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云摸了摸脑袋:“怎么办??我开始听不懂了。”
“这位选手的确从一出道开始就很让人意外啊。”男解说还在继续说,但他似乎不再开玩笑了,表情变得正经起来,“纵观整个PPL职业联赛,嗯,从正式举办开始……”他看向身旁的女解说,“到今年是第八个年头了吧?”
“是的。”女解说点点头,“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八年了。”
“距离FT一年四冠的盛世已经有多久了?”
“FT拿世界冠军的那一年,我还在读高中,算下来已经快五年了。”
“我做解说这么多年,”男解说脸上没了一丝笑意,“还没有见过这么——怎么说呢?”他又看向流云,“出道即巅峰的选手?甚至他一举成名的时候,还仅仅是一名替补。”
讨论声中,这场比赛正式开始。
此时此刻,位于舞台两侧比赛席的玻璃房里,却是一片安静,除了进入游戏时所触发的特别声效,什么都没有。
俞忱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与此同时,也听到惊雷乍响的声音——
“我要那通天修为,天地变色!”
倒计时过后,游戏双方开始向防御塔走去,俞忱操作着自己的英雄,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熟悉是来自赛场的对决,来自教练,来自队友,也来自台下和屏幕前的亿万观众。
陌生,是他并不喜欢这个英雄。
“惊雷”,全名叫做“惊雷之咒”。一个在操作熟练的情况下,可以连贯衔接技能,打出combo(连击)的远程法师英雄。
对于俞忱来说,能玩,但是不爱玩。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所喜欢的英雄都有一个特点:位移多,上限高,能秀操作。
其实他并非认为rain的生存率高,不好切,所以才放弃玩法刺。
而是……
自参加比赛以来,线上线下,已经有太多的人对他形成了固有印象,说他是“绝活哥”,“只会玩法刺”“只会玩飞霜”云云。
——但他不是。
所有的法师……包括POTM里面的总共132个英雄,他都会。
他没有局限。
可是……俞忱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他曾设想过无数遍:总有一天,要站在世界赛的舞台上,手持“飞霜刃”,在敌人的阵地亲自插上胜利的战旗。
有时候,他甚至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执着的其实是飞霜刃,是那个人……而非比赛。
「渊火」是个对线占优势的英雄,清线很快,相应的,游走支援也很快。「惊雷」则要稍逊一筹。
但俞忱寸步不让,并未因为英雄的劣势而退怯分毫,敌方清线他也清线,敌方游走,他便给队友发出信号,去磨敌方的防御塔。
中路一塔很重要,一旦被攻破,就面临着野区资源的侵略。
POTM和市面上大多数游戏一样,本质上是争夺资源的游戏,哪一方搜刮的资源更多,装备更强,哪一方的获胜几率就会大大提升。
在这种情况下,「渊火」选择转线支援,就必然得放弃中路一塔。
俞忱坚持不懈,比赛进行到三分钟的时候,磨掉了敌方的第一座防御塔。
除此之外,局面僵持着,没有爆发过团战,也没有人员伤亡。
司舟的打野节奏带得很好,经济处于优势,但因为没有人头,差距并不大,轻而易举就能够追回来。
TSS一直在找机会发起进攻,奈何SG稳如泰山,一心避战发育,要得就是等到中后期,「渊火」出完神装,能够打出成吨的AOE伤害。
——但这由不得他们做主。
“下路河道草丛。”
司舟的声音冷静,且不容置疑:“强开。”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他一声令下,馒头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同时放了个闪现,嗷嗷大叫:“我上了我上了!看我看我!!”
只见下路河道草丛内蹲着一只小渊火,馒头所操纵的英雄瞬间突脸上去,紧跟着是铺天盖地的控制技能——
中路塔爆掉以后,俞忱得以分身支援下路,会同司舟一起埋伏于此。馒头将渊火控住,早已蛰伏等待多时的俞忱和司舟就Q上去,对面的rain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更加想不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就当场蒸发了。
“Death拿下了一血——!”
