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也就不知道,他那张笑脸下,掩藏着多少血泪和伤痛。
——
穿过校场,迈出莲花坞的大门,便是一片宽阔的码头。
无论白天黑夜,码头上总有卖吃食的小贩。
锅里的油一炸,香味四溢,魏无羡忍不住走了过去,笑道:“今天料很足嘛。”
小贩也笑道:“魏公子来一个?这个当我送的,不用记账上了。”
魏无羡道:“来吧。帐还是照样记。”
这名小贩之旁,蹲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魏无羡走近之前,正抱着膝盖哆嗦,似乎又冷又疲倦。
听魏无羡说了两句话,这人才猛地抬头。
魏无羡双目微睁,道:“你?!”
——
“这个人……好眼熟啊!”
“是,是温情!!”
“她怎么会在这里?”
所有人看向温情,温情对这些目光置之不理,她知道自己当时很狼狈,却没想到,会这么狼狈……
——
温情扑上来抓住魏无羡的袖子,像个疯子一样。
“魏无羡,魏无羡,魏公子,你帮帮我吧。我实在是找不到可以帮忙的人了,你一定要帮我救救阿宁!除了找你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魏无羡那一瞬间有些懵,但很快反应了过来,扶着摇摇欲坠的温情,“发生什么事了?”
“阿宁,阿宁被金子勋带走了,至今未归!他一定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魏无羡,我求求你帮帮我,求你一定要帮我!”
魏无羡眼前闪过江家覆灭,温宁冒死帮他救江澄,带出江叔叔和虞夫人的遗体,甚至还拿回了紫电,温情更是帮他剖丹给江澄,避免江澄变成废人。
“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温宁带回来!”魏无羡转过头,遥遥看了一眼莲花坞,眼眶微热,狠狠闭上眼,拉着温情往金麟台赶去。
他早该明白,从被温晁扔下乱葬岗那一刻起,他只要拼死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
金光瑶没想到,魏无羡竟然这么早就有了离开莲花坞的觉悟。
“看来……魏兄怕是早就料到江澄放不下对温氏的仇恨,已经想好独自承担一切。”聂怀桑心情沉重的叹息。
对于聂怀桑的叹息,金光瑶不置一词。
金光善在穷奇道设了炼尸场,也不知道魏无羡有没有发现,若是他发现了,还真不好解释。
不过炼尸场他没有沾手,原本是金子勋负责的,即便被发现,他貌似也不用担心牵连自己。
——
魏无羡赶到金麟台时,金子勋正打断金光瑶的话,“咱们金家蓝家一家亲,都是自己人。两位蓝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一旁他的几名拥趸纷纷抚掌赞道:“真有豪爽之风!”
“名士本当如此!”
魏无羡都要气笑了,这种人也配自称名士,普天之下的名士听到都要呕死了!
——
虚无之境内留下来的修士,如今看见金子勋的脸,就犯恶心。
“魏公子想的真是没错,金子勋这种人居然也配称名士,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之人的吹捧罢了,这金子勋真是令人恶心!”
——
魏无羡无声无息的进了斗妍厅,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金子勋敬酒的事上,根本没人注意到魏无羡进来了。
金光瑶维持笑容不变,却无声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蓝曦臣起身婉拒,金子勋纠缠不休,对蓝曦臣道:“什么都别说,蓝宗主,咱们两家可跟外人可不一样,你可别拿对付外人那套对付我!一句话,就说喝不喝吧!”
魏无羡嘴角抽搐,他自问自己脸皮够厚的了,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金子勋哪儿来的脸说出这种话?
厚颜无耻!
金光瑶微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目光满含歉意地望一望蓝曦臣,温言道:“蓝宗主他们之后还要御剑回程,饮酒怕是要影响御剑……”
金子勋不以为然:“喝个两杯难道还能倒了不成,我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样能御剑上天!”
四周一片夸赞叫好之声。
魏无羡正无语,便见金子勋把酒杯硬塞到蓝湛的面前,顿时心里火气暴涨。
伸出手接过了那只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将空空如也的酒盏盏底露给金子勋看,道:“我代他喝,你满意了么?”
——
“魏兄对含光君,果真是不同的。”聂怀桑摇着扇子笑道。
蓝忘机微微一怔,想起当时的场景。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黑衣,腰间一管笛子,笛子尾垂着如血的红穗。
来人负手而立,眉眼含笑,语尾微扬。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心头涌上一股痛意,他该早早的把人藏起来。
——
蓝曦臣道:“魏公子?”
一人低声惊呼:“他什么时候来的?!”
