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嗤笑一声,扫了一眼曾经义正言辞的所谓正道修士。
温情这句话,叫人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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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日之征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琅邪战况胶着,江澄带着云梦江氏赶赴琅邪支援当时驻守的兰陵金氏。
战事告一段落,魏无羡外出归来,却撞见师姐在金子轩的营帐外大哭。
他师姐虽然脾气好,但除了莲花坞覆灭之后,他、江澄和师姐三人重逢那日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了一场,师姐没在人前掉过几滴眼泪。
更不用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得这样大声,这么委屈。
江氏覆灭后,魏无羡最在乎的,就只剩下了江澄和师姐,师姐的地位犹在江澄之上,他立刻就慌了。
跑上前手足无措的追问,“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别哭啊师姐……”话未说完,就看见一旁愣住的金子轩,顿时勃然大怒。
怎么又是这个狗东西,魏无羡至今还记得金子轩昔年在云深不知处说过的话,毫不怀疑是金子轩惹哭了他师姐,当即一脚踹上去和金子轩打了起来。
这一架打得惊天动地,不亚于昔年在云深不知处那一架。
驻地一带所有的修士全都听到东西出来拉架。
“魏公子,魏公子息怒!”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江姑娘端了一碗汤送来,被金公子撞见,金公子问江姑娘来做什么,江姑娘就说自己做了汤送来,金公子不相信,江姑娘一番辩解,金公子就说……就说……‘不要以为出身世家,就可以偷窃和践踏旁人的心意,有的人即使出身微贱,品性却比前者高贵得多’还,还请江姑娘自重,江姑娘,就哭了。”
魏无羡大怒,甩开拉着他的修士,指着金子轩大骂,“金子轩,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里!!”一边叫人把那名女修拖了出来。
金子轩也是怒极,“魏无羡!!你不要太过分了!”
魏无羡却根本不理会金子轩,手里拿着笛子,指着那名女修,脸色阴沉的质问,“说,汤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修早听闻过魏无羡的凶名,怎么敢在魏无羡面前撒谎,何况魏无羡手里的鬼笛几乎戳到她的脸上。
于是,那女修吓得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魏公子饶命,我,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才……”
“我不想听这些!!”魏无羡厉声打断她的话。
那女修哆嗦着,结结巴巴将失去解释了一遍,原来,此番云梦江氏支援兰陵金氏,因人手紧缺,江厌离便与他们一道上了战场。
她自知修为不高,便去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忙活修士们的伙食。
魏无羡和江澄怎么愿意让师姐(姐姐)做这些?但拗不过江厌离,江厌离本就擅厨艺,她自己也做的开心,何人相处很好,也没有勉强自己累到自己,在后勤也很安全,魏无羡和江澄便没再阻拦。
因条件艰苦,伙食寒酸,江厌离担心两个弟弟嘴刁吃不好,每日私底下都会再给魏无羡和江澄额外做两份汤。
然而,魏无羡和江澄都不知道,江厌离还做了第三份,送给了同样在琅邪的金子轩。
江厌离送汤一直没有留名,岂知这一切都被这个低阶女修看在眼里。
她本事兰陵金氏的一名家仆,因修为不高,跟江厌离做的是同一份工作。
她相貌不错,又会钻空子,出于好奇跟踪了江厌离几次,便差不多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不动声色的挑了个机会,在江厌离送完汤离开之后,在金子轩屋外晃荡,故意让金子轩看到她的身影。
金子轩好不容易逮着人,自然要追问,这女修也聪明,并未直接承认汤是她做的,但却满面飞红,含糊其辞的否认,听起来就像是她做的,但她不愿让金子轩看破她的一片苦心。
于是,金子轩也不逼她,然而行动上却开始对这名女修青眼有加,颇为照顾,还将她从家仆提成了客卿。
如此好长一段时间,江厌离都没有发觉不对劲,直到今日,江厌离送完汤之后被临时回来取信件的金子轩撞上了。
之后的事,魏无羡便也知道了。
一番对质,水落石出。
金子轩整个人都僵硬了,魏无羡怒不可遏,恨金子轩践踏他师姐的心意,还污蔑他师姐,抓着金子轩又打又骂。
金子轩铁青着脸,一句也不回击,魏无羡打他也不还手。
江厌离终于从伤心中冷静下来,拉住了魏无羡的手。
这个时候,江澄和金光善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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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不知道,金子轩和江厌离两情相悦之前,还发生过这么多事。
看了金子轩一眼都不由想,金子轩真是好运气,换个姑娘,怕是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他。
江厌离居然还原谅他了。
——
共情之中,射日之征的事并没有多少,想来对魏无羡而言,射日之征的三年,重要的事,也就江厌离那件事让他铭刻于心。
画面再转的时候,已经是百凤山围猎。
