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段忱林每说一个词,他的头就肉眼可见地低一点。
段忱林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一个新的丝绒戒指盒,“那天之后,我重新找了设计师定做了戒指,这是你的那枚。”
邵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牵了起来,他心慌意乱,想都没想,就把手收了回来,唰地一下夹进膝盖里。
段忱林低声说:“这是拒绝我的意思吗?”
邵惜有些语无伦次,“不、不是,就是我……你,啊?不是……”
他以为段忱林要给他戴上,其实段忱林只是想把戒指盒放到邵惜手里,戴不戴或者什么时候戴,由邵惜来决定。
邵惜握紧了手里那个小小的戒指盒,忽然从花坛上跳下来,掉头就走,“我、我要回宿舍住。”
手被拉住,段忱林的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停下脚步。
段忱林说:“我不是要你现在给我回答,别逃跑。”
邵惜再次把手缩了回来,他梗着脖子道:“谁、谁逃了!”
段忱林这才看到,邵惜整张脸都红了,嘴唇艳得能赶上耳骨上的那颗红宝石,下睫毛上还有一点被羞出来的生理泪水。
明明是面对着他的,但眼睛却慌得四处乱飘,根本不敢同他对视。
感觉再说点什么,邵惜真的要跑了,段忱林看着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想,以后我们相处、我对你好的时候,你知道面前这个是喜欢你的段忱林,而不是作为朋友的段忱林。”
第53章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回了家。
邵惜口袋塞着戒指盒,右手抱着蝙蝠玩偶,左手抱着玫瑰花,小小一只地占据了电梯角落。
披在他肩头、明显大一号的外套,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了一角。
段忱林站在他身旁,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上面,还是伸出手,默不作声地帮他穿上。
邵惜却吓了一跳,像只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地从这边平移到了另一边,开始面壁思过。
段忱林看着他畏缩的后脑勺,偏头无声地笑了笑。
以往邵惜都是随便一踹鞋子就蹿进家里,今天却破天荒地用脚把鞋子摆好,不让段忱林帮他做事。
他两手满满,只能先进房把玩偶和花放下,再出来,捞起邵小黑。
途中,迎面撞上段忱林,他慌得左右摇摆了四下,舞了一小段狮,最后从另一条路走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段忱林感觉邵惜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洞了,所以打算做个便当,好投喂。
他没想到的是,大概过了半小时,邵惜竟然扭扭捏捏地踱步到了厨房,探出个脑袋,哼哼唧唧地说:“我、我没有在躲你,我只是想,自己冷静一下……”
段忱林真的有点被他可爱到了,调侃道:“你应该没有把玫瑰的花瓣都掰没了吧?”
掰一片花瓣,出房间和段忱林说话。掰一片花瓣,不出房间和段忱林说话。
邵惜愣了下,绕了一圈才知道段忱林什么意思,羞愤道:“没有!”
明明他是怕段忱林难过!他跑走了,还遥遥传来一句:“……我讨厌你!”
听着尾调的颤音,段忱林手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抑什么。
便当做好了,也被邵惜拿进去了,但吃完一直没有把饭盒送出来,段忱林感觉邵惜是要等他睡了再悄咪咪出来洗碗。
段忱林不得不打开邵惜的聊天框,私聊道:你把饭盒放在门口,我一起放进洗碗机里,不要手洗。
消息刚发送,坐在沙发上的他,就看到邵惜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一条小缝,然后一个饭盒被慢吞吞地推了出来,咔哒一声轻响,门又合上了。
段忱林盯了那个饭盒一会,缓缓用手捂住了脸,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暗骂了一声。
另一边,邵惜待在自己的窝里,很放心。
房间内有配套洗手间,他也囤了许多零食,非必要完全不需要出门,就是邵小黑不能一直待在房间里,因为猫砂盆和猫粮都在外边。
要不等段忱林睡了,他偷摸把东西都搬进来呢?
嗯,就这么干!
正当他美美躺上床,准备入睡时,门被敲响了。
邵惜立刻警惕地竖起了耳朵:“谁!”
