血污,仿佛他的身体只是一个机器,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一般。他似乎已经从方才的巨大动摇里脱离开来,恢复到了平日里冷静稳重的模样。
金急促地呜呜叫了几声,用力扒着格瑞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我没事,”格瑞抢在金开口前低声对他道,声音沙哑干燥,“不要担心,别说出去。”
格瑞的话音刚落,一个人就从上方跳进了训练场。金越过格瑞的肩膀往前方看去,发现来者正是那位叫做银爵的深肤色哨兵教官。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绩板,用权限卡把持续尖叫的警铃停了下来。格瑞深呼吸了一下,暗自将金往后推远了一点,自己转过身去,面色平静的直视着银爵。
银爵的视线在金的脸上停顿了一下,但又马上转向了自己的哨兵学员,沉声道:“你的哨兵素超标了。”
格瑞始终不言,任由他试探。
见格瑞没有回答理由的意思,银爵似乎也对事态有了基本的猜测。他沉默了一会儿,上前将格瑞胸口的3号胸牌取了下来,随手丢在了地上。
号码牌在地面上顺着惯性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正好停在金的脚边。他低头看着,感到自己的心脏像一团废纸被人狠狠揉碎。金发的少年眼眶又酸又涨,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无法自控的哨兵就是废物,废物是没有活下去的必要的,”银爵道,“你明白吗?”
格瑞的背影有一瞬间的僵直,半晌后,金听到了他的回答:“明白。”
银爵转回身去,在离开场地之前对格瑞下达了最后的命令:“禁闭室三天,包扎后就去报道。”
实战训练后的三天,金过得浑浑噩噩。紫堂幻对此非常担忧,但也无法宽慰他许多。他已经明白那个名叫格瑞的哨兵对金来说意义非比寻常,虽然紫堂不知道那天的训练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哨兵第一优等生首次对战考核不及格”的风言风语已经快速地传遍了整个圣所。
“关禁闭只是哨兵训练里最常见的惩罚手段罢了,”在又一次气氛不甚愉快的午餐中,紫堂幻试探性地对金道,“格瑞不会有大事的。”
金发的向导摇摇头,神色黯淡:“不是这个。我只是不知道格瑞为什么要那样做,太突然了。他一直都很厉害,我知道他的,他不应该……不应该得到这样的成绩。所以一定有什么问题。”
紫堂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两人一齐在食堂的餐桌边陷入了沉默。
过了半晌,紫堂忽然听到金突兀地开口道:“不行,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得去见他。”
紫发的向导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拽着金的袖口:“等等等等,你要去见谁?格瑞吗?不行啊金,这太……”
“没事的,”金端起自己的餐具,远远地看向站在向导食堂边上交谈的日常巡逻人员,目光坚定,“我一定能找到办法,看我的吧。”
哨兵的集体宿舍位于圣所的西南角,根据性别分作两栋,两人一室,独卫独浴。格瑞走出禁闭室时已经是深夜,他在门口签了字之后就独自返回了自己的宿舍房间。
哨兵因为在训练中因为犯错而被关禁闭,在圣所确实是很常见的事情。哨兵的体能强大,必要时甚至可以几天不吃不喝,所以真正折磨人的不是牢狱一般的环境,而是那混沌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寂静,这个词对哨兵来说其实有些难得。觉醒后过于灵敏的听觉使得他们很少能得到真正的“安静”。对格瑞来说,禁闭室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太容易诱发他内心深处的不坚定。他可以用疼痛迫使自己从哨兵狂躁里冷静下来,却无法用同样的方法在禁闭室内排解那些如幽灵一般的痛苦记忆趁虚而入。
他只能不断地想着金,想着他们在登格鲁和秋一起度过的日子。咀嚼那些被赋予强烈色彩的过去能让他在黑暗中找到清明,纵然煎熬,但起码不至于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对格瑞来说,这就足够了。
身上的制服因为三天的不得清洁已经开始散发奇怪的味道。格瑞皱着眉头忍耐着嗅觉的刺激,用钥匙打开房间的大门。他的室友已经在床上带着静音耳机睡着了,格瑞放轻脚步走回自己那侧单独使用的淋浴间,三两下将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
热水从蓬头里倾泻而下,格瑞低着头双手撑在瓷砖墙壁上,任由水流冲洗着背部和后脑,闭上了眼睛。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在训练场时见到的金。他比刚离开登格鲁时好像长高了一点,格瑞在心中暗思,十多岁的男孩还在身体发育抽芽的阶段,三天不见就仿佛变了个样。
——在靠近金的时候,格瑞第一次那样清晰地闻到了从自己的竹马身上传来的向导素的味道。他明知道这个所谓的“味道”不过是大脑自我臆想与欺骗的后果,教科书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向导信息素无色无味”,但格瑞依然固执的觉得,金的向导素有着与众不同的独特气息。
他无法对此进行详细的描述。这太不合理了,就像满分通过所有抗向导素诱导实训的他,却在面对金脸颊上如此细小的伤口时,被那渗出的一点点血珠内携带的微量信息素逼至失控一样,完全无法用逻辑解释。
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承认,这就是一种超出能力范畴外的感情在他的身体里作祟。
洗完澡,格瑞犹豫了片刻,还是取过一旁挂着的干毛巾随意擦拭了几下湿发。待到头发半干,哨兵才平躺到自己的床上,将全身的肌肉统统放松下来。
格瑞睁着眼睛盯着正上方的天花板,明明疲惫不堪的大脑神经已经经历了三天的拉锯战,但此时此刻,他依然毫无睡意。
就在这时,房间内唯一的一扇窗户外突然传来了几声叩击。格瑞愣了愣,悄悄撑起上半身看了一眼,窗外什么也没有。他皱着眉头重新躺平,结果不足五分钟后,熟悉的敲击声再次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