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衍好像听见名为理智的弦崩断的声音。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越过了卧室与卫生间中间那条,由不同材质组成的地面分割出来的界限。
他不敢去看面前的人,也不敢看镜子里照出来的自己是有多么的狼狈。
江时衍的喉咙因为莫名的干渴而收紧,他搜肠刮肚,艰难地说了句:“要开灯吗?”
苏屿没忍住轻笑一声。
以退为进,放在心有动摇处于犹豫状态中的人身上,还真是好用。
江时衍却误会了他的反应,有些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
小屿,不会只是在捉弄他吧?
算了,是捉弄他也认了。
这短短几分钟看见的画面,足够他回味好久了。
苏屿在看见江时衍眉眼间的踌躇时便动了。
伸手拽住了对方胸口的领子,没费什么劲,双方的位置就来了个对调。
现在,被黑暗吞没的人,换了一个。
他将竹马困在了双臂与洗手台之间,好整以暇,“你要是想开,我也没什么意见。”
江时衍心态有些扭曲的享受着他这份压迫感满满的气势,声音喑哑,“那还是不开吧。”
他垂下了眼帘,看向矮自己大半个头的苏屿。
江时衍犹豫着抬起手,避开了对方的痒痒肉,搭在了侧胯上,“你呢?”
苏屿闻言一愣。
简单的两个字,差点将他佯装出来的游刃有余打个稀碎。
他将脑袋抵在了江时衍的肩膀上,藏起了脸上的羞意和紧张。
苏屿怕泄露自己的情绪,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用鼻音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直男可没有那么强的贡献精神。
付出,自然是要回报的。
......
他轻手轻脚的完成了洗漱,出门时带上门的动作都是那般小心翼翼。
他没吵醒床上的另外一个人。
主要是,自己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苏屿手上拿着昨天买来的面包,干巴巴地嚼了一口。
原来是他误会了。
虽然不知道在江家的时候,江时衍为什么回来的这么快。
但昨天对方已经身体力行的证明了自己还是可以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准确描述自己的心情。
耳边似乎响起了对方的呼吸声,以及嘴巴里喊出来的一句句“小屿”。
苏屿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称呼了。
他又想起了江时衍情到深处时,迷离地贴近想要吻他,却及时清醒偏头错过,只跟他紧紧相拥的画面。
苏屿冷笑了一声。
直男就是矫情,裤子都脱了,亲一下怎么了?
总有一天,他要光明正大的亲个够。
苏屿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
总之,大致还是满意的。
塑料包装被按压的声音明显,他垂眸看去,才发现手上的面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自己捏扁了。
苏屿:“......”
他放松了手上不自觉加重的力气,换了一只手拿早饭。
只可惜发现的太晚,脆弱的掌心已经被包装刮红了。
嗯,都怪面包包装。
苏屿耳朵尖同样一片红,就像是受不了冬季的低温被冻的。
他走进了校园,笔直地朝着实验室的方向前进。
江时衍,还真好骗啊。
嚼嚼嚼。
原来真的有人信小说里的那些说辞。
不过,......删已老实。
区别对比自己和别人,确实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两个等级。
也难怪这种说法会流行起来。
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部分群体是真的无所谓,并心无芥蒂的享受别人送的瑞幸吧。
苏屿拿着吃空了的包装袋,找到垃圾桶丢进去。
面无表情的脸上,察觉不到分毫他在想些什么。
“小苏!”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称谓。
苏屿收敛心神,扭头看去,“学姐。”
苗优小跑着追了上来,两人并肩而行。
她才不会被无关紧要的人的恶意揣测影响。
苗优笑嘻嘻地将自制的饮品往他手里一塞,“喏,这个就是我安利给你的咖啡,试试。”
“谢谢学姐。”苏屿没有拒绝,只不过迟疑片刻,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你怎么忽然叫我小苏了?”
他记得,对方之前都是叫他学弟,全名,或者小屿。
苗优脸上的表情一顿,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吸了口手中的热咖啡,“嗐,你也可以叫我小苗。”
还能是为啥?
上次搭车的时候,她顺嘴喊了句小屿。
抬头,就在车内后视镜上,对上了江时衍的眸子。
苗优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眼神。
不算冷,没有威胁,只是没什么感情,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如果他们的世界是存在于漫画中的话,那江时衍当时绝对是失去了眼睛高光的状态。
“哈哈。”苗优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连手臂上因为回忆起当时的情况,而冒出来的鸡皮疙瘩都消失了。
苏屿沉默片刻,“我还是叫学姐吧。”
虽然国内没有泡菜国严谨的前后辈制度,但叫学姐小苗什么的,也太不礼貌了。
如果对方是他的学妹,他倒是能叫出来。
“嘻嘻随你啦。”苗优顺势说道,“我叫你小苏应该可以吧?”
不行还是叫回学弟吧。
苏屿倒是不在乎这种小事,“可以。”
苗优见对方不再关注称呼的问题,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今天初曼会回来,下午或者明天,咱们实验室就更热闹了。”
“嗯,陆学姐要买了什么不易保存的东西的话,也能寄存在我们那边。”
“你们的冰箱够放吗?我们东西太多了也不好吧!”
