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爪子,用肉垫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个冰冷的金属残片。
“系统,分析这个物体的来源和成分。”
他在心中默念。
【叮!已接触关键证物,深度分析启动……】
【材质分析:劣质钢铁、不明工业锈迹。】
【来源追溯:人类文明造物。】
【功能描述:对中大型哺乳动物造成不可逆的肢体粉碎性伤害,是导致野生动物残疾和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系统综合评级:生态“剧毒”污染物。】
看到【人类文明造物】和【生态“剧毒”污染物】这两个词条时,林昔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浑身的毛,不受控制地炸了起来。
胃里那颗刚刚带给他无上荣耀和满足感的心脏,此刻却翻江倒海,让他一阵反胃。
一种无法言喻的、混杂着背叛感的恶心,让他这个拥有人类灵魂的豹子,几乎想要尖叫出声。
这是“他”的同类,做出的东西。
是“他们”,伤害了这里的生灵。
他猛地后退一步,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厌恶的低吼。他抬头,看向雪山之王。他想看看,大佬对于这个东西,是什么反应。
然后,他看见了。
雪山之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进食。他就站在那里,静静地,凝视着地上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捕兽夾残骸。
他的眼神……
林昔的心脏,骤然一停。
那双金色的、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了任何情绪。没有温情,没有宠溺,甚至没有了面对独眼雪豹时的那种、属于王者的漠视。
那里面,是一片死寂的、冰封的荒原。
荒原之下,是足以冻结灵魂的、最深沉的厌恶。和……浓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冰冷的杀意。
那股杀意,和对付独眼雪豹时的截然不同。对付独眼雪豹,是王对王的对决,是捍卫领地的愤怒。
而此刻,这种杀意,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它更纯粹,更安静,也更……致命。
那是一种对于异类的、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绝对的憎恨。
【叮!检测到关键线索“人类造物”,并侦测到“雪山之王”对该线索的极端负面情绪反应。】
【世界观隐藏信息解锁:“雪境之殇”。】
【主线任务更新:繁荣之路。】
【当前任务目标:在壮大雪豹族群的同时,请调查并设法解决来自“人类”的潜在威胁,提升族群安全等级。】
林昔彻底明白了。
对于这片雪山之巅的生灵而言。
或许,独眼雪豹那样的入侵者,只是疥癣之疾。
而“人类”……才是那挥之不去的、带来死亡与残缺的、最恐怖的瘟疫。
那块带着捕兽夹残骸的皮毛,被雪山之王丢在角落。
它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个冰冷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铁证,在林昔和雪山之王之间,划下了一道看不见的、深不见底的峡谷。
林昔把脸埋在自己的前爪里,不敢去看雪山之王。
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大佬凝视那块铁器时的眼神。
那不是愤怒,不是面对独眼雪豹时的那种、属于王者的暴怒。
那是一种更加……纯粹的东西。一种死寂的、冰封的、绝对的憎恨。
那股憎恨,不针对任何一个个体。它针对的是一个概念,一个物种。
林昔的灵魂,在属于雪豹的温热皮毛下,不受控制地战栗。
他是人。
他最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智慧与知识,都源于他曾为人的记忆。
可他唯一的亲人,他所依靠的、崇拜的、甚至孺慕的雪山之王,却对他的“同类”,抱有如此刻骨的、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杀意。
这算什么?农夫与蛇?
不。他不是蛇。大佬也不是愚善的农夫。
这是一种更加无解的、根植于物种对立的死局。
他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大佬发现了他这具雪豹皮囊下,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会怎么样。
那个眼神……他只要一闭上眼,那片冰封的、满是杀意的荒原就会出现。
接下来的几天,暴雪停了。
但洞穴里的气氛,比暴雪肆虐时还要压抑。
雪山之王依然会带回猎物,依然会卧在洞口,用身体为他挡住风。但他很少再用那粗糙的舌头,舔舐他的头顶了。
他们之间,隔着那个小小的、生了锈的铁环。
谁都没有去动它,但谁都知道,它就在那里。
林昔快要被这种沉默逼疯了。
这天下午,天气变得异常古怪。
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上,散发着一种苍白无力的光。
没有风,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带着一股湿冷的、沉闷的土腥味。
这太不对劲了。在昆仑雪山这种高海拔地区,空气永远是干燥而凌冽的,怎么会变得闷热?
林昔烦躁地在洞穴里走来走去,皮毛下的皮肤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焦灼感。他的身体,这具属于顶级掠食者的躯体,在向他发出警报。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那道冰冷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环境监测模块自动启动。】
【检测到周边环境大气压于十分钟内急剧下降,相对湿度异常升高至88%,空气含氧量降低……】
【综合分析中……警告!根据现有数据模型推演,当前区域地质结构极度不稳定,上方雪层已达临界点!】
一连串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数据流,像烧红的铁烙,狠狠地烫在了林昔的意识里。
他不需要系统给出最终结论。
该死!这是最典型不过的湿雪雪崩前兆!