SG的辅助和ADC立即加入战斗,敌方打野正在蓝BUFF野区,也很快赶来支援。俞忱留了两个技能还没释放,此刻一个“E”缠住三人,惊雷相互碰撞, 一道道闪电顷刻四起,在敌方三人身上来回刷新,很快便磨掉了大半的血量。
然而敌方打野迅速反击,顶着2/3的残血,一副要同“惊雷”玉石俱焚,以一换一的样子。
“TSS这个配合打得很好!”男解说紧盯着大屏幕,语速飞快地说:“SG的打野选手走投无路,果断选择发起反击,将全部的技能都丢给了「惊雷」,看起来是个同归于尽的架势啊!”
“chen反应得很快,啊,别忘了,他手里还捏着闪现呢——”
“哇!!!”
“他躲掉了这个技能!他躲掉了!!”
男解说全神贯注,不断地复述着场上的千变万化。一旁的女解说和特邀嘉宾流云却同时望着屏幕,动作出奇地一致——都是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这都能躲掉……”女主播说,“我惊呆了。”
流云回过神:“他总能带给我们惊喜。”
“SG打野技能落空,chen暂时后撤,他选择躲在后方草丛,卡了一个视野——他还没有走,很巧妙,他还想做什么?好!Death紧跟其上,抓住了这个空挡,嗯!summer在输出,「空镜」的Q技能,哇!点一下,点两下——!!”
“伤害爆炸!!”
“等等——summer被控住了!!”
“SG的上单的确选得很好,能抗能打,根本不怎么掉血啊!”
“对!”女解说适时附和了一句,“而且还能回血,真的太肉了。”
流云盯着屏幕,忽然大笑:“summer被秒掉了!summer被秒掉了!哈哈哈!!”
刚说完,似乎想起了这是现场直播,又敛了敛笑意,特意补充道:“对不起,他太惨了,根本动不了……哈哈哈……”
女解说看他:“你这是在补刀吗?哈哈。”
【流云:夏狗死了,好耶[鼓掌]】
【笑死我了,这表现得也太明显了吧,别忘了你还在直播啊云宝】
【流云傻逼】
【有一说一,这个w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躲不掉啊】
【为summer默哀一秒】
“Death还在!”游戏局势瞬息万变,男主播专心解说,一双圆圆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画面,“但他的血量不多了,有点冒险——”
“啊!不愧是死神,他的技能一个都没空,还在不断刷新!!”
“哦!!!SG的ADC和辅助都死了,Death拿下三杀!现在SG只剩下一个半管血的上单,”说到这里,男解说大喘了一口气,笑道:“但他的半管血不一定真的是半管血哦!!”
“很有欺骗性。”女解说道:“都是假象啊!”
台下有观众站起来了,仰头专注地望着大屏幕里的画面,神情专注又充满期盼。
他们手里还举着手幅和应援的灯牌,上面写着「TSS-chen」,两侧是闪烁而明亮的星。
“Death好像撑不住了……”
还没来得及失落,男解说眼睛一亮:“注意!chen的技能CD好了,他要上了,他要上了!!”
持续性地大声说话,让他的嗓子已经有些破音,显得分外滑稽,“Death只有一丝血了!残血,chen也是残血!!”
“Death交了最后一个技能!上单被、控、住、了!!”
那最后几个字飘荡在峡谷上空,几乎带着不可置信的哭腔,形象生动地表达了他的震惊。
“只有短暂的0.5秒,chen能够跟上吗!?跟上了,跟上了!!他怎么知道死神要放‘E’的?我的天哪!!!”
镜头切到俞忱的脸,少年全身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修长好看的手指灵巧地敲击着,好似与键盘融为了一体。舞台上灯光流转,有微弱的光刚好扫到他留着零碎刘海的侧脸,真如神明下凡。
“我简直怀疑他俩有私情了——!!”
SG的上单应声倒地,实时直播间内,男解说拍桌大喊道:“这是什么配合呀!!?”