段忱林:“除了我还能是谁?”
嗯……他刚刚反射性嘛,邵惜问:“什么事?”
段忱林的声音隔着门,“可以开门吗?”
邵惜思考了会,还是下了床,把门打开了,他看到段忱林也洗完了澡,一身清爽,身上很香,感觉那股味道比平日更重,隔着两个身位都能闻到。
唔……好闻,邵惜鼻子动了动,只是……段忱林手上为什么拎着个枕头???
邵惜清醒过来了,如临大敌:“你干嘛!”
段忱林低声说:“你今晚,不是说要我来找你睡吗?”
邵惜:“啊?”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前提是今晚没有告白啊?
邵惜看着段忱林,满脑子都是警报。
这是喜欢他的段忱林,这是要当他男朋友的段忱林,这是要和他上床的……段忱林!
邵惜勇敢拒绝:“不、不行!”
段忱林意料之中,“那我今晚还做噩梦怎么办?”
邵惜看起来很为难,小动作没停过,对啊……段忱林还做噩梦怎么办?可是如今,他怎么可能当无事发生,同意两个人睡同一张床?
段忱林就不能晚点再告白嘛!
他迟疑片刻,“那你如果惊醒的话,要不给我打电话?”
他又语速极快地安慰道:“你要乐观一点想,不一定会做噩梦啊!你越怕越来什么!”
段忱林垂下眼睫,说:“我知道了,晚安。”
邵惜瞬间感觉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于是补偿似的也跟段忱林道了声“晚安”,不然是没有晚安的!
段忱林回到自己房间,利落地关了灯。
其实算下来,他确实已经有十四天没睡好了,平均每天就两三个小时睡眠,也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做噩梦。
他承认,他确实很害怕再在梦里见到流血的邵惜。
要不干脆别睡了。
他闭上眼,可是他又有点想做春梦。
凌晨一点,邵惜睁开了眼,托段忱林告白的福,他也难得失眠了。他想了想,还是晕乎乎地坐起来,然后出了门,轻手轻脚地来到段忱林的房间前。
他耳朵贴着听了一会。段忱林应该没做噩梦吧?
没听到声。段忱林应该不会为了不做梦,选择不睡觉吧?
邵惜回到自己房间。可是按照他对段忱林的了解,这人还真能对自己那么狠。
于是他又折返回去,不放心地打算看一眼。
他拧开门把手,推开门,一片漆黑,他看到段忱林确实躺在了床上,侧着身,背对着他,看起来是在睡觉没错。
邵惜松了一口气,刚准备离开,黑暗中,却忽然闪过一大片白。
他定睛一看,等等,段忱林的肩膀上,为什么贴着一大片纱布,几乎覆盖了整个左边肩膀。
什么时候受的伤?他和段忱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他怎么不知道……?段忱林还一直穿得整整齐齐的,连扣子都要系到最上面,如果不是这个插曲,他根本不可能发现!
邵惜抱着点不知什么的复杂心情,走到段忱林床边。
借着月光,他看到段忱林皱着眉,睡是睡着了,但并不安稳。
他才该是要皱眉的那个!邵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稍微揭开一点纱布的边缘,看到底是什么伤。
啪的一声。
他的手被抓住了。
段忱林困顿地睁着眼,看他,哑声道:“……怎么了?”
本来就因为噩梦春梦一事精神紧绷,加上浅眠,一有人靠近,他几乎是立刻醒了过来。
邵惜一愣,“吵醒你了?”
段忱林摇摇头,“不是,没睡沉。”
邵惜想要收回手,“那你继续睡……”
可是邵惜都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的房间了,段忱林怎么可能还放他走,“你进来干什么?嗯?”
邵惜有点后悔了,他的本意不是吵醒段忱林,“我们明天再说……你先睡!”
“你不和我说我会纠结一晚上,更睡不着了。”
邵惜就没见段忱林纠结内耗过,可是手腕被握着,他想走也走不了,只好道:“你肩膀怎么了?”