这种雪又重又黏,一旦崩塌就是万吨巨力,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必须在十五分钟内离开!
他猛地回头,看向他们栖身的这个洞穴。
温暖,干燥,隐蔽。
曾经,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可现在,林昔的视野中,一个淡红色的、半透明的3D地形图瞬间生成,覆盖了他眼前的真实景象。
系统将他们所在的洞穴,标记成了一个刺目到让人灵魂战栗的巨大骷髅图标。
而洞穴上方,那延绵数百米、覆盖着厚重积雪的巨大迎风坡,则被系统渲染成了整片摇摇欲坠的、仿佛在流淌着鲜血的危险红色区域。
林昔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
在这种地形下,雪崩一旦发生,这个洞穴会被瞬间掩埋、压实,生存率是……零!
“嗷——!!!”
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嚎叫,从林昔的喉咙里撕扯出来。
他疯了一样冲到雪山之王身边。
他用自己的脑袋,狠狠地撞向大佬坚实的腹部。
他张开嘴,用还没长全的牙齿,死命地咬住大佬的腿。
不疼,但是那股不顾一切的疯狂,让雪山之王猛地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林昔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撒娇,没有了算计独眼雪豹时的狡黠。那里面是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嗷!嗷呜!!”
林昔见他醒了,松开嘴,连滚带爬地跑到洞口,用爪子疯狂地刨着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外面发出催促的、短促而凄厉的嘶吼。
快走!快走啊!要死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
雪山之王站了起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昔一眼。
雪山之王抬起头,感受了一下洞口那粘稠的、死寂的空气。他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没有丝毫犹豫。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个他们经营了许久的、温暖的家。
他一步跨到林昔身边,精准地、却又无比轻柔地,一口叼住了他后颈的软肉。
下一秒,他转身,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出了洞穴。
第21章 与死神赛跑!
家的温暖被瞬间抛在身后。取而代代的是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
雪山之王没有一丝停留,他放弃了所有平坦的大路,专挑那些崎岖的、布满坚固岩石的山脊,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林昔被他叼在嘴里,整个身体随着他的奔跑而剧烈地上下颠簸。
但他一点都不害怕。大佬的牙齿稳稳地固定着他,没有弄疼他分毫。隔着厚厚的皮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大佬胸腔里,那颗心脏雷鸣般的跳动。
他相信他。
这个沉默的大家伙,用最直接的行动,表达了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林昔强迫自己在颠簸中,努力地睁开眼,看向大佬狂奔的方向。
那里……林昔的记忆被唤醒。
那是一处地势更高的、位于巨大山体背风面的、一道狭窄而深邃的巨大岩石裂缝!那是他和大佬在巡视领地时,无意中发现的地方。
大佬记得!他不仅相信了他的预警,甚至在瞬间就规划出了最完美的逃生路线!
就在这时——
“轰——”
那不是声音。那是一种从地心深处,顺着岩石的脉络,直接贯入骨髓的震颤。
林昔被雪山之王叼在嘴里,整个豹都随着脚下大地的律动而发抖。他听不懂雪豹的语言,但他听懂了这种震动。是死亡在敲门。
他不受控制地扭动脖子,艰难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那一眼,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忘不掉。
他们刚刚逃离的那个山坡,那个积攒了整个冬天厚重积雪的山坡,裂开了。
一道狰狞的、黑色的深渊,在纯白的雪面上无限延伸,像一张咧开到极限的、嘲笑着万物的巨口。
紧接着,整块山体表面的白色覆盖物,那以万吨为单位的恐怖重量,失去了所有支撑。
它开始动了。
起初是缓慢的,带着一种无可违逆的沉重,向下蠕动。
随即,重力取得了胜利。
“轰隆隆隆——!!!”
沉闷的蠕动在瞬间化作了天崩地裂的咆哮。
白色的巨浪从山巅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加速,掀起数十米高的滔天雪墙。它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头贪婪的、饥饿的、要吞噬整个世界的白色巨兽。
沿途的一切,在它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合抱粗的、坚韧的雪松,在接触到它的瞬间,就扭曲着被折断,然后被轻易卷入,消失不见。山体上那些嶙峋的、坚硬的巨岩,被它裹挟着,成了它碾碎一切的武器,发出沉闷而恐怖的碰撞声。
整个世界,都在这股纯白色的洪流面前,颤抖、崩解、哀嚎。
林昔的魂都快被吓飞了。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末日景象。电影特效在这种真实的、来自大自然的伟力面前,渺小得可笑。
跑!快跑!
他内心在疯狂地尖叫,四只爪子在空中徒劳地乱蹬。
雪山之王用行动回应了他的绝望。
大佬的奔跑,不能用快来形容。那是燃烧生命。
他全身的肌肉都贲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近乎自残的程度。
每一块肌肉纤维都在哀嚎,都在释放着最原始的爆发力。流线型的身躯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穿梭,却硬生生跑出了在平地上才有的速度。
他的每一步都踏在最坚固的岩石脊梁上,每一次跳跃都精准地落在唯一的落点。大地在震动,无数碎石和冰块从上方滚落,他却总能在毫厘之间,找到最安全的那条缝隙穿过。
林昔被叼着,整个世界都在剧烈颠簸。他能清晰地听见,也感觉到,大佬胸腔里那颗心脏的跳动。
“咚!咚!咚!”