魏无羡放下酒盏,单手正了正衣领,道:“方才。”
金光瑶迅速反应过来,依旧是热情无比,道:“不知魏公子光临金麟台,有失远迎,需要设座吗?哦对了,您可有请帖?”
魏无羡也不寒暄,单刀直入道:“不了,没有。”
他向金子勋微一颔首,道:“金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金子勋道:“有什么话说,等我们家宴客完毕之后再来吧。”
魏无羡看出金子勋在敷衍他,但他可不愿等,道:“要等多久?”
金子勋道:“三四个时辰吧。或许五六个时辰也说不定。或者明天。”
魏无羡道:“怕是不能等那么久。”
金子勋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
金光瑶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勋有何要事,很急迫吗?”
魏无羡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金子勋转向蓝曦臣,举起另一杯道:“蓝宗主,来来来,你这杯还没喝!”
——
“这人真是令人厌恶,魏无羡当时怎么不直接打死他?”
“那可是金麟台,魏公子还想知道温宁的下落呢,打死了他,找谁问温宁的下落?”
“说的也是!”
——
见他故意拖延,魏无羡眉间闪过一道黑气,眯了眯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这里直说了。请问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温宁这个人?”
金子勋道:“温宁?不知道。”
魏无羡道:“这个人你一定记得。上个月你在甘泉一带夜猎,追着一只八翼蝙蝠王到了岐山温氏残部的聚居地,或者说拘禁地,带走了一批温家门生,为首的那个就是他。”
射日之征后,岐山温氏覆灭,原先四处扩张的地盘都被其他家族瓜分。
甘泉一带划到了兰陵金氏旗下。至于温家的残部,统统都被驱赶到岐山的一个角落里,所占地盘不足原先千分之一,蜗居于此,苟延残喘。
金子勋道:“不记得就是不记得,我可没那么闲,还费心去记一条温狗的名字。”
魏无羡道:“好,我不介意说得更详细些。你抓不住那只蝙蝠王,恰好遇上前来查看异象的几名温家门生,你便逼他们背着召阴旗给你做饵。他们不敢,出来一人磕磕巴巴和你理论,这人就是我说的温宁。拖拖拉拉间,蝙蝠王逃跑了,你将这几名温家修士暴打一通,强行带走,这几人便不知所踪了,还需要我说更多细节吗?他们至今未归,除了问你,魏某实在不知道还能问谁啊。”
金子勋道:“魏无羡,你什么意思?找我要人?你该不会是想为温狗出头吧?”
魏无羡笑容可掬道:“你管我是想出头,还是想斩头呢?——交出来便是了!”
最后一句,他脸上笑容倏然不见,语音也陡转阴冷,明显已经失去耐心,斗妍厅中许多人不禁一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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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见了魏无羡这样,我都觉得害怕,但现在居然觉得很痛快。”
“不错!那金子勋若是知道好歹,就不该继续激怒魏无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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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勋也是头皮一麻。然而,他的怒气立刻便翻涌了上来,喝道:“魏无羡你好嚣张!今天我兰陵金氏邀请你了吗?你就敢站在这里放肆,你真以为自己所向披靡谁都不敢惹你?你想翻天?”
魏无羡笑道:“你这是自比为天?恕我直言,这脸皮可就有点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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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魏无羡早早就看出金光善有意仙督之位,这话虽然隐晦,但却没什么错。”
“可惜,时人更忌惮魏无羡,对于他说的话,都是不听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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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首席上的金光善开口了。
他呵呵笑道:“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何必动气?不过魏公子,我说一句公道话。你在我兰陵金氏开设私宴的时候闯上来,实在不妥。”
魏无羡颔首道:“金宗主,我本并无意惊扰私宴,得罪了。然而,这位金公子带走的几人如今生死下落不明,迟一步或许就挽救不及。其中一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绝不能袖手旁观。不望海涵,日后赔罪。”
金光善道:“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放一放的,来来,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道。”
金光瑶早已悄然无声地置好了一张新的桌席,魏无羡道:“金宗主客气,不坐了,此事不能再拖,请尽快解决。”
金光善道:“急不得,细数起来,我们也有一些事尚未清算,不容再拖。既然你现在来了,那我们就趁此机会把它一并解决了如何?”
魏无羡挑眉道:“清算什么?”
金光善道:“魏公子,这件事情我们之前也和你略提过几次,你不会忘了吧……在射日之征中,你曾经使用过一样东西。”
魏无羡神情一冷,他知道阴虎符威力巨大,不会有人不眼馋,但没想到,射日之征才落幕没多久,金光善就露出了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