“还可以,不怕麻烦的话,我们也能几天出去一趟。”
“!!小苏学弟你简直就是天使。”
难怪江某人看这么紧呢!!
......
江时衍其实很早就醒了。
准确来说,是根本没睡。
这要怎么睡啊?
他没想到最后竟然真的......
江时衍回忆起了自己的反客为主,甚至抱着人坐上了洗手台的画面,由衷的庆幸租房装潢实力在线。
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房东解释。
小屿......
小屿的手比他小。
小屿身上香香的。
小屿的声音真好听。
小屿脱力后靠在他身上的样子,也好可爱。
床上的人倏地提起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这让他怎么睡得着???
昨晚收拾整洁重新躺回床上后,苏屿倒是大大方方地往他怀里一滚,闭上眼就是睡。
而江时衍根本没平静下来,眼睛睁到了天亮。
小屿,是真好骗啊。
别人跟他说那样的话,他竟然相信了吗?
就算是关系最好的朋友,也不能好到这种地步吧。
果然,世间难有两全其美之事。
当智商碾压众人的时候,情商就有点不够用了。
江时衍心情复杂,在吃到嘴里的红利,和正确的引导中摇摆不定。
现在坦白是不是有点马后炮了?
小屿知道真相后,不会把他这个放任事态发展的人打死吧。
江时衍没给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当时的情况,只要不养胃的都忍不住!
冲动一小时,反省一整晚。
江时衍一直在思索将两者兼顾的解决方案,直到察觉到对方有转醒的迹象时,瞬间闭上眼装睡。
他不是逃避,他只是想看看小屿有没有暗中懊恼。
万幸的是一切如常。
早起的人对他们相拥而眠的状态适应良好,轻手轻脚地起床后,甚至都没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注意。
程序化地去洗漱了。
没过多久,便是关门声。
江时衍知道,苏屿这是上课去了。
只剩下一个人的房子很安静,静的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也就让心底的那份焦躁更为明显。
闷在被窝里的江时衍嗅着还残留着的香气,待氧气耗尽,有些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才慢吞吞地探出脑袋。
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又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就没多看他两眼?
都那样了,一点多余的关注度都没有吗!
江时衍咬紧了后槽牙。
可恶的直男。
真就那啥无情呗?
他沉默地坐起身。
为了惩罚无情的苏屿,江时衍毅然决然的决定,他不坦白了。
等什么时候对方醒悟过来这样的行为是不对的,他再用更无辜的语气说:
“啊?原来是这样吗,我也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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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实验室有些冷清,就连头顶的白炽灯只选择性的开了几盏。
和苗优一起准时抵达的苏屿,对上了正在喝热茶的邢群。
两人目光交接,闪过只有彼此才知道的明悟。
“小屿,你一会儿坐你学姐边上。”邢群吹了吹杯子里氤氲起来的热气,乐呵呵地说。
苏屿颔首,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将自己留在电脑里要用到的材料整理了一下,配合转移。
他们的课题内容,一般的电脑根本带不动。
邢群自掏腰包,给所有人都配了性能超高的台式。
甚至还多了几台,只为防止意外的出现。
没被通知计划的苗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换位置吗?”
“怎么,不乐意啊?”邢群挑眉,“那换一个说法,假如苏屿是你的队友呢?”
老姜觉得,要让别人相信他们的谎言,最高明的一步就是把他们自己人也给骗了。
而这所谓的自己人,就是苗优和陆初曼。
苏屿没有发表意见,只偏头看苗优的反应。
“这还用说?当然是最开心不过啦!”苗优语气都有些激动了。
那可是苏屿!
撇开同学们开玩笑赋予的‘苏神’外号不说,光是大二就拿下亚洲区银奖这个头衔,就足以让无数人惊叹:此子竟恐怖如斯。
大二,满打满算,还能参加三次大学生全球编程赛。
现在就能拿银牌,那以后呢?
前途亮的她这个旁观者都睡不着了!!
更别说,苏屿的人品还好。
综合来看,比叶某人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要是成为她们队友,跟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然而,就在这时,苗优却倏地冷静了下来,“那小苏自己的单人赛比赛怎么办?”
“这个我们自有安排,你不用太过忧虑。”邢群企图抚平她的介怀。
苗优的神色没有缓和,反而戒备地看了邢群一眼。
紧接着,她用堪称鬼祟地速度踱步到了苏屿的身边。
压低了声音,说悄悄话,“小苏学弟,你告诉我,是不是邢导勉强你了?”
苗优在邢群手底下当了小半年的研究生,是觉得对方是个难得一见的好老师,也能感受到他对他们几个学生的看重。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能心安理得地当一个享受福利的既得利益者。
叶彬郁的事情闹沸沸扬扬,此时忽然说苏屿要成为她们的队友,为的是什么,有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初步的开心褪去,苗优考虑了更多。
苏屿实力不俗这点有目共睹,还能再参加三次比赛也是确有其事。
但这一切,都不是让他放弃自己的单人比赛,只为给她们兜底的理由。
对方不欠她们的,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苏屿见她脸上忿忿不平,是比自己这个当事人还要浓郁的紧张。
他勾了勾嘴角,眸中满是认真,“谢谢你,学姐。”
始料未及的答案让苗优差点没反应过来,她张了张嘴,“谢什么?”
