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家榜榜上有名的男子出场时,几乎都免不了要被砸一头一脸的花雨,排名第七的聂明玦则是个例外。
若说蓝忘机是冷中带冰,如霜胜雪,聂明玦则是冷中带火,仿佛随时会怒气腾腾地灼烧起来,更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因此,即便胸口怦怦狂跳的姑娘们手里已经攥牢了汗津津的花朵,却怎么也不敢掷出去,生怕恼了他,反手就是一刀劈垮整座观猎台。
不过崇拜赤锋尊的男修助阵不少,欢呼声反倒格外震耳欲聋。
而聂明玦身旁的聂怀桑今日依旧是穿得考究无比,悬刀佩环,纸扇轻摇,乍看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然而谁都知道,他那把刀根本不会有什么拔*出*来的机会,待会儿多半也只会在百凤山里逛逛看看风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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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明玦还是第一次看到外人眼中的自己是何等模样,不禁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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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聂氏之后,便是云梦江氏了。
魏无羡与江澄策马登场,刹那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花雨,砸得江澄脸色发黑,魏无羡却沐浴其中,甚为惬意,冲最高的那座观猎台上挥了挥手。
台上最好的位置是兰陵金氏金夫人的,坐在她身旁的便是江厌离。
此前金夫人一直牵着她的手,神色怜爱地与她说话。
江厌离平素都是一副不咸不淡不显眼的形容,低眉顺目,这时看到两个弟弟与她招呼,面上却陡然灿烂起来。
她放下扇子,对金夫人腼腆地说了两句,走到看台边,朝他们掷了两朵花。
掷这一下花了她最大的力气,魏无羡和江澄一瞬间还有些担心她掉下来,见江厌离站稳,这才放心,二人扬手轻松接住,皆是微微一笑,将淡紫色的花朵别在心口,这才继续前行。
四周不少女子对江厌离报以羡艳的目光,她低着头又回金夫人身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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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魏无羡其实很正常吧?若我没记错,当时已经有不少人骂他是邪魔外道。”
“他修的鬼道,不是邪魔外道是什么?”
“什么时候邪魔外道是这般定义的了?”
“魏无羡以元神操控尸傀还有恶灵,妖魔鬼怪都是邪魔外道,他以此操控鬼物,如何不是邪魔外道?”
“这不对,魏无羡又不曾害过人,如果仅仅只凭他所修之道是操控鬼物,便称其是邪魔外道,那许多仙门世家,仗着出身仙门,为祸百姓又算什么呢?难道出身仙门,就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把人当人?理所当然的高人一等?”
“可……”
“依我之见,邪魔外道,应当是指一些品行不端,四处为恶之人。”
这边争论起来没个结果,但却引得不少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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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一排白底金纹的修士带着轻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冲了出来。
为首最前的一人眉目俊朗,身披护甲,自然是家主金光善。
金夫人赶紧拍拍江厌离的肩,牵着她的手又拖到看台边,给她指下面兰陵金氏的骑阵。
嘶鸣声声中,忽然一马当先,在广场上跑了一圈,猛地勒住。
马上之人身姿潇洒,白衣若雪,眉目比眉间一点朱砂更为明俊夺目,挽弓姿势英气逼人,登时掀起观猎台上一阵狂潮。
那人有意无意扫过观猎台那边,虽然极力绷着脸孔,眼角眉梢却有藏不住的傲色流露出。
魏无羡嗤了一声,在马上笑个半死:“我真是服了他,跟只花孔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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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轩脸色一青,这个魏无羡嘴里就冒不出一句好听的话。
江厌离掩嘴轻笑,“阿羡并无恶意,子轩你别介意。”
“我,我没介意……”金子轩嘴角抽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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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澄道:“你收敛点,姐姐还在观猎台看。”
魏无羡道:“你放心,只要他别又把师姐弄哭,我懒得理。你就不应该带她来。”
江澄道:“兰陵金氏力邀,拉不下面子。”
魏无羡道:“我看是金夫人力邀吧。她待会儿肯定会想办法把师姐跟那个男公主撺掇到一块儿去的。”
说着,金子轩已策马奔至靶场之前。
这排靶子是正式入山前的一道关卡,入山参与围猎者要在规定距离外射中一只才能取得入场资格。
箭靶有七圈,分别对应七条入场山道,箭落处距离红心越近,对应的山道便地利越佳。
金子轩速度分毫不缓,反手拔出一只羽箭,拉弓一射,正中红心。
观猎台四面一片欢呼。
见金子轩大出风头,魏无羡与江澄脸上却无甚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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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轩骑射是不错,但要比起来,魏无羡可比他强多了。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魏无羡虽不屑金子轩这般招摇,但也没打脸的意思,然而有些人就是喜欢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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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远处传来重重一声哼,一人高声道:“在场哪个谁不服气,尽管都来试试能不能比子轩射得更好!”