段忱林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裸着上半身睡觉,他放开邵惜,“好了,你回去睡觉吧,我要睡了。”
局势倒转,轮到邵惜不依不饶了,“不行,你让我看。”
“……”
“段忱林。”
“……”
“段忱林!”
段忱林本来不想告诉邵惜的,邵惜心最软,他向来卑鄙,但不想用这个伤,去换取邵惜的原谅和喜欢。
邵惜宣告全世界:“我要生气了。”
段忱林看了他一眼,终是妥协地把纱布揭开,只见肩膀上一大片参差不齐的血痂,齿印的坑清晰可见地凹陷下去,周围蔓延到锁骨的青紫淤痕格外狰狞,比他身上的痕迹要可怕得多。
原来段忱林才是那个几乎被他咬下来一块肉的角色。
“不是很疼,”段忱林平静地说,“我有吃止痛药。”
邵惜的嘴唇抿得发白,他不知道这么严重……
段忱林轻轻地勾住他的手指,“你要是跟我睡的话,我不仅不疼,还不会做噩梦。”
安静了半晌,邵惜还是说:“不要。”
段忱林问:“为什么?”
“我没有想好啊,然后就、跟你亲密的话……”邵惜嗫嚅道,“我岂不是成渣男了?”
段忱林一怔,随即低头喃喃道:“……这么可爱吗?”
邵惜没听清,“什么?”
段忱林认真地说:“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的,喜欢坏的。”
其实,邵惜之所以失眠,也是因为这个问题,脑子一直在转,他想不通。
他把脸转过来,看着段忱林,禁不住小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似乎是没想过邵惜会问这个问题,段忱林难得卡了壳,“嗯?”
邵惜接着道:“明明我们三个是一起玩的啊,你也说了,相对于时津哥,我对你那么坏,你为什么喜欢我啊?”
段忱林沉默了几秒,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知道。”
邵惜:“?”
邵惜:“这是什么回答?”
“……”
邵惜又问:“那你为什么在高考结束那天,亲我。”
段忱林再次给出了同样的答案:“不知道。”
邵惜开始有点不满了,“你总不能是从那时候就喜欢我了吧?”
段忱林还是缓缓地说:“……不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邵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不爽道:“骗子,你压根就不是喜欢我!”
段忱林便说:“喜欢的。”
但他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从幼儿园见的第一面吗?不,一把打掉他花的人,不知好歹,坏死了。
小学那六年?不,叽叽喳喳的跟麻雀一样,牙齿缺得东倒西歪的,丑死了。
初中?应该没有,天天不知道从哪里弄得一身泥,还要往他身上蹭,脏死了。
那是高中?也没有吧,总是甩他脸色,莫名其妙就闹脾气,烦死了。
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不知道。
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在喜欢了。
而当他意识到喜欢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邵惜还是觉得不现实,段忱林怎么会喜欢他啊……他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了。
虽然他从小不缺人喜欢,但这个人换成段忱林,就很奇怪……
段忱林说:“那这样吧,我去沙发上睡,你睡我床上。”
说完,不等邵惜回应,他就利落地下了床,从邵惜房间抱来了邵惜的被子和枕头。
沙发很大,段忱林睡在上面不至于缩手缩脚的,他枕着邵惜的枕头,盖着邵惜的被子,道:“看,这样你没有和我亲密,但万一我做噩梦了,醒来也能看见你。”
邵惜看着躺好的段忱林,不知怎的,莫名起了个念头———都还没在一起呢,就睡上沙发了。
而且段忱林肩膀上还有伤……其实也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而已,又不会做什么,应该还好吧?
他纠结了一会,都要开口了,忽然,另一个念头又冒了出来:段忱林是不是笃定他会心软啊?
