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屿脑袋微垂,在他们的小家里点开手机里的旅行小时。
他眼睁睁地,看着地图上的定位小点越跑越远。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方向,对方是回家了。
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内心漫出无尽的苦涩。
跑什么啊。
他有那么吓人吗?
站在屋子里的苏屿只觉得有点头晕目眩,用力甩了甩头,堪堪保持住了平稳。
苏屿觉得自己的鼻子有点酸。
他抬头往上看,忍住了那份软弱。
接踵而至的,便是一直潜伏在暗处,被好好藏起来的执拗和阴郁。
来软的攻略不行吗?
这么无法接受吗?
要趁着他出门,悄悄逃走吗?
一个个问题挤在了一起,让他的太阳穴抽抽的疼。
好想,把江时衍关起来啊。
那么会跑的话,干脆把腿打断好了。
森森然的阴鸷将痛苦转化成了病态的渴望,苏屿努力深呼吸,才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过于扭曲。
不行啊。
要大方的给予一点信任才行。
昨天,后续埋首在颈窝、用力揽着人不放的,可是江时衍啊。
苏屿进卫生间洗了把脸,企图用冰冷的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水声停止,他的视线在洗手台上凝滞。
片刻后,轻轻用手擦去飞溅在台面上的水珠。
他给一天的时间。
......
跟前的学姐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面上尽是担忧之色,“小苏,学弟,苏屿,你还好吧?”
苗优挨个喊了一遍。
苏屿挣脱混沌,双眼重新聚焦。
他弯了弯嘴角,只不过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勉强,“我没事。”
“真的?”陆初曼半信半疑。
第一次参赛就直升全球竞赛,孩子可能太紧张了。
“嗯。”苏屿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将电脑关机,“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先走了。”
“欸......”苗优还想说什么,但他人已经错身而过了,只能在后面喊了一句,“路上小心啊。”
同样是精神不佳,但实验室里的另一人却没得到任何的关心。
叶彬郁见邢群和苏屿都相继离开了,撇了撇嘴角,“没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心中暗道:看吧,他说什么来着。
拔苗助长。
苗不会越长越好,只会被害死。
“你!”苗优没错过他这句嘲讽,瞪着眼就想跟他吵。
陆初曼及时拦住了她,甩了一个眼神,“别理他。”
她还顾虑着团队赛的事儿,为了双方的前途,选择暂时忍让。
全然不知,好闺蜜昨天就跟叶彬郁正儿八经地吵了一架,用词那叫一个专捅心窝。
当然,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苏屿并不知晓。
他现在,没多余的心思去管了。
一整个下午,苏屿不敢让自己的大脑闲下来。
一旦没被学习难题压迫,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江时衍的事情。
他怕自己忍不到一天,强忍着没有用旅行小时去观察对方的动态。
按捺着,压抑着,总算忍到了傍晚。
苏屿脚步不停,很快就走出了校园。
可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原先那份急切,却变成了无措的惊慌。
如果,江时衍还是没有回来呢?
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口袋,对旅行小时的窥探欲达到了顶峰。
苏屿咬了咬下唇内侧的肉,尖锐的刺痛伴随着咸腥感,抑制住了那份冲动。
还没到点,说好的给一天机会。
他不能,连自己许诺的事情都做不到。
苏屿重新迈开了脚步。
只不过现在的速度,和方才从实验室里冲出来的劲儿,简直是两个极端。
很慢,像极了疲惫的人,用毅力驱使着身体往前挪。
苏屿骤然发现,让房间变得温馨的关键,不是满满当当地布置,而是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害怕再次看见空荡荡的屋子。
因为这份惧意,原本的急切,变成了拖延。
可该来的还是要来,该面对的还是逃不过。
熟悉的房门上,贴着他们亲自买的装饰。
苏屿神色恍惚了一瞬,低头,麻木地输入密码。
因走神,还输错了两次。
“咔哒。”
小家的门被打开,他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Surprise!”
