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周日,他们会一同去超市采购食材,并在外面的餐厅用餐。
将包好的饺子下到锅中,颜铃对着锅盖上的反光愣神片刻,灵光突然乍现,在行囊里翻出一包花种。
颜铃将花种利落地在指尖催生,碾出花汁,往嘴唇上随意涂抹了几下。
回想起岛上的一些男族人,为了吸引心仪姑娘的目光,往往会故意漏着上身在田地里工活。颜铃便将衣袍扣子解开几个,领口也扒拉下来了一些。
而岛上的姑娘在面对青睐的男子时,则会用手绞着长发,以一种风情万种的姿态站立在树边捂脸偷笑。于是颜铃也将发丝缠绕着勾在指尖,倚靠在冰箱上,生硬无比地来回扭了下腰。
总感觉这姿势还是少了些味道。衣衫不整的他蹙起眉头努力回想,屁股好像也要撅起来一些……
——下一瞬,修长的大手如幽灵般地从他身后探出,落在了面前的电磁炉前。
颜铃一个激灵,绷直了身体,回头一看:“周观熄?你,你来干什么?”
周观熄面如沉水地关了电磁炉:“因为烟雾报警器已经响了足足三分钟,煳味蔓延到了书房,我希望今晚可以在床上入眠,而不是在废墟里睡觉。”
颜铃呆滞片刻,猛然惊醒般地转身将锅盖掀开,盯着锅内的场景,弱弱开口:“……今天我先和你换个班,点外卖吧,”
周观熄不太意外地颔首,视线缓缓落到他大开的衣领和风光乍泄的胸口。
“你又在构思什么鬼主意?”他平静地问。
颜铃:“我——”
他刚想坦荡地说自己在筹备新的勾引大计,但回想起被泼冷水的先例,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决定这次将计划完善些后,再给周观熄呈现一个最为周密的版本。
他若无其事地将领口拢了拢:“做饭有点热,敞开点衣领,怎么了?”
周观熄半晌后道:“要不要给你买点这边的衣服?”
“才不要。”颜铃不假思索地回绝,“你们的衣服都好丑,袖口衣摆都短短的,走路还不会飘,一点意思都没有。”
周观熄没再多说什么,颔首道:“有件事提前和你说一下,这周三的晚上,我需要加班。”
颜铃:“加班?”
周观熄顿了片刻:“是分部公司那边的工作,有一些……清洁活动需要处理,徐总安排我去帮一下忙。”
颜铃眉头缓缓凝起,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脸看。
周观熄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这借口是徐容准备的,毕竟清洁工不似普通社畜,加班也很难有别的业务。
当时听着还算合理,但真正说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确实荒诞得有点可笑了,很难不被瞧出端倪……
“——他们到底还要压榨你到什么时候?”
下一秒,长发男孩儿勃然大怒道:“你每天忙得连脚都沾不到地,从来没在饭点的食堂里见你出现过,他们现在竟然还要让你去扫分部的地?你自己不会对他们说不嘛?你就这么任由他们欺负你压榨你?”
“……”周观熄十分自然地把锅推给这场戏的总导演,“徐总的要求,我也没有办法。”
颜铃义愤填膺道:“不行,我明天要去找徐容说——”
他的话音微妙地戛然而止。
等等,这周三晚上周观熄刚好不在的话,自己是不是就可以……?
“……不过转念一想吧。”颜铃若无其事,“这个也的确是你的工作,领导有需求,也确实不好推脱,算了,你想去的话,那就去吧。”
周观熄眉头微动,意外于他态度的转变,点了点头。
空气静谧须臾,他们同时转过了身——周观熄拿手机点起外卖,颜铃背对着他刷起了煳锅,因为同样心怀鬼胎,一时间谁都没主动说话。
许久,周观熄听到身旁的人喊了自己的名字,才从屏幕上抬起眼。
他的额角猛然一抽——
“我不懂你们这些岛外人的审美,究竟倾向于什么样的风格。”
不知何时,长发男孩儿将衣领重新拉了下来,大方露出胸前的皮肤和锁骨,并单手将头发抓起,摆了个风情万种的姿势:“但你说如果未来有一天,我能亲眼见到大老板本人,那在他的眼里,我是这个样子会更好看一些……”
他想了想,将衣领换了个方向扯得更大了些,头发也散了下来,凌乱地来回拨弄几番,眼睛亮亮地盯着周观熄的脸:“还是这样,会更有吸引力呢?”