成百上千名修士选定一处常年邪祟妖兽出没之所,在规定时间内各凭所长,争夺猎物,这便是围猎。
百凤山山势绵延,横跨数里,猎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猎场之一,举办过不少次大型围猎。
此等盛事,不光是大小世家积极参与、展现实力、招揽人才的机会,同样也是散修与新秀扬名的机会。
百凤山前有一片宽阔的广场,广场四周拔地而起数十座高高的观猎台,其上人头攒动,兴奋的窃窃私语之声嗡嗡嘈杂,最安静的自然是最高、最华丽的那座观猎台。
台上坐的大多数是年迈的名士与家主家眷,后排侍女们或扶华盖,或持掌扇,前排的女眷们均以扇掩面,十分矜持地俯瞰下方猎场。
然而,待到姑苏蓝氏的骑阵出现时,这份矜持便维持不下去了。
夜猎之中,真正追赶起猎物来其实并不靠马。
然而骑术是世家子弟必习的技艺之一,在此种隆重场合,骑马上场非但是一种礼仪的象征,骑阵更是能创造一种宏大的声势,煞是美观。说穿了,就是图个“规矩”和“好看”。
蓝曦臣与蓝忘机端坐在两匹雪鬃骏马上,领着姑苏蓝氏的骑阵缓缓前行。
二人皆是腰悬佩剑,背负弓箭,白衣共抹额齐飞,凌然若仙,踏雪白靴一尘不染,只怕是比旁人的衣面还干净。
蓝氏双璧真真宛若一对无暇美玉,冰雕雪塑。
甫一登场,仿佛连空气都沁人心脾起来。
众多女修纷纷为之倾倒,含蓄一些的只是放下了扇子,张望的姿态迫切了些,而胆大的则已经冲到观猎台边缘,将早已准备好的花苞花朵朝那边扔去,空中霎时下起一阵花雨。
见到风姿俊美的男女,以花朵相掷,表达倾慕之意,乃是习俗,姑苏蓝氏的子弟因世家尊贵天赋过人,相貌更是不俗,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蓝曦臣与蓝忘机更是从十三岁开始便能习以为常,二人泰然自若,向观猎台那边微微颔首以示还礼,不作停留,继续前行。
忽然,蓝忘机一抬手,截住了一朵从背后掷过来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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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情中的所有人都看到,是魏无羡扔过去的。
“魏无羡这是……什么意思?以花朵相掷,表达倾慕之意,他难道对含光君……”话未说完,后半句话不得不咽了下去。
因为他口中的含光君,正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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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尚未出列的云梦江氏骑阵那边,为首的江澄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闪闪的骏马上,胳膊肘搭在马头顶,正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旁,与两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谈笑风生。
蓝曦臣见蓝忘机勒马不前,道:“忘机,怎么了?”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这才转过脸,惊讶地道:“什么?含光君,你叫我吗?什么事?”
蓝忘机举着那朵花,看上去脸色十分冷淡,语气也是,道:“是不是你。”
魏无羡立刻否认:“不是我。”
他身旁两名女修立即道:“别信他,就是他!”
魏无羡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冤枉好人?我生气了!”
那两名女修嘻嘻哈哈笑着一扯缰绳,跑回自家方阵去了。
蓝忘机垂下拿着那朵花的手,摇了摇头。
江澄道:“泽芜君含光君,不好意思,你们不要理他。”
蓝曦臣笑道:“无妨。魏公子赠花之心意,我代忘机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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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还是夷陵老祖乱葬岗归来,桩桩件件,叫人心情郁结。
而此刻,这般不羁的魏无羡,竟叫他们生出几分,什么都没改变的错觉。
原本他们觉得魏无羡就是从乱葬岗出来之后,才性情大变,然后因修了鬼道,损了心性,后来才变成大魔头。
但此时此刻,魏无羡分明正常的很。
若他们没记错,百凤山围猎,还是前年秋季发生的事。
怎么短短一年的时间,魏无羡就被传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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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挟着一路纷纷香风花雨缓缓走远,江澄看了看观猎台上挥成一片五颜六色绢海的手帕,对魏无羡道:“她们扔,你跟着扔什么?”
魏无羡道:“看他好看,扔两朵不行啊?”
江澄嗤之以鼻:“你几岁了,什么身份还玩儿这种把戏。”
魏无羡看他道:“你也想要吗?地上还有很多,我捡给你?”说着作势弯腰,江澄道:“滚!”
正在这时,金光瑶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响起:“清河聂氏骑阵入场!”
聂明玦极高,站立时便给人极大压迫感,骑在马上更有一种俯瞰全场的迫人威势,观猎台上的嘈杂霎时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