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娘不自觉抽了抽嘴角,心道,这种劝说泼皮闲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事情,你还是真看得起我啊。她这会儿竟然有了来谢家吃饭,如同赴鸿门宴之感。
然而在面上,她还要展现出笑容来,微微点头,算是应承了对方。
又说了会儿话,楼梯上又想起了纷沓的脚步声,这一次上来了几个女人,还端着酒菜,谢二娘也上来了,她对顺娘说她已经去了镇子东头的喜家,把话捎给了顺娘的娘,说顺娘在谢家吃了晚饭才回去。
顺娘点点头说声知道了,接着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健壮妇人过来笑着对顺娘说话,感谢她救了她家二娘,还说谢二娘昨日回来没有说这个事儿,不然她早就和自家男人一起提着谢礼登门拜谢了,还有今日请顺娘这个救命恩人务必喝好吃好,不然谢家人会过意不去。
在谢乙等人频频劝酒之下,顺娘喝了几碗,好在这个时代的酒是黄酒和米酒,度数不高,她并没有吃醉。在屠户家吃饭,桌子上当然少不了肉,顺娘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解了馋。自从穿过来,她还没有吃过这么多肉呢,连穿前不吃的肥肉居然也吃了几块,可见顺娘的这副身体是多缺油水。
自己吃饱了,顺娘想起了家中的老娘和嫂子,她们也是很久没吃过肉了,明日就花些钱给她们买几斤肉吃好了。
她跟陆展和谢乙一桌吃酒吃肉,另一张小桌子上则是坐着谢大娘和谢二娘,以及她们的娘吴氏,以及谢三郎,还有谢大娘手里抱着的娃儿。
吃喝之余,顺娘有个奇怪的感觉,就是旁边那张小桌子上的女人在频频地看自己,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喝了酒有些微醺的原因。
酒足饭饱之后,顺娘被谢乙和陆展亲自送出来,提了鱼篓,扛着柴棒回家去。
紧接着陆展和谢大娘抱着儿子也回家去,他们住得不远,在镇子中间的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平日隔出来一半用来做学堂,教这个镇子到他们陆家学堂念书的儿童。
谢乙上楼回到他跟妻子吴氏住的屋子,吴氏一把扯他过去,低声问他:“官人,你觉着那个喜家二郎怎么样?可配得我家二娘?”
谢乙一巴掌打脱吴氏拉着他的手,说她想得太远了,这才哪跟哪儿呀。
吴氏道:“咱家二娘来年就及笄了,就到了嫁人的年纪,这会儿给她挑夫婿正合适,难不成还真要及笄了才去寻摸,若是寻摸不着好的,蹉跎岁月,岂非耽误了她。适才大娘走之前还跟我说呢,说她官人会看人,那喜二郎以后必然是人中翘楚的,倒是二娘的夫婿的好人选。”
谢乙“哦”了一声,看向吴氏问:“大娘真这么说?”
吴氏不满道:“难不成奴家还能骗你不成。”
第24章
宋玉姐高挺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她替顺娘轻轻拭汗时,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飘过来,那是一种清淡的汗味儿,带着独有的少年人的清醇,和宋玉姐闻过的许多干体力活儿的汉子粗浊的气味儿不一样,也和那些官宦公子混合了身上佩戴的香袋的味儿不同,宋玉姐莫名喜欢这股味儿,带着喜二郎独特的气息。
她心中诧异,为何这个喜二郎与众不同呢,此刻的他,垂着眼眸,眼睫浓密,鼻梁挺秀,菱唇丰泽,让她的心竟然蠢蠢欲动。
这……
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之前她成亲的那个男人,是她爹娘和大哥替她选的,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就成亲了,成亲后也就跟普通夫妻差不多,相敬如宾过日子。有了儿子没两年,他就害了风寒一病不起,病重而亡了。从始至终,她觉得自己对他只有敬爱,而非热爱。
后来,在自己大哥的帮助下,她得到了这家原先以周家的名义冠名的酒店,这两三年因为做酒店老板娘的原因,她接触过不少男人。这些男人对她都是抱有各种目的,不知道是不是在上一段婚姻之中她并没有体会到幸福,也没有体会到心动的感觉的原因,所以她冷眼旁观在她身边围绕的各种各样的男人,竟然没有选择一个作为她的伴侣。
她大哥还说她这样太累,不如招赘一个能干,也喜欢她的男人上门儿为夫,那样一来,她就不用天天在酒店里杵着,抛头露面了。
“谁叫我是天煞孤星兼劳碌命呢。”她一摊手对她大哥说,“如今这钱财也不少了,按理说该照大哥的意思找个人过日子,可却并没有见到合眼缘的,这一回我想给自己挑个合适的,大哥就别为我操心了行吗?”