周观熄注视着他的脸,许久不发一言。
颜铃姿势拗了半天没得到回应,胳膊肩膀泛酸,心头也跟着犯怵。
“难道都不好看吗?”他问,”况且我叫你看的是衣服和姿势,你一直盯着我的脸做什么——”
未说完的话语卡在喉咙深处,因为周观熄突然两步上前,托起他的下巴,用拇指在他的唇上一碾——
他的指尖微凉而粗糙,不算温柔碾过颜铃的唇瓣。颜铃嘴巴顺势微微张开,茫然地仰起脸,后退一步,后腰抵在了大理石岛台边缘。
呼吸停滞,心跳漏了一拍,他一时间退无可退,目光所及之处,唯有周观熄沉静而俊逸的眉眼。
“哪个更吸引大老板我不知道。”
几秒后,周观熄平静将手收回,盯着指尖的一抹粉红,淡淡道:“但口红涂得一路从嘴歪到了耳朵根,是个活人都很难不被你吸引到目光。”
下唇是近乎烧灼般的滚烫,颜铃抬手捂着嘴,难以置信:“你,你——”
他背过身,用袖口慌乱擦了擦嘴,强撑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这是花汁……才不是什么口红!”
桌面的手机振动起来,他听到周观熄轻轻“嗯”了一声,脚步声逐渐远去,大抵是外卖员打来的电话。
颜铃瞪着水池里的糊了个透的锅底,久久维持着捂着嘴的动作。
涂歪了就涂歪了?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偏偏要上手帮我擦?
耳根烧灼不已,他愤懑地再次抹了抹嘴,盯着手背上的痕迹,发现这朵花确实有些晕色,未来真正见大老板的时候,果然还是要用防脱色的七初花才更为安全。
强迫着自己定了定心神,颜铃抓过身旁的本和笔,沉沉呼出一口气,再次低头认真规划起来——
1.周三晚上七点,丽铭酒店,大老板有一定概率出现。
2.同时,爱泼自己冷水、嘲笑自己计划不现实,并且即将被公司压榨致死的周观熄要去加班。
笔尖顿了顿,颜铃郑重其事地写下了他勾引大计的最后一步:
3.为了自己和周观熄共同的美好未来,这一次,他要独自行动,潜入酒店,亲自创造出偶遇大老板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碟中谍10·铃的诱惑》《007:周总的危险加班日》
星期三,黄昏时分。
云层堆叠,被夕阳浸染成浅淡的橙紫色,晚风眷恋,车流喧嚣,融烬科技的大门前,颜铃迎来了第一个和周观熄不同路回家的夜晚。
颜铃双手扒着车窗,先是对周观熄进行了一番严肃的“职场拒绝学”理论教导,其中包括“面对不合理的工作量,你要勇敢地学会说不”,以及“实在扫不动的时候偷偷休息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字字发自肺腑、痛心疾首,充斥着对周观熄本次加班的担忧。
最后,他又一次问道:“你确定真的不需要上车,让司机老谭先送你去公司的分部吗?”
周观熄站在车外:“没必要,不顺路,徐总会安排车送我过去的。”
颜铃点头,将下巴搭在车窗边缘,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今晚,大概几点会回家吃饭呀?”