茫然的表情,将那份疑惑从里到外的显现。
苏屿但笑不语。
谢什么?
谢苗优用行动再一次印证了他的观点,用那份关怀抨击苏鸿志坚持了十几年的理念。
什么是朋友?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
即便他们满打满算,认识也没几个月。
不过也恰好更能佐证,这些外在的因素,并非是影响人类感情的关键。
邢群因苗优偷偷摸摸地举动皱起的眉头重新舒展,笑容浮现,“一切都还没确定,你别着急。”
他感觉他被叶彬郁伤害的心,被眼前这一幕治愈了。
怪不得都说家和万事兴呢。
见学生上和下睦,他这个当老师的,光是看着心里就舒服。
“没事的学姐,我都有数。”苏屿在他话音落下之后,又加了一重保障。
苗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好吧,你有数就行。”
心中的忧虑少了不少,可疑惑却不减反增。
怎么感觉邢导和小苏学弟有事情瞒着她?
三个人刚聊完这个话题,实验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叶彬郁姗姗来迟。
前一天刚被邢群敲打过,此时对上了对方漫不经心的视线,面上闪过了一丝拘谨。
全然没有了昨天和苗优对话时的自信和得意。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些。”叶彬郁谦逊的道了个歉。
邢群就事论事,也没在时间问题上折腾他,“不晚,还没到定下的时间,先坐下吧。”
三个人不再言语,各自收拾。
等发现苏屿在附近落座,并打开了电脑的时候,叶彬郁这才发现不对劲。
如果没记错的话,放假前对方不是坐在这儿的吧?
然而他并未忘记自己目前处境的尴尬,一切的疑惑都憋在了喉咙里。
只能暗中琢磨,邢群这是觉得苏屿拿了银牌,能跟上他们研一组的教学进度了?
叶彬郁打开了对应的资料,视线飞快的扫了一眼苏屿后收回。
拔苗助长。
......
全身心投入的状态,仿佛能加速时间的流逝。
一眨眼,日落西山,傍晚到来。
在办公室里的邢群被设下的闹钟提醒,出来通知几个人可以回去休息了。
把学生从寒假薅过来补习已是惨绝人寰,再把人扣着不让吃晚饭,那是真的挨千刀的奴隶主了。
下午赶到的陆初曼活动了一下因长时间敲键盘而发酸的手,好奇的问了一嘴,“邢导,我们晚上不用过来吧?”
她舟车劳累了一天,身体是真的有点吃不消了。
“不用,等开学再把晚自习加上。”
邢群摇了摇头,“不过,要不要抓紧,你们自己看着来。还有精力的话,晚上也能翻翻我给的教材。”
“好的。”
“明白了。”
四个学生里,有两个精神不济。
其一,是叶彬郁。
他脑子并不笨,一天下来,已经确定了邢群在做二手准备。
个人赛和团队赛的竞赛的内容不太一样,学习的侧重方向自然不同。
之前为亚洲赛做准备的时候,邢群便是准备了两份学习资料,分别给了他们两拨人。
今天,邢群同样准备了两份资料。
不同的是,却额外给了苏屿一份。
在讲解合作有关的内容时,还让他也凑过来听。
叶彬郁离得近,没错过他们几个人的低声交谈。
迟了半天过来不在状态内的陆初曼小声问了句,“这个时候让学弟两种都学,任务是不是有点太重了?”
“没事。”邢群笑容可掬,“这是对他的锤炼,再说了,他吃的消。”
有的时候,人才,都是逼出来的。
苏屿没有发表意见,只是在陆初曼关心的眼神下,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放在以前,叶彬郁就算是为了维护表面的平稳,不管内心是何想法,表面也会开口夸一句“学弟真厉害”。
可在那个时候,他的喉咙就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堵住了一样。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邢群和苏屿没透露其他的信息,但种种迹象表明,后者的团队预备役身份,好像真的会发挥作用。
叶彬郁内心深处响起了名为危机感警铃。
忧心忡忡之下,哪儿还有什么精神?
其二,则是苏屿了。
他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周身的气势好像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颓废。
邢群见了,还借着讲课的空隙,问他是不是累着了?
吃得消什么的,都是说给叶彬郁听的。
真要把人累着了,那这个计划倒是要再深入思考一下可行性了。
苏屿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没事。
他对高强度的学习氛围适应良好,影响他心情的其实另有其事。
中午的时候,他被学姐苗优拉着去吃了顿饭。
而原本说好了要监督他三餐的江时衍,却只在社交软件上,留下了一句中午有事要忙,让他自己吃饭的留言。
苏屿吃完,趁着午休回去了一趟。
在外租的房子里寂若死灰,了无人气。
江时衍不见了。
苏屿无法不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明明,他早上都装作跟往常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江时衍,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吗?
在直男眼里,这些行为都是正常的说法,果然还是骗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