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快昏倒了,这动作倒完全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抱着秘不可察的心情,我的余光看向安室,希望他也能像我一样感觉快昏倒……但他没有。
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对我的信心,好歹对地上这三位惨状各异的仁兄有点同理心吧。
诸伏景光沉声说道:“停下来吧……你走得太远了,我没有办法安心。”他伸手按住我想收回的手,死死地将我的手和枪口压在原处,“你能感受到它的跳动吗?你还记得它曾经也被选择放弃过吧……你现在怎么能对自己做同样的事情?你知道你在做的事情不是在成全自己,而是在谋杀你和你的未来吗?”
一、二、三、四……诸伏景光强健有力的心跳的震动,透过冷硬的枪管传导到我的左手掌心,又随着我掌心的脉络,心跳的震响撼动着我的左心。
安室也开口道:“就算是为了还能与我们坐在樱花树下聚会呢?”
我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所有人都在等待我开口。
我苦笑道:“我也不想被你们讨厌啊。老实说,为了你们的底线,我已经决定了结完他的性命后,就去受判吃点纳税人给的饭的……日本的法律和判例你们应该比我清楚,我不放心让他活着受审,有一丝自由的可能都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这种胶着的氛围叫跟我也算相熟的风见裕也也面色发青、汗流浃背。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関君,难道就没有一个选项是你不坐牢、你也不杀他的吗?”
“你觉得呢?”我无语:“难道我还组一个天才检察官团队,然后贿赂对面的律师,要求他们三天完成审判,第四天不着痕迹地百分百安排死立执吗?我们又不是逆〇裁判!”
风见裕也擦擦自己额角的汗:“我觉得这样関君你被判的刑,也不会比直接暴力谋杀来得重……所以我很奇怪,从我之前与関君你的接触中来看,関君你本身并不是一个有强烈而持久行动力的人。所以你为什么会非要将这样一个对你来说‘性价比’也不够高的目标,这么、这么持之以恒地追逐呢?”他推推眼镜,手忙脚乱的慌张里,说的话倒是叫我心惊不已,“我觉得一定还有一个更……常人更难以理解的诉求,在这个骇人的目标后吧?”
我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干脆面无表情地无理取闹:“你什么档次?升职了吗?我不跟警部以下的人说话。”
“……那我们看来也没机会跟阿碧辛斯大人你讲上话了咯?”天然烂漫的男声从半遮半掩的灌木后由远及近,半长发的男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出现在我们面。
……我想再给他把琵琶,这样抱两把琵琶的萩原这家伙就不用露面了。不得不说,萩原研二这家伙现在脸上不带分毫笑意的时候,真有两分二十年前冷淡系忧郁男二的气质。
我看着他拉风地、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出处,心底却在祈祷另一件事:千万别千万别千万别、
好的,不用祈祷了,把我拉出去埋了吧。
只见忧郁男二的身后跟着不到一天前被我甩开的另一位朋友,带墨镜的松田君。
我语气半死不活,精神摇摇欲坠:“我希望你们一齐讨伐我的时候,背着我一点,不用非得带上我。你们知道的,我性格孤僻、不合群,你们丢下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松田冷笑:“然后只偶尔在路过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拉面屋时想起你,就足够了是吧。”
我对着松田亮起大拇指:“阵平酱,你懂我的浪漫、嗷!”我捂着脑袋,替他的钥匙鸣不平,“又怎么了嘛!”
松田微抬下颌:“你们俩,”他看向诸伏景光叠在我手背上的手,和我手中仍抵在诸伏景光心口的枪,“我才要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试着使劲将自己的手从诸伏景光紧握的手掌里抽出,但与我担心枪支走火,所以不敢动作过大相反的是,诸伏景光这家伙死死地攥着我的手,好像一点这方面的担心都没有。
轮到我很崩溃了:“苏格兰酱,能不能不要用你握狙击枪的握力霸凌我?”
