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连叫了几十声,然而,虞夫人和莲花坞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在小船飘远之后,虞夫人便持着长剑,紫衣一闪,退回莲花坞大门里去了。
两人奋力狂挣,紫电几乎深陷进骨肉之中,依旧纹丝不动。
江澄喉咙里发出疯子一般的怒号,边挣边道:“还不断!还不断!断啊!断啊!”
魏无羡刚刚被紫电抽了十几鞭子,现在还浑身发疼,心知这样是无法挣脱的,徒劳而已,想到江澄身上还有伤,忍痛道:“江澄,你先冷静。虞夫人对上那个化丹手,不一定输。刚才她不是还牵制住那个温逐流了吗……”
江澄咆哮道:“你让我怎么冷静?!怎么冷静?!就算杀了温逐流,王灵娇那个贱人已经发了信号,万一温狗看到了大举派人来围堵我们家呢?!”
魏无羡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可两个人中必须得有一个人清醒。正要继续说话,他忽然眼前一亮,喊道:“江叔叔!是江叔叔回来了!”
果然,江面上驶来了另一艘大船。
——
“江枫眠居然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可惜,也是去送死的。”知道莲花坞被血洗的结果,那人冷不丁道。
“……”
“但在这会儿的魏无羡心里,看到江枫眠,就好像看到了希望。”
看到江枫眠的那一刻,魏无羡心底迸发的喜悦,简直要淹没他们。
——
江枫眠站在船头,船上还侍立着十几名门生。
他正望着莲花坞的方向,衣袍随江风猎猎。
江澄叫道:“父亲!父亲!”
江枫眠也看见了他们,微现讶异之色,一名门生微拨水桨,他的船只便靠了过来。江枫眠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奇道:“阿澄?阿婴?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莲花坞这群少年经常玩一些稀奇古怪的游戏,满面血污地趴在水里扮浮尸都是常事,因此,江枫眠并不能立即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进行什么新的游戏,并未觉察事态严重。
江澄却高兴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又急又慌地道:“父亲,父亲快放开我们!”
江枫眠道:“这是你娘的紫电。紫电认主,怕是不肯让我……”
他说着用手去碰了碰紫电,岂知,刚刚碰到,紫电便很是温顺地收了起来,瞬间化为一枚指环,套上了他的一只手指。
江枫眠立即怔住了。
——
江澄怔怔的看着眼前父亲的脸,眼泪止不住的流。
“父亲……”
他当时一心想着回家,救娘,挽回莲花坞,但却没有注意到,父亲当时的神情,仿佛不敢置信。
是啊,父亲一直以为阿娘怨他,怎么会相信紫电认他为主了呢?
紫电是虞紫鸢的一品灵器,以虞紫鸢的意愿为第一指令。
紫电可以认多位主,但是是有次序的。
虞夫人为无可争议的第一级主人,她发出的指令是捆住江澄,直到安全为止,因此江澄虽然也是主人,却无法挣脱它的束缚。
不知在什么时候,江枫眠被认定成了顺位第二的主人。
在他面前,紫电认为是安全的,因此松了绑。
可虞夫人从未说过,她让紫电也认江枫眠为主了。
“虞夫人性子虽然叫人一言难尽,但她对江枫眠……”话未说完,想到虞紫鸢之前说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她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没想过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每次都只会责怪旁人,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身边的枕边人,她却从来都不相信,这样一点信任都没有的婚姻,如何能长久?也不怪会成为一对怨侣。”
——
江澄和魏无羡总算分了开来,扑向两边。
江枫眠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被紫电绑着坐在船里?”
像是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江澄抓着他道:“今天温家的人打到我们家来了,阿娘跟他们起了争执,跟那个化丹手斗起来了!我怕阿娘要吃亏,有人放了信号,待会儿说不定还有更多敌人。父亲,我们快一起回去帮她!快走吧!”
闻言,所有门生都为之动容。
江枫眠道:“化丹手?!”
江澄道:“是啊父亲!我们……”
话音未落,紫光一闪,江澄和魏无羡再次被缠住了。
两人又以之前的姿势,跌坐回船上。
江澄愣了愣,道:“……父亲?!”
——
江澄痛苦的闭上眼,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经历一遍?!!一次还不够吗?!!!”