那不是心跳,那是战鼓。是与死神赛跑的鼓点,沉重,急促,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雪崩掀起的狂风已经追上了他们的尾巴。那风里带着冰冷的雪沫和细小的冰晶,刀子一般抽打在雪山之王的背上、脸上。但他没有丝毫减速,甚至没有分心去眨一下眼睛。他用自己庞大的身躯,为嘴里叼着的林昔,构筑了一道移动的、坚不可摧的壁垒。
所有伤害,他一力承担。
突然,林昔的视野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冰岩,被雪浪从侧方的山坡上抛了起来,打着旋儿,呼啸着,不偏不倚地砸向他们前进的路线!
躲不开了!
那个瞬间,林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吓得闭上了眼睛,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皮肉与岩石碰撞的巨响。
预想中被砸成肉泥的剧痛没有传来。
林昔猛地睁开眼。
雪山之王在半空中,用一种违背了物理常识的姿态,强行扭转了身体。他用自己的左肩和背部,结结实实地、硬生生地撞在了另一侧凸起的山壁上。
“唔——!”
他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被死死压抑住的闷哼。
那股巨大的撞击力,让他落地的动作一个踉跄,但他四爪死死扣住地面,稳住了身形。也正是因为这记自杀式的冲撞,他完美地、以毫米之差,躲开了那块从天而降的致命冰岩。
冰岩砸在他们刚刚经过的位置,发出一声巨响,碎裂成无数块。
而他嘴里的林昔,安然无恙,连一根毛都没掉。
林昔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一股灼热的、酸涩的暖流,从他心脏的位置,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又暖,又疼。
他知道,大佬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承受了所有的危险。他不是什么拖油瓶,不是什么累赘。他是大佬用命护着的……“家当”。
不能再这么下去!不能只做一个被动接受保护的包裹!
林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他的人类大脑,在这极致的危机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他的视野中,那张由系统生成的逃生地图正在实时更新。
那不是一张简单的地图,而是一个动态的危机分析图。
左侧的山体大片区域被标记为闪烁的红色,代表着碎石滑落与积雪崩塌的高风险;
而前方三十米处,一片深雪区也被渲染成了明黄色,系统标注着“厚度超过1.5米,有陷入风险,移动速度将降低70%”。
唯一的生路,是右侧那条蜿蜒崎岖、布满坚固岩石的山脊,它在林昔的视野里,是一条醒目的、闪烁着微光的绿色安全路径。
必须告诉他!
林昔根本来不及思考,他只能将系统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分析,转化为雪豹幼崽最本能、最急促的叫声!
他清了清喉咙,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了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嗷呜!”。这是他能发出的最尖锐的声音。
代表着:右边!转向右边!
正在狂奔的雪山之王身体一顿。
他没有丝毫迟疑,在下一个落点,猛地向右侧那片布满嶙峋怪石的山脊跃去!
他懂了!他真的懂了!
林昔心中一阵狂喜,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在他的战术地图上,前方一块巨岩下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绿色通道,完美规避了上方滚落的碎石。
他顾不上颠簸对喉咙的冲击,开始用尽全力,当起了导航员。
“咕噜……吼!”(前面那块岩石下面,有条缝隙!)
大佬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从滚石下方穿过。
“嗷!嗷!嗷!”(快!直冲过去!)
一人一豹,一个用人类的智慧与系统的高科技指挥,一个用野兽的本能与最顶级的力量执行。他们在死神的镰刀之下,上演了一场最疯狂的、最默契的二重奏。
他们身后,白色的巨兽紧追不舍。巨大的雪浪已经追到了他们的脚后跟,卷起的狂风吹得林昔几乎睁不开眼。他甚至能闻到那股死亡卷起的、冰冷刺骨的、混合着泥土与断木的味道。
近了!更近了!
林昔看见了!在前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一片巨大的、背风的黑色岩壁上,有一道狭窄而深邃的裂缝。那就是系统地图上标记的、唯一的绿色安全区!唯一的生机!
雪山之王也看见了。他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着那唯一的希望。
五十米!三十米!十米!
身后的轰鸣声已经不是在耳边,而是在头顶!巨大的阴影彻底笼罩了他们,空气被压缩,林昔甚至无法呼吸!
雪山之王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拼尽全力的咆哮。他后腿的肌肉,膨胀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青筋毕露的程度。
那是他积蓄的、最后的所有力量。
在雪崩即将触碰到他尾巴尖的最后一刻,他纵身一跃——
整个世界,在林昔眼中,都化作了一道流光。
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下一秒。
他和雪山之王,重重地扑进了那个狭窄、坚固、黑暗的岩石裂缝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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