“应该会很晚,不要等我。”周观熄用手敲了敲窗户边缘,“车开了之后,不要再继续用这种姿势趴在车窗上,很危险。”
颜铃眼珠子动了动,乖乖坐起身,说知道了。
目送着车辆逐渐远去,周观熄吐出一口气,转过了身。
下一秒,躲在大门后方等待多时的助理和秘书们当即蜂拥而上,指引着他来到后门早已备好的车前,司机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门拉开,周观熄顺手接过前排助理提前备好的西装,利落地上了车。
“来得及吗?”他问。
“今晚路况比较差,大概会迟到五到十分钟,好在徐总已经到酒会现场了。”
秘书翻阅着手中的记事本:“宾客比往年要多一些,宣明医药大陆地区新上任的CEO也会到现场,他们今年注资了一家主攻修复涡斑病变靶点修复的公司——”
周观熄接过助理递来的领带,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涡斑病是块肥肉,以“长青”为目标也不仅有融烬一家。
政府虽私下最看好融烬的技术与资源,但也有意将其他头部药企和高校聚集在一起交流成果,促进解药研制,因此便有了今晚的复翠酒会。
然而高校之间存在课题竞争,商人之间也多是利益纠葛。因此有研究进展的大药企,往往会将成果藏得严严实实;而没什么实绩的小型研究团队,则常常会夸大其词,不愿在外人面前显出弱势之处。
总之,这场酒会不过是人人戴着面具的虚与委蛇,一个没有半句真话的夜晚罢了。
天色渐暗,周观熄从车窗的倒影上移开视线,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人已经到了家。
手指一顿,他最后还是发了条语音过去:“记得盯紧炉子上的火候,开好排风,微波炉里不要放有锡箔纸包裹的食物,烤箱——”
顿了顿,他说:“不要在我没在家的时候用烤箱。”
那边回语音的速度通常是按秒来计算,最长也从未超过五分钟。然而直到车在酒店大门前平稳停下,屏幕上都没有弹出任何消息提示。
周观熄眉头微动,眼皮轻跳了一下。
助理在耳边温声提醒他到地方了,他最终还是将手机收回,下了车,在酒店经理的指示下步入会场。
融烬这几年本就风头正盛,前一阵子新药上市,加之周观熄甚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因此自踏入宴会厅的那一刻起,他便无可遏制地成为晚会的焦点。
如潮水般无意义的社交寒暄便将他席卷,好在徐容早已抵达,八面玲珑地为他分担了部分应酬。
尽管如此,周观熄依旧难逃一劫,觥筹交错之间,几杯酒接连落了肚,翻来覆去聊的内容,无非就是研究进展、新药预期,兜兜转转这几个话题罢了。
一个小时后,他得以从人群之中脱身,在阳台得到片刻喘息的时间。
将酒杯撂在手边,周观熄静静俯视着厅外花园的场景。
他时常觉得,这世界的运转其实很有意思。
明明是为了涡斑病这个世界性难题而聚集在此,却因现场权贵名流云集,晚会依旧布置得极尽奢靡。古典乐悠扬雅致,舞池和喷泉旁聚集着不少人,聊利益,谈合作,有说有笑地恭维着彼此。
论他们对涡斑病的实际关心程度,可能还比不上一个来自避世小岛、与这场灾难本毫无关联的男孩儿。
晚风微凉,酒意消弭,周观熄最终将视线错开。
低头再次看了眼手机屏幕,依旧没有任何消息提示,他皱起了眉。
恰巧此时有服务员走来,询问是否需要加酒。周观熄摇头婉拒,只是示意他将手边的空杯收走。
下一秒,另一只手捷足先登,拿起一杯酒,径直塞在周观熄的手里:“小周总呀,好久不见。”
周观熄已从父亲手中接管融烬多年,如今仍选择称呼他“小周总”的,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的调侃意味。
周观熄在心中叹息,将酒接过,看向身后的人:“赵教授,别来无恙。”
赵鸿明,周观熄大学时期的旧友。这人品行没有问题,只是性格过于耿直且一条筋,高智人身上普遍可见的情商较低。
当时他们的合作成果十分不错,赵鸿明认为若能继续联手,必然能在未来创造一番伟业。
然而周观熄毕业后并未选择深造,而是转而接手家族企业,这令赵鸿明大失所望,觉得以这样的头脑却不专心科研,完全是浪费天赋,因而十分痛心地单方面宣布自己从未交过这个朋友。
几年的光景下来,两人都成熟不少,各自成长为领域内的佼佼者,还都同时盯上了涡斑病这个难题。
如今的关系说不上僵,更像是每次见面,都势必要阴阳怪气、较劲儿一番的损友。
赵鸿明揶揄得起劲儿:“冰坨子脸倒还是老样子,只是时过境迁啊,老远看见小周总你被人层层包围,如今想单独和你说上句话,怕不是得排队拿号了?”