没等诸伏景光反应,诸伏高明先开口:“关心则乱。……你先松手吧,别担心,関君不会脱离我们的视线,随意行动的。毕竟他的计划之一,就是要警方也参与其中……当然,我觉得他,”诸伏高明环视一圈,“可能也没想到你们都来了吧。我个人认为他的计划里,恐怕只有长野县警和部分公安能参与。”
我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唉……”
听见我的动静,诸伏景光将信将疑地松开了手,他的疑虑应该也不是因为对我们的不信任,更接近宠物不管不顾地狂奔时,下意识拽住牵引绳的动作。
萩原半蹲下身,翻捡着地上三人身上的装备:“高明哥,为什么这么说?”手里也不停歇,时不时递点手榴弹、自动步枪、匕首什么的给身边的松田几人。
我:“……你舔包就专心点,怎么问东问西的。”
萩原分给了我一个眼神:“我本来想说你既然想扯开话题,那我问的问题想必很关键。但就之前被你带走话题的经验来看……这个问题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只是为了搪塞而喂给我们的小小甜头吧。”
我:“………………”
松田检查完手里那把自动步`枪的零件,听见萩原的分析,又哼笑道:“他被你说得无言以对了。”
我:“……………………”
惟有呆头鹅风见裕也茫然不解:“甜、甜头?”
萩原忽然抬头,恍然大悟看向诸伏高明:“高明哥,是那个吧?当初関说的是‘加入我们’,是这句有问题吧。”
我:“…………………………”
诸伏高明点点头:“就是这句话。其实这种令人觉得自然而然、仿佛置身于某种漫画又或者特摄剧风格桥段的说话方式,已经算是関君的个人特色。因此,我一开始也没能注意和细想为什么是‘加入我们’,只觉得関君是为了弥补自己在解谜上的薄弱,才想到要找上算是置身在这件事上的我,寻求帮助。可话又说回来,既然是解谜,関君大可以寻宝的委托名义,找上我吧?这样比起可疑的‘加入我们’的话语,显然更能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得到我的助力。”
松田牵扯着嘴角,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很想上前去扒拉下他的墨镜。
松田:“所以反推过去就可以轻易得出——関就是想要引起高明的注意。”
诸伏高明向松田投去赞同的眼神:“没错。只要想到这一点,我就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反复思考、拆解、分析関君说的话和用的词句。……刨去被関君遮盖的组织部分——我猜想他可能并不想然后我个人去深究,‘関君不需要黑警’、‘関君不希望有能力同时也了解组织情况的你们加入’、‘関君认为人可以为家人付出所有’,除却当初関君自陈的:你不希望被他们阻拦你执行你的复仇计划……
“抱歉,我这么解读是正确的吗?……如果按抛出小的甜头,掩盖占比更大的问题的说话方式来再次解读这两句话:
“関君。第一,‘関君不需要黑警’,却还是找上了作为警官的我,难道会是関君不认识其他在推理能力上有天赋的人吗?我记得前些天还看到関君和那位有个推理小说家丈夫的女星的亲密合照。……関君,你不仅希望自己能成功执行自己的复仇计划,还希望在这个计划中有警方参与。这个‘警方’的角色,不能是对组织知根知底的公安,但需要是至少像长野县警这样有能力进行收尾的团队。我并非自吹自擂,这从関君每次见到我们时的‘溢美之词’里,是可以看出你对我们能力的信任的。
“所以‘加入我们’,其实整句话应该是,‘加入我的计划’,‘们’只是人们惯常用来给自己增加砝码的、给其他人一种支持和帮助我的人很多的说辞;
“第二,‘関君不希望有能力同时也了解组织情况的你们加入’。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我本来觉得是为了造成信息差:我和公安还有松田君你们都只知道整个其中一部分,这种信息差是関君为了保证我们能晚于他执行完复仇行动,而特地设置的。
“实际上,不止如此。对吧,関君?在你刚刚数次提醒我们‘防弹衣’的时候,我突然明白这‘信息差’的第二个用法。这是你的‘防御失控’吗?你是因为担心自己无法保证其他牵扯进现场的人的人身安全,所以在预案里,决定要自己先蹚过这座未知的园地吗?你会一遍遍反复推演事情的发展吗?……你内在的应激状态,反反复复地让你过度地思考那些可能根本不会来的未来,过度地为他人承担他们自己对自己的未来的责任。你是不是无法接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的无能为力?