炸开的礼花铺天盖地,耳边传来语调上扬的呼喊。
苏屿僵住了动作,极为缓慢地眨了眨眼。
翻飞的彩片落下,面前的人影逐渐清晰。
江时衍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眸子像极了等到主人回家的小狗。
苏屿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暗哑,“你这是在干嘛?”
一整天的煎熬,在此刻尽数化成星星点点,不出片刻,便荡然无存。
“等你回家呗。”江时衍伸手拉住了苏屿的手腕,“酱酱,你看这个是什么!”
苏屿被他兴奋地拉着向前,穿过了玄关,直达客厅。
抬眸,原本空荡的墙边,多了一个和房间颜色极为融洽的柜子。
透明的玻璃前窗将里面的内容物展露无疑,是一瓶瓶不同种类的酒。
“怎么样,还不错吧?”江时衍敲了敲柜子边,光是听传出来的声音,就知道质感很棒。
“嗯。”苏屿有些怔然,过山车般上下起伏的情绪,让他的脑子还有些迟钝,本能地探知真相。
“所以,你下午是回家去拿这些酒了吗?”
是了,昨天晚上,他们刚说完起酒柜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今天竹马就把计划变成了现实。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江时衍松了一口气,不枉他辛苦大半天。
又听见问话,他点了点头,“是啊,本来想先斩后奏的,结果被我爸逮了个正着。”
“你不知道他有多小气,刚开始还不肯呢,说我在暴殄天物,给我气笑了都。”
“得亏我口才好,又让我妈出面,这才弄过来一点。”
“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够不够惊喜!”
江时衍絮絮叨叨一大堆,末了,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回家了?”
苏屿眼睛转动,视线从酒柜转移到了江时衍的身上。
面对竹马的疑惑,他的表情没有半分惊慌,“你昨天晚上自己说的,要去偷你爸的酒。”
淡定的仿佛真相就是如此,而不是借着旅行小时定点了对方的行踪。
江时衍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什么偷不偷的,自家人的事情,那叫拿!”
是有这么回事。
小屿的记忆力和反应速度是真好,难怪一语道破的。
险些露馅,苏屿的眼神清明,理智终于回归了。
不过,心中的不安感,却并未全部消散。
他朝着酒柜靠近,隔着剔透的玻璃,缓缓扫视里面静立着的酒瓶。
它们每一支都有专属的摆放架,倾斜的角度经过精心设计,露出瓶身烙印着的徽章。
个别标签微微泛黄,透着岁月的沉淀。
一眼望去,酒柜里摆放着的,仿佛是价值不菲的收藏品。
对于江叔叔来说,也确实如此。
说实话,苏屿并未涉猎这个领域,并不是特别了解里面的酒都价值几何。
“这些都是你从家里拿的吗?”他内心莫名有些愧疚,“有没有便宜点的?”
他想要酒,从来都不是为了沉下心来细品的。
真要说的话,确实有些暴殄天物。
“底下几排是我自己去店里买的。”
江时衍单手倚在柜子上,用一种暴发户的口吻说道,“不过,也不用给我爸省着,咱们喝完了都没事。”
毕竟他爹的藏品有限,并非取之不竭,能舍得给他十瓶已经是意料之外的大方了。
剩下的位置空着不好看,他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凑合凑合填上了。
苏屿的手指在玻璃上轻点,“那拿一瓶出来喝吧。”
“现在?”江时衍懵了下。
完了,小屿不会真喝上瘾了吧?
苏屿斩钉截铁,“嗯。”
......
桌子上的饭菜香气四溢,标准的三菜一汤配置。
可乐鸡翅、醋溜土豆丝、番茄炒蛋,以及紫菜汤。
家常又简单,是江时衍为数不多会做的菜。
这是在等苏屿回来的间隙里,抽空做的。
“喝酒可以,但必须先垫点东西,对胃好。”
↑江时衍的原话。
换做是其他时候,苏屿一定会好好品尝的。
可眼下比起饱腹之欲,他更想确认竹马真真切切的在自己身边。
“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江时衍被他看的坐如针毡,有点毛毛的。
苏屿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鸡蛋扒拉了两口饭。
应该够了吧?