江厌离也是泣不成声,挣开金子轩的怀抱,蹲下来把江澄搂在怀里,哭着道,“阿澄,阿澄,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阿姐——”江澄跟江厌离抱头痛哭。
周遭的人见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再冷酷的人,也有爹娘,这样的江澄,他们说不出半句冷嘲热讽。
在人伤口上撒盐,也不是君子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虞夫人这段无疑是很霸气的。
但是那句眉山虞氏纵横百年,真是越看槽点越多……
第22章
江枫眠道:“我回去,你们两个离开。不要调转方向,不要回莲花坞。上岸之后立刻想办法去眉山找你姐姐和祖母。”
魏无羡道:“江叔叔!!!”
震惊过后,江澄发疯般地踹着船舷,踹得船身摇晃不止:“父亲放开我!放开我!”
江枫眠道:“我回去找三娘子。”
江澄瞪着他道:“我们一起回去找她,不行吗?!”
江枫眠定定看着他,忽然伸手,在半空中凝滞了一下,这才缓缓摸了摸他的头,道:“阿澄,你要好好的。”
魏无羡道:“江叔叔,如果你们出了什么事,他不会好的。”
江枫眠把目光转到他身上,道:“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
他又回到了那艘大船上。
两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江澄绝望地大叫道:“爹!!!”
——
“江公子,事到如今,还觉得你的父亲,不喜欢你吗?”蓝曦臣看了看脸色极差的忘机,生怕再不说话,忘机就要对江澄拔剑了。
江澄眼眶通红,声音沙哑,“泽芜君什么意思?”
“站在魏公子的角度,旁观者清,你的阿娘平日里虽然对你总是严厉责骂,从未有过半分好颜色,但遇到危险,却是第一时间将你送走。对魏公子,却是逼迫他用性命保护你的安危。江宗主亦是如此,你总说他不喜欢你,但是临危之际,他留给你和魏公子的话,已经说明在他心里,你这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江澄愣住了,整个人都懵在原地。
蓝曦臣见状叹息,金光瑶在一旁想了想,也道,“江宗主,你还没想明白?你看,你父亲回莲花坞前,对你说的是,你要好好的。但对魏公子说的是,‘阿婴,阿澄……你要多看顾’。魏公子也不过大了你几天而已,却前后被虞夫人和江老宗主将你托付给了他,这是多重的担子?你有认真的想过吗?还是……你不愿意去想?”
二哥还是太温柔了些,见到江澄神情恍惚,便不忍再问,但他却看不得二哥苦恼,倒不如他来帮一把。
——
小船顺水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紫电才松了下来,化为一枚银色的指环,戴在江澄手上。
两个人喊了一路,嗓子早已嘶哑,松绑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往回驶去。
没有船桨,便用手逆着水流划往回划。
用手划了几下,魏无羡的身子便微微一僵。
虞夫人说,抽他的这一顿能让他一个月都好不了,可魏无羡此时却觉得,除了被抽过的地方还是火辣辣、刺麻麻的疼,行动并无大碍。
虞夫人是讨厌他,可是……也从未想过要害他。
魏无羡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
聂怀桑感受着心底的酸涩,听着魏无羡的心声,不禁苦笑。
魏兄啊魏兄,你这是钻人家套子里去了。
他可以确信虞夫人下手的时候,确实没有下重手,但当时虞紫鸢未必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
再看看这个时候的江澄,若没有魏无羡,只怕江澄凶多吉少。
虞夫人毕竟是看着魏无羡长大的,哪怕她再不喜魏无羡,只怕也无法否认魏无羡的优秀,在绝境之下,魏无羡活下来的几率比江澄要大多了,把魏无羡安排在江澄身边无异于给江澄上了一道安全锁。
只要这把锁还在,江澄就不会出事。
聂怀桑想不出到底虞紫鸢为什么要手下留情,但当时的情况,毕竟大敌再侧,虞紫鸢暴怒打王灵娇的时候,脱口而出打狗也要看主人这种话,想来……多是因为被逼迫打魏无羡,虞紫鸢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若是,虞紫鸢也不会翻脸了。
总之,往事不可追,事实就是,魏兄因为虞紫鸢的一时手下留情,心软了。
——
他们卯着一股濒死般的劲儿,拼命地划。
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徒手把船划回了莲花坞。
此时已是深夜。
莲花坞大门紧闭,大门之外,灯火通明。
粼粼的水面上流动着碎裂的月光,还有几十盏做成九瓣莲的大花灯,静静地漂浮在码头边。
一切都和以往一样。
可就是因为和以往都一样,才更让人心中不安到痛苦。
——
虚无之境,一片静谧。
都知道这个时候的莲花坞,怕是已经被血洗了。
所以才会这样安静。
江澄再次忍不住哭了起来,自从做了宗主,他总要强迫自己强大起来,不能哭,不能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