因之前的周姓男人是他大哥牵线做主跟宋玉姐定下的亲事,谁想两人成亲之后那周姓男人短命,宋玉姐的大哥就觉得有点儿亏欠妹子的,所以这一回宋玉姐要求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一回主,她大哥便也答应了,让她找个她自己喜欢的男人成亲。只是,她大哥叮嘱她不要一直拖下去,这女人经不起拖,年岁大了,越发不好找人。
宋玉姐便这么优哉游哉的过起了独身老板娘的日子,自由自在,不愁吃喝,也不看谁脸色,伺候谁过日子,时间一久,她那种想要招赘个男人上门儿帮着做买卖,做她的夫婿的想法竟然越来越淡了。只不过,这独身日子过久了,无论身体和情感都呈现出了饥渴状态,也让她有些躁动。
这种躁动因为喜二郎的出现更加明显了一些,最近几日喜二郎没进城到她的酒店来送柴和送鱼,她竟然按捺不住找了跟喜二郎走得近的石头来问,并托他找寻喜二郎。今天喜二郎终于来了,她看见他竟然心花怒放。
她暗想,自己这把年纪了,为何还会少女怀春一样对一个人在意牵挂起来了呢,难不成喜二郎真得会是自己命中的那个陪自己走完后半生的人吗?
怀揣着这种心思,她在喜二郎终于再次送柴和鱼到酒店里的时候,就让他跟着到后面店堂里的账房坐一坐,她想跟他说点儿话,这种话不适合当着外人说,比如说她刚才假装戏谑问出的“你可曾想过我的话”。
她好想看到喜二郎点头啊,可是喜二郎却紧张归紧张,但跟个木头人一样在那里不做表示。
难不成他只是怕我,对我却没有一点儿绮念?
要真是这样,宋玉姐只觉挫败,她不相信自己对喜二郎来说竟然没有一丝吸引力,明明她周围的男人们不管老少看到自己,就跟狼看到了羊一样啊。
所以在故意问出了那样一句喜二郎可想自己,喜二郎不回答的话之后,宋玉姐有点儿恼了,手里捏着帕子垫在指下一摁顺娘的额头,娇声嘟囔:“木头!”
顺娘被她这一指头戳得心荡神怡,总觉得宋玉姐在跟自己打情骂俏,忍不住微微抬眸偷看她一眼,却见到她眼含春水带些幽怨地望着自己,似乎在无声诉说自己不解风情。
心如擂鼓,顺娘出了一脑门子汗,忙低下头去,两只手交握着,心中开始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冲动一下,握一握宋玉姐的纤纤玉手呢,或者……
这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宋玉姐简直怨念满满,使劲儿抿唇,手心里攥着帕子,尖尖的指甲都刺进了掌心,带来丝丝的锐痛,让她乍然一惊,感觉到了自己有点儿失态了,眼前这个喜二郎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君,又没见过世面,看他那样子,怕是连女人也没沾过,他一时之间哪敢接自己的话呀。
转念一想,宋玉姐觉得他守本分,在自己拿这样的话来撩拨他,他都不敢唐突自己,这不是自己喜欢他的地方吗?
看他如此窘迫的模样,宋玉姐想自己是不是过分了,若是自己真想跟眼前这个喜二郎有个好结果,就不该一味的这么逗弄他,万一他把自己当成那种风流而不守妇道的女人,越发不肯亲近自己就不好了。
想到此,她忙拿手中帕子再替顺娘擦额头沁出的汗珠,然后说自己这都是在逗顺娘玩儿呢,后面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虽然二郎你不曾想过奴家,可奴家却是惦念着你,想着你懂事勤快,年纪不大,却是要养一大家子人,如果奴家没有记错的话,二郎你家里可是有寡母和寡嫂,还有一双侄儿侄女?”
转移了话题,说到了自己家里人,顺娘总算不那么觉得难受了,天人交战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呀,分分钟都是一种折磨,幸亏,宋玉姐开始说别的话了,不然再那么下去,顺娘觉得自己要崩溃。
“姐姐,如你所言,小的家中的确是有寡母和寡嫂,还有一个两岁多的侄子,以及半岁多的侄女儿。最近几日,她们闲来无事,就买了些黄豆和绿豆来发些种生,因想着这绿豆发的种生没见着市面上有卖,所以特意叫我摘下来一些给姐姐送来,让姐姐尝尝鲜。”
“难为你娘和嫂子有这份儿心,这些种生我收下了,回去代我谢一谢她们。”
“姐姐……”
“你还有事要跟我说?”
“……是,小的寡母和寡嫂在家里头无事,想着发些种生来卖,补贴家用,小的想问姐姐这店里可要这绿豆发的种生?”
宋玉姐听到这里忽然一笑,看着顺娘笑吟吟道:“喜二郎,你这一次进城怕主要是为这个绿豆发出来的种生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