“这也就为我衔接上了第三点:‘関君认为人可以为家人付出所有’。関君,你究竟是在为谁复仇?”
我究竟是在为谁复仇?
我没想到这也能成为一个会被诸伏高明这样一个聪明人拿来思考揣摩的问题。
我目光愈发幽深:“高明哥, 我觉得这个问题已经不用拿来讨论了吧?毕竟按你的论点,无论我是为了自己复仇……抑或是为了我的‘家人’复仇,我都是会为此付出一切、不择手段的。”
诸伏高明又用那双宝石蓝色的眼睛, 忧郁地注视着我, 他忽然叹息道:“因为如果复仇的理由不同,我觉得就像……我们认为的、我们不能越俎代庖地去否定你为自己而战的行为, 但関君你其实也一样——你为的‘家人们’可能并不情愿你代替他们去做这件事, 他们甚至还不认可你为了达成这件事, 所牺牲掉的东西。我不清楚这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又希望可以帮得上你……就算有可能只是戳破你一厢情愿自我奉献的幻影。”
现在的时节其实寒意不重,虽然山里的气温会偏低, 但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我能看见熔落的金色……身体却感受不到温暖, 只是一阵一阵地冒着挫骨的寒意。
他们会觉得我做的都是无用功吗?
不过好歹他们不会从道德的层面上谴责我……
想到这里,我居然自嘲地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
我听到安室那顿挫的语调在我耳畔响起。
这很难不叫人浑身发抖,又想立刻回家把《逆转〇判》销毁。
安室捏着他的下巴,呼应着他身上的铅灰色西装, 衬得他格外的不近人情。
安室说道:“原来如此。我一直觉得関你的描述有出入, 但却始终抓不住问题的关键。现在我明白了, 无论是‘人就是很容易随随便便死掉’;还是‘那位先生’指使你在我和你之间,进行谁生谁死的致命问题……
“明明你自称是主动佯装要攻击我, 从而达到要公安做出击毙你的目的,来保证‘那位先生’不能逃离法律的惩治, 却将这个行为称作‘随随便便死掉’是非常矛盾的事, 这随便吗?无论是开枪的人、还是求得这一枪的人, 没有人是抱着轻浮的态度去做这件事的。
“再来就是,関你明明是公安记录在案的线人, 这一次的我能从记录里找到过去的你的踪迹,那上一次、甚至从前的无数次,我都应该能找得到。我不认为你受重视的等级程度,能这么轻易地被放弃……毕竟能接触到有关‘那位先生’的现场,被安排的公安,一定会了解你的事……一枪击毙?为什么会这样?”
安室看向地上被我点射破坏了手部动作能力的壮汉,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明明打中肩膀,就可以叫你失去扣动扳机的能力,自然也能灭失你举枪向我时,对我生命的威胁。”
我听见自己血液在鼓膜疯狂穿行的声音,那如同隆隆的雷响,完全无法盖住我冷静的、一字一顿的吐字:“如果我的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即便此时你的人能一枪命中我的肩膀,也无法保证肌肉的收缩反应是否会牵动我的手指扣下扳机。”我看向诸伏景光,“你是狙击手,你应该也明白我在说什么……只有命中脑干,才能百分百确保被枪口威胁着生命的人质的安全。”
被我看着的诸伏景光垂下眼皮,恍惚间,我还以为有滴泪珠被他轻眨眼睛的动作抹去了。
诸伏景光:“啊,我也明白了。当初ZERO还说你恐怕对‘那位先生’有特殊含义。其实这样想来,也不止如此吧?因为做生死抉择,应该要天秤另一边的砝码也足够重才是,而関明明自己也说过……当时的你,只是对波本有所耳闻,你根本跟他没有任何情感上的联系,又何来当砝码的重量?”