在此之前,局势还保持着相对的平衡,而于此之后,情况则变得不同了。
TSS战队——尤其是司舟,取得了绝对的经济优势。
打野占优势,全队的发育就有保障。
司舟带领全队入侵对面野区,俞忱连续被喂了好几个敌方蓝BUFF,迅速发育起来,直接把“惊雷之咒”这个远程法师打成了无限近战突脸模式。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TSS拿下赛点。
这是场新的实验,并且获得了圆满成功。俞忱释怀了,第二场,他还是拿了飞霜。
飞霜刃,已太久未曾饮血。
俞忱的「飞霜」足以让所有人都热血沸腾,按下确定键的那一刻,全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嘶喊声,震耳欲聋。
SG队内士气低迷,TSS却所向披靡,最终以2:0的比分夺取了胜利,顺利进入半决赛。
他们走出场馆,乘坐印有TSS战队标志的大巴回基地,司舟上车后挑了个靠后的座位,俞忱神不知鬼不觉,偷摸摸地坐到了他的旁边。
司舟转过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俞忱心里一软。
刚想去拉他的手,就听见馒头大嗓门地吼道: “兄弟们!我今天表现的怎么样!?”
他一脚踏进车内,隆重登场似的,昂着头颅,一脸骄傲,“就说我那个闪现牛不牛逼!??”
“牛逼。”时夏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说:“难道那不是队长的命令?”
林深海听习惯了他俩斗嘴,木着脸看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今天还不错,SG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强。”
“是我们强。”时夏说。
“哎哟,”馒头阴阳怪气起来,“难道不是队长强?不知道谁家的小AD死得那么惨呀,被人一下子控住了,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可怜那把键盘了,都快被您按烂了吧?”
“呜呜呜……夏哥啊!你死得好惨哪!都怪我……为了保护光荣伟大的忱哥哥,只能放弃了你,呜呜呜……”
馒头装模作样哭起来,暗地里却在偷笑,他去扒拉时夏的肩,时夏不耐烦地赶走了他,说:“闭嘴。你可滚犊子吧。”
“我再说一遍。”俞忱听见那句‘忱哥哥’,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无可忍道:“不许这么叫我。还有……”
“我不需要你保护。”
馒头:“……”
可是教练让我保护你啊!
话说回来,别看这小子平时一副淡定的模样,比赛里却总是上蹿下跳的,一个远程法师硬生生被他给玩成了刺客,简直比时夏还难跟。
再这样下去,打游戏和伺候祖宗有什么区别??
“噗。”时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挑眉道:“看见没?人不吃你这一套。”然后他表情嫌弃,转过脸去,故意学着那日俞忱微博的发言,“恶心心!”
馒头讨了个没趣,“哼”地一声,在前排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专心玩起了手机。
大巴车缓慢行驶着。
俞忱乖巧地坐在司舟旁边,由于颠簸,对方的腿时不时就靠向自己这边,隔着队服卫裤的布料相贴着。
他动也不敢动,却能隐隐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他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种若有似无的接触,享受着每一次同那人私下进行的、无人知晓的、隐秘的亲昵。
那个人冷冰冰的,像雪花,没人敢接近他。可是他却对自己笑,笑得那么轻,那么温柔。
只消看上一眼……
这一辈子,怕是也忘不掉了。
窗外的街景不停倒退,俞忱心底对他升起了一股极端又疯狂的迷恋。
——那迷恋一直都在。
原本是孤独的,就像一个人写诗,一个人作画,一个人依着信仰度过漫长又迷惘的光阴,直到某一天,他突然得到了回应,好似多少年前他抛下湖面的小石子,终于有了波动。
他的热情也泛起涟漪。
俞忱忍不住侧目偷瞧,只见身旁的人阖着双目,像是睡着了。不知怎的,车子绕来绕去,似乎开上了大路,逐渐变得平缓起来。那人的腿不再贴过来了,俞忱却上了瘾,非要再蹭一下不可。
于是他慢慢地、慢慢地挪过去,顺着身旁人的膝盖,一直滑上去,本来想轻一点的,以免弄醒了他,但是……
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就很难控制住。
俞忱一边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一边重复着方才的小动作,然后他就看见那漆黑浓密的睫毛几不可闻地颤了一下,有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放在身旁的手。
“别动。”司舟的嗓音有点哑,带着一种刚睡醒的温沉,低低的,只有俞忱能够听到。
他懒懒地睁开眼,薄唇微微勾起往上的弧度,目光落在俞忱怔然不知所措的小脸上,那双半迷离的桃花眸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戏谑:“忱哥哥?”