这般想着,他拿起酒瓶就往杯子里倒。
不仅给自己面前的杯子倒,还给对面的杯子也倒了点。
“你是不是压力有点大啊?”江时衍见状目瞪口呆,饭都吃不香了。
这架势,完全是纯奔着买醉去的吧?
苏屿眼皮也没掀,干脆顺着他的话承认,“全球比赛,是有点压力。”
“那确实。”江时衍代入品了品,“我全国比赛都紧张的不行。”
不是为情买醉就好。
压力大,微醺一下确实能放松。
不过,小屿给他也倒上酒是什么意思?
江时衍的声音一顿,“要我陪你喝?”
苏屿直勾勾盯着他,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可是我们两个都喝醉的话,谁留下来收拾啊?”江时衍有些纠结。
他对自己的酒量心知肚明。
一杯倒,不仅没有收拾桌子的力气,甚至还要麻烦本来就压力很大的人照顾他。
琐碎的事一堆叠,这还能起到放松的效果吗?
苏屿看出了他并没有特别乐意,不由抿了抿唇。
他的计划,是想把对方灌醉,然后再......
可是,对方的顾虑,确实和他明面上的喝酒初衷相悖。
如果强制让对方参与的话,倒显得有些不对了。
苏屿没有过多纠结,“那我自己喝。”
江时衍意识清醒的话,正好能深入探究一下对方是不是真的抗拒他的靠近。
苏屿改变了方案。
他坦然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琥珀色的液体看似温良,入喉却带着无法忽视的辛辣,总觉得胃里也被酒精烧起来了。
苏屿被冲喉咙的味儿刺激地轻咳了两声。
体验感并不是特别好受,但这却是他壮胆的良药。
“你喝慢点啊,又没人跟你抢。”江时衍被他这豪迈的动作吓了一跳。
所以,等苏屿缓过来再抬起头时,桌上的还有很多余量的酒瓶已经消失不见了。
排除灵异事件存在的可能的话,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苏屿不语,只凝视面前的竹马。
仗着胳膊长,将他面前的酒捞过来放自己凳子边的江时衍摸了摸鼻子,倒也没死不承认,“喝这一杯差不多了,不行我这杯也给你喝。”
潜意思却是:再多就不行了。
满打满算两杯酒,微醺够够的。
再多,就算是小屿酒量好,第二天起床,也有头疼的可能。
他这叫紧急避险!
江时衍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足够充分的动因。
苏屿本来也不打算多喝。
他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下一秒,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绕过桌子,去拉竹马的手腕。
江时衍不知道他心里的计划,还以为这是在反抗他藏酒的行为。
他好声好气的劝说,“小屿,真的不能多喝了,你过来我也不会给的。”
“死心吧,你力气没我大,就算是想抢也抢不......”
话未说完,却发现苏屿拉着他目的明确的往卧室走,压根没管什么酒不酒的。
江时衍:“?”
他反握了回去,顶着满脑袋的问号站定没动,“小屿,你这是要干嘛?”
不会是想他把反锁在房间里,然后自己再出来肆意地畅饮吧!?
江时衍心中升起戒备,拿定主意不让这样的情况发生。
苏屿拽不动他,深吸一口气。
旋身,示弱,“你帮我。”
酒精、咳嗽时的气血上涌,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有点红。
眼帘微垂,哝哝低语的样子,看上去真像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困难。
江时衍态度松动,坚定弱化成犹豫,“帮你?什么事啊,你直接说呗。”
他又不会不同意。
屋子里就他们两个人,没必要专门跑到卧室里去吧?