安室完全不为我试图带偏思路的话所动,他那张看着比我年纪小得多的脸非常严肃,说出的话也极不中听:“没有错。既然如此,除了彻头彻尾的谎话外——因为这自白并没有给你准备它的时间,所以我倾向于它并不全然都是谎言——更有可能,你只撒了一点‘小’谎……是角色,对吧?……関,你只将故事里,出演你心中天秤上重要砝码的人物,替换成了我。”
松田忽然一脸了然:“是関的哥哥……哥哥们?”而他身侧的萩原,水雾缭绕的紫色眼睛里,隐约饱含着好似能体察到我心情的痛楚。
我鼓膜上盘旋的雷声愈发得大了,大得好像脚下的地也在同我被勒紧的心脏一样,勉力求生去喘息、去震颤。
诸伏高明犹豫不定,却还是开口确认:“也就是说,这组织的幕后老板,利用不投降、不接受公安的逮捕,威胁関君跟他的哥哥自相残杀吗。……関君的哥哥,也是线人?”
诸伏景光抿了抿嘴唇:“不一定。但他至少是跟FSB有交易,我们发现FSB在一小部分与他有关的案子上有动作。”
我已经无暇顾及诸伏景光在说是什么了。是幻听吗?耳朵好痛……
‘手扣上扳机,眼睛直视前方,跟你的瞄准器连成直线,直线的另一头才是你的目标。’
‘不断修正……修正!然后扣下扳机。’
我手一抖,格`洛克被像一份不被人关心的廉价工艺品,倏然落到了地上,却又不令人心疼。我的注意力全在我的食指上,它几乎是在痉挛,违抗着主人要扣下扳机的命令。
松田弓身半蹲在地上,伸手捡起那把可怜的格`洛克,他把它拎在手里检查,嘴里却对我问道:“関的哥哥,是那种会为了换取警方的胜利,而选择自我牺牲的人吗。”
我抽吸着鼻子,又觉得不解气,还是用手狠狠摸了一把脸:“他、”
“他不是。”冷冽又带着烟草气味的声音,随着山风出现了。
皮鞋点地的声音,因为有草坪的覆盖,所以极不明显。来人突然说话的声音,真是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除了开着地图的我。
风轻轻拂过他头顶银白色的发旋,被太阳晒成金色的部分,给人一种虚幻如泡影的热意。
但估计听着他说话的其他几位警官可不这么觉得,瞧,大和敢助都掏出枪来了。
安室和诸伏景光的身形有隐隐藏着防备和杀机。
黑泽漠然地扫过他们两人:“公安。”啼笑皆非的是,这让我觉得他在打招呼。
而被打招呼的两人更加警惕了。
我赶时间,懒得看他们针锋相对,于是干脆开口替他们问出他们最感兴趣的问题:“上次我就想问了,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公安有谁的?”
黑泽终于大发慈悲,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他冷笑道:“托您的福。”
我悻悻地摸摸自己的鼻尖,这尴尬倒也不是为我又出了纰漏而生,而是我听出黑泽冷笑的意味——是在指责我在为外人出头呢。
我硬着头皮说道:“我?我觉得我咳咳、我的保密工作做得挺好的啊。”
鱼塚一脸一言难尽:“真的吗?但你每次新接触到发现的卧底时,也不知道你是从电影还是都市传说里,总爱把人家的特色技巧学走再试用一番……好比CIA吧,你马上就学着用脉搏测算人家是不是在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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