“允许你插个队。”周观熄轻描淡写道,“除了衣带渐紧之外,赵教授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你你你,你这个嘴啊——”赵鸿明咬牙低头,摸了摸肚子,叹息着摆了摆手,“你那边的长青计划,怎么样了?”
两人并肩站立在阳台上。
周观熄答得保守:“还在推进,目前没太大的进展。”
这话其实给得模糊而谦逊,但也确实没撒谎——目前没进展是实话,但未来有没有,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鸿明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感情上呢?”
这回周观熄还没来得作答,他便十分了然地挥了挥手:“这个不用问你我也知道,肯定也是没什么进展——不过呢,我今年年末就要结婚了,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我算是胜你一筹。”
周观熄轻笑了一下,只是说:“新婚快乐。”
赵鸿明十分受用,喝了两口杯中的酒:“谢谢,但能不能快乐就有点难说了。婚礼结束后,我和我爱人就要去外太空发展的培育基地了。”
“外太空”三个字冷不丁地冒出,听着有几分滑稽,像喝了假酒后说的梦话,但周观熄知道,赵鸿明其实是认真的。
不同的研究团队对于涡斑病的形成机制,往往有着不同的见解。赵鸿明高校时期坚信的理论便是,这颗星球上的土壤已不再适合植被生存,那么前往其他星系,探望不同的生存环境,或许能寻找出一线生机。
当年多数人只觉得他异想天开,但周观熄认为,每个人都有坚信且热爱的理念,可以不理解,但要至少保持着一份尊重。如今赵鸿明的课题组竟真的与航天局合作,在临近的星球上建立了科研培育基地。
于是周观熄真心实意道:“恭喜。”
赵鸿明摆了摆手。
“之前忆流在的时候,我知道你还有牵挂,但现在你……”
他顿了顿,把嘴边的“孤寡一人”咽了回去,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总之,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再合作一次,去我基地那边一起发展?”
“错过了这一回,未来要是再想合作,你可得亲自来外星来求我了,毕竟那边可没有信号儿。”他做出严肃的姿态,“我劝你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周观熄嘴角微动,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后退几步,侧目看过去,只见几个保安对着耳麦焦急沟通着,并同时纷纷向宴会厅外跑去。
没由来地,周观熄的眼皮再次微微跳了一下。
不少宾客缓缓向宴会厅的门口聚集,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景,更有几个难掩神色之中的震撼,甚至拿起手机拍起了照。
他们两人都不是爱凑热闹的,以为是酒店准备的什么演奏项目,几秒钟后便同时收回了视线。
“行,你的表情和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不用再说更多来伤我的心了。”
赵鸿明叹息一声,举起酒杯:“希望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们都能找到想要的答案,敬——”
他斟酌着合适的措辞,周观熄静默片刻,举起酒杯,将他未说完的补全:“敬绿意能够自由萌发的未来。”
赵鸿明笑了笑,说好。
杯盏碰撞,清脆响亮,他们准备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周观熄?”
干净清冽的声线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不大确定的试探。
赵鸿明拿着酒杯的手一滞。
周观熄如今的身份,连他这个相识多年的旧友,阴阳怪气也只敢止于一句“小周总”。在这种场合之中,能不计后果、脆生生喊出周观熄三个字的全名的人,可实在是不太多见。
但更令赵鸿明觉得惊奇且耐人寻味的,是周观熄本人的神情。
从学生时代起,周观熄的骨子里便显露出同龄人少有的处变不惊。他足够冷静,对万事万物都早已做好充足准备和最坏打算。赵鸿明时常对此感到敬佩,又觉得人活成这样实在太累,死感过重。
但此时此刻,他清楚地捕捉到,周观熄虽然神色未变,握着酒杯的手却骤然一紧,杯中的酒液近乎泼洒而出。
——这是一种颇具活人味儿的、僵硬而紧绷的神情。赵鸿明顿时提起了兴趣,循着声音,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