当然,还想喝酒除外。
苏屿抿了抿唇。
他已经说了啊。
苏屿眉头微蹙,只能带着竹马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一字一顿地重复,“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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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时衍神志清醒,一句句反驳在脑海里挨个闪过。
实际上,却毫无反抗地跟着那抹微弱到可以被忽略的力气进了房间。
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一发不可收拾。
同时,也正是因为神志清明,江时衍看清了自己的逐步沉沦。
他知道,他和苏屿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了。
可心中升起的情绪并非是懊恼和后悔,而是隐晦的、见不得人的窃喜。
他们都这样了,小屿以后还能找别人吗?
小屿要是想找别人,那别人要是知道了,心里能接受吗?
不能了吧。
而且,他也不清白了。
这两天目睹的画面化作烙印深深地留在了脑海,忘不掉,也不想忘。
怎么办啊,要不然直接内部消化得了。
想象是自由的,想象还是无法被别人窥视到的。
江时衍放任思绪飞旋,眼中划过微不可察的喜意,态度越发的认真了起来。
苏屿没有控制自己的呼吸,于忙碌中端详着竹马的神色。
没有抗拒。
没有排斥。
更没有厌恶。
江时衍今天的离开,真是只是单纯在准备惊喜,而不是接受不能的暂时逃避。
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苏屿内心深处持续了一整个白天的不安,也终于彻底消失。
他眉眼舒缓,忍不住低低地喊了一声,“江时衍......”
江时衍,他的。
“嗯?”被叫到名字的人心中一颤,努力保持淡定,掀起眼皮看他。
忽略通红的脸色的话,看上去倒是真有不动如山那味儿。
苏屿却不再言语,只是勾了勾嘴角。
不过,绽放的艳丽笑容也没维持多久。
很快,那对好看的眉重新难耐地皱了起来。
......
江时衍把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哄睡了。
蹑手蹑脚地前往了隔壁的卫生间,就连水龙头都开到最小,慢吞吞洗干净手。
他抬头看向镜子。
正面,脸红。
稍稍偏头,照出了更红的耳朵。
不仅如此,耳朵尖上还留有一个牙印。
江时衍有些无奈,这个坏毛病好像真的没办法改了。
都那样了还想着给他来上一口呢,真是防不胜防。
不过,作为苏屿亲口认证的关系最好的那个人,这种小毛病,还是能忍的。
而且,也没有很痛。
江时衍轻咳了一声。
只是,凑在他的耳边的话,任何的小动静都无法忽视。
江时衍的眼神飘忽了一瞬,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重新涌现在面前。
小屿,好色啊。
“滴答,滴答。”
洗完手后明明已经关掉了水龙头,此刻的他却听到了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江时衍倏地回神,只见镜子里的人鼻子下方流出了蜿蜒的红色液体。
原来是血啊,他还以为水龙头坏了呢。
......
苏屿醒来的时候屋外已经朦朦亮了。
他有些惊讶于自己优质的睡眠,随后反应过来:
除了身体的疲惫之外,心弦紧绷了大半天,同样耗费体力。
双重因素下,会睡这么久也不奇怪。
被窝里暖暖的,身边躺着一个自发热的人行热水袋。
苏屿蹭了蹭拥着他的江时衍的胸膛,脸上闪过一丝餍足。
他少有的起了想赖床的心,结果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六点零七。
平日里上课时早八,但去实验室加班加点的竞赛冲刺模拟的话,那就要七点了。
也差不多该起床了。
赖床计划宣告失败。
苏屿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起了床。
只是今天的他并未像昨天那般小心翼翼,甚至主动将还在梦中的人叫醒。
江时衍睡眼惺忪,连面前的人都没看清,就已经开口问道,“怎么了,小屿?”
他昨天睡的挺晚的。
精神过于亢奋,难以压下。
又怕吵醒睡着的人,他索性关了门出去,把整个小家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
就连鱼缸里的小红小黑都被他敲玻璃缸吵醒,吃了两次粮。
这也就导致了,江时衍现在的困意是实打实的。
苏屿认真询问,“你真的不跟我去实验室吗?那里学习氛围还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