——
“这人是谁?”
“他啊,是金光善的侄子,金子轩的平辈堂兄,金子勋。此人是个欺软怕硬的小人,之前共情到魏无羡刨丹的时候,这人就已经承受不住烟消云散了。”
“若是我没看错,他那话是故意针对挑衅魏无羡吧?”
“不错,百凤山围猎之时,我也在,这个金子勋,简直叫我大开眼界,不过当时兰陵金氏势大,我可不敢招惹。”
“嘿,从这里出去之后,兰陵金氏怕是要声势大减,你注意到没有,虽然我们是共情魏无羡,但这次共情对于我们这些修士而言怕也是一次机遇,熬过去的多是心智坚韧,品行正直之辈,那些无能的小人都数都在刨丹和乱葬岗两次劫难中烟消云散了,而兰陵金氏消失的可是最多的,嫡系仅剩金子轩金光瑶二人,附属金氏的更不知道损失了多少。”
“哈哈,你说得不错,金光善一直想当仙督,早就不是秘密了,我们不过是一介散修,根本没参与的资格,躲开些反而平安,如今经过了这遭,仙门百家怕是都要安分好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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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瞥了他一眼,心知金子勋是在挑衅他,不过魏无羡根本就没理会他。
金子勋见他不答,还以为他怕了,面露得意之色。
魏无羡心说,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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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公子看来也不是全然没脾气的。”
“以为魏无羡没脾气,你到底是哪儿看出来他没脾气的?”
——
等云梦江氏的骑阵也行至靶场之前,魏无羡对正在马上搭箭试弓的蓝氏双璧道:“蓝湛,帮个忙?”
蓝忘机扫他一眼,不语。
江澄道:“你又要做什么?”
蓝忘机道:“何事。”
魏无羡道:“借你抹额用用?”
闻言,蓝忘机立即收回了目光,不再看他。
蓝曦臣则笑了起来,道:“魏公子,你有所不知……”
蓝忘机却道:“兄长,不必多言。”
蓝曦臣道:“好罢。”
江澄脸色一黑道:“你要抹额做什么?上吊自杀吗?我借你根腰带不用谢。”
魏无羡一边解下手上护腕的黑带,一边道:“腰带你留着吧,没有抹额也不要你那玩意儿。”
江澄道:“你——”
话音未落,魏无羡迅速将黑带系在目上蒙住了双眼,搭弦、拉弓、放箭!!
——
众人眼前一片漆黑,多数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参加过百凤山围猎的,却忽然想起当时的魏无羡,是何等风光肆意。
见有人不知道,便给人形容魏无羡当时的风姿,“你是没看见,魏无羡那一连串动作完成得如行云流水、电光火石,旁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靶上红心便被穿了个透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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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片刻,四面八方这才掀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喝彩,比方才为金子轩掀起的更加狂热。
魏无羡唇角微勾,将长弓在手里转了两转,往后一抛。
他并未摘下遮掩的黑带,耳边传来金子勋重重的一哼,:“不过是开场箭而已,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现在蒙着眼,有本事你整场围猎都蒙着眼?待会儿百凤山上见真章,分胜负!”
魏无羡道:“好啊?”
金子勋一挥手,下令道:“走!”
没一会儿,金光善的声音传来,“江宗主,魏公子,怎么,你们还不入山吗?当心子勋把猎物都抢光了啊。”
魏无羡道:“不急。他抢不走。”
旁人皆是一怔,金光善正在思索“抢不走”是什么意思,却见魏无羡翻身下马,对江澄道:“你先走。”
江澄道:“你悠着点,差不多就行了。”
显然江澄是知道魏无羡想干什么的。
魏无羡摆摆手,江澄一勒缰绳,率云梦江氏众人驰骋而去。
魏无羡则蒙着双眼,负着双手,不疾不徐地朝百凤山山道前行,仿佛不是来参与围猎,而是在自家闲庭信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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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难不成真的打算整场夜猎都不把覆眼的黑带取下来了?这样还能怎么参加围猎?”
问这话的人显然没参加过当年那场百凤山围猎。
有人想起当时的闹出的事,摇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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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独行许久,终于在百凤山深山内找到了一个很适合休息的地方。
一根极为粗壮树枝,从更为粗壮的树干上横着生长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魏无羡在枯皱的树皮上拍了两把,感觉甚为结实,轻轻巧巧地跃了上去。
观猎台的喧嚣之声早已被阻绝在山林之外,魏无羡靠在树上,黑布之下的双眼眯起。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