那三个字几乎是气声,轻飘飘的。经由窗外的风一吹,冷不丁飘进了俞忱的耳里,惊得他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部分是由于惊吓,一部分……是那人的语气,和措辞,太、太……
他找不着形容词。
司舟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一直的一直,都是俞忱不知疲惫地跟在他身后,追着跑着,黏糊糊地叫他“哥哥”。他无数次的撒泼打滚装可怜,使尽浑身解数,也只是奢求那人能够多看自己一眼,能够赏得几分爱怜,温柔地摸摸自己的头。
同样的词汇。
同样的地点。
那三个字从馒头的口中说出来,实在就有点令人反胃。此时落在司舟的嘴边,竟然生出点微妙的麻痒来,烫得俞忱浑身都像在烧,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舟见他这副反应,坐起身子来,又微微俯身靠近他。俞忱的座位紧邻着窗,司舟是在外侧,这样一来,就没人能看见他们的表情,更加没人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只像是在说悄悄话。
——他们本来也是在说悄悄话。
“怎么了?”司舟带着几分笑意,用哄小孩的语气,贴在俞忱耳边问:“不喜欢被叫‘哥哥’啊?”
“嗯,别人不可以,那……”他深深地看着俞忱,“我可以吗?”
俞忱:“……”
世人皆说,桃花眸天生带笑,是最多情的眸子。可曾经,俞忱却觉得,眼前人分明生得这样一双上天眷顾的眼,但即使笑起来,也是冰冷的。
总让人联想到雪花。
这么说来,也难怪,几乎所有人对司舟的印象都是“高冷”。
可是今天。
俞忱在那一刻坠入了温柔的海,他在这片海域里漫无边际地想——
他错了。
这桃花眸,确是最多情的眸子。
大巴车的窗沿关不严实,外面有丝丝缕缕的风一阵阵吹进来,司舟眼神瞥向那处,瞧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臂挡在俞忱的头顶,后者咽了咽口水,轻轻地说:“喜欢叫你‘哥哥’。”
“哦——”
司舟垂眼看了看他发红的耳尖,视线缓慢下移,掠过他光滑白皙的脖颈,那里线条流畅,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滚动了一下。司舟的声音仍然不大,恍然大悟似的,“这样子啊。”
“嗯……”
俞忱直觉他要做点什么,老老实实坐在一旁没动,心里忍不住开始期待起来。
司舟渐渐靠近了他,只一低头,下巴就蹭到了他的头发。
呼吸带起的热气喷洒在他耳根,俞忱的耳朵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司舟轻笑着说:“那你叫一声听听,偷偷的。”
“……”
俞忱对着他叫过千万遍“哥哥”。
在学校里、在大街上,甚至于某个难忘的夜晚,在那张柔软的床上……他并不避嫌,他十分喜欢,并且已经成为了一种刻入骨髓的习惯。
但唯独,没有像此时此刻,他们一同坐在回基地的大巴车上,周围都是同队的队友、教练、后勤人员……而这个角落安静又放肆。
司舟那只替他挡风的手臂略微回收,按住了他的后脑勺,像是要把他圈进怀里,俞忱的脸就贴在那人胸膛,暖暖的,他感到留恋,小狗似的蹭了蹭,隐隐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
俞忱很听话,就势躲在他怀里,软软糯糯地叫:“哥哥。”
司舟手上一顿,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这么乖……”
话未说完,大巴车停靠在TSS电子竞技俱乐部基地门口,他们该下车了。馒头被时夏重重拍了一下,主打的就是暴力唤醒,他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回头就发现队长和俞忱走在一起,看起来样子很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