段忱林看到邵惜穿着米白色的长袖睡衣,光着脚踩在地毯上,显得整个人都很乖。在原地站了两分钟之后,欣然接受他的提议,钻进了他的床上。
“好吧。”邵惜说。
段忱林眉梢一抬。
床是一个人最私密的贴身空间,特别是几分钟前,他还没有穿上衣地睡在那里,段忱林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床上那个小小的起伏。
唔……是段忱林身上的味道,邵惜把脸埋进被子里,隔绝了那道视线,很快就睡着了。
整整一晚,他没有被任何声音吵醒,连梦都没有做,几乎是昏睡过去,一觉到天亮。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沙发上已经没了段忱林的身影,他打了个哈欠,怎么感觉段忱林的床比他的舒服,一点不想动弹。
邵惜盯着窗外天上的白云,看着那朵云,从框框的最左边,慢慢地飘到了最右边。
还剩下最后一点云尾巴时,肚子突然受到了一下重击。
邵惜闷哼了一声,看到猫从天而降,完美在他身上钉住。
邵小黑张开嘴,“喵。”
邵惜心情很好,抱住猫,用脸蹭了蹭猫的围脖,“小黑,要多多吃饭,长得再胖点,这点重量爸爸压根不会放在眼里!”
俨然一副溺爱孩子的老父亲模样,感觉是孩子玩屎,他都能夸:“小黑拉的屎很结实!还能当球踢!”
门外传来了点声响,邵惜转过头去,直直对上了来抓小黑的段忱林。
邵惜呼吸一滞。
段忱林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把半边的额发弄了上去,和婚礼当天差不多的发型,露出高挺的鼻梁和英气的眉眼。
这还没完,重点在于段忱林穿了件半高领的黑色打底衫,宽肩窄腰,特别显身材,胸肌……看着就很好摸。
邵惜怔怔地看着,目不转睛,看着段忱林迎着阳光走进来,俯下身,伸出手帮他把遮住眼睛的那一撮额发撩开,道:“早上好,邵惜。”
猫从人身上跳下来,跑走了。
邵惜这才如梦初醒,撇过头去,重新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闷闷的,“……哦,哦,早上安。”
早上安……段忱林失笑,不过好在邵惜没有意识到自己嘴瓢了,不然一定羞愤得整个人要钻进被子里,他问:“还要睡吗?”
邵惜摇了摇头。
“那洗漱完出来吃早餐?”段忱林说,“你的牙刷我已经帮你拿过来了。”
邵惜点了点头。
段忱林出去了。
伴随着房门合上的一声轻响,邵惜猛地把被子掀开,冲进了洗手间。
在看到干净整洁、没有一点杂物的洗手台时,他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房间。
但他的牙具已经被段忱林拿过来了,他这个时候再穿越走廊回自己房间的话,在客厅的段忱林肯定能看到,说不准还会把他拦下来,问东问西。
犹豫了几秒,邵惜选择咔哒一声锁上了门,用过的纸巾丢进马桶毁尸灭迹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在段忱林的洗手间干这档子事,好像有点刺激。
他出来得很快。
结束后,邵惜心虚地把段忱林的洗手台擦了一遍,纸巾上连一点灰都没有,也不知道在擦什么。
他走出房间,看到段忱林站在餐桌边,正在把一束粉色的不知道什么花放进花瓶里。
邵惜看了一会,把昨天段忱林送他的那一束红玫瑰抱了出来,已经被拆开了,有五朵放进了矿泉水瓶里。
“我房间里没有花瓶……”他说,但他又不想花枯萎掉。
段忱林勾起唇角,“嗯,还有一个花瓶在橱柜下面。”
邵惜学着段忱林,把过长的枝剪掉,再放进水里,忽然,什么东西透过阳光的反射,闪了一下。
他低头,看到了段忱林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那枚新的戒指。
快速把两束花弄了,段忱林把早餐端出来。
简直满汉全席,虾饺、凤爪、黑椒牛仔骨、黄金糕……摆了满满一桌。
邵惜:“怎么那么多?”
段忱林坦然道:“因为我在追你。”
“你、你追我?”邵惜反应极大,“你为……哦。”
他又闭上了嘴,他不是忘了段忱林喜欢他,而是段忱林竟然会追他。
半个小时后,段忱林帮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好吧,邵惜心想,还蛮爽的——
段忱林探过身,帮他把安全带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