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以为……”
“哥哥。”
对方的声音喑哑，几乎是用气息在他耳边说话，直播间的观众并不会听见，但俞忱还是打断了他，“我知道了。”
“我都明白的。”
不知过了多久，屏幕才重新清晰起来。
俞忱一眼就看到弹幕在刷屏——
【能不能把云宝贝放出来？】
【他这60台直升机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嘻嘻]】
【我那可怜的云啊！你死得好惨哪】
【舟舟好浪漫quq】
【属于死神de罗曼蒂克】
事实表明，流云的人气确实很高。
但关他什么事？
惹哥哥生气的人，就在里边待着吧。
俞忱想，大不了以后找个机会，把送礼物的钱还给他就行了。
耽搁好一会儿，俞忱终于点进游戏，开了下一局。
这次他应水友们的要求，没选飞霜，而是选了别的英雄。
蝶变之鬼。
“行了。”俞忱说，“这次教你们玩蝶鬼。”
“都好好学，好好看。”
司舟在俞忱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撑着下巴看他打，搞得俞忱紧张兮兮，开局就差点一个闪现撞墙上。
好在后续发挥得尚可，没什么巨大失误。游戏的间隙，俞忱按例感谢了一番：“谢谢[ycyyds]送的66个奶油蛋糕，谢谢[忱忱家的小猫]送的520个小星星，谢谢……”
念着念着，他忽然卡壳了。
“嗯？”司舟歪着脑袋，疑惑地瞧过去，发现那人的名字竟然叫“高举乘舟大旗”。
俞忱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念出来：“谢谢[高举乘舟大旗]送的1314个烟花。呃，那个……”
后面的名字他更加念不下去了，简直一个比一个离谱。
俞忱挨个看过去，有叫“忱舟什么时候上床”的，甚至还有叫“舟舟焯死忱忱”的……
这、这他怎么念得出来啊？
况且，当事人还坐在旁边看着他。
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正想着蒙混过关，俞忱视线回到游戏，就听见司舟的声音响起，清清冷冷，却透着股慵懒劲儿。
那话语，每一个字都仿佛冒着火星，裹挟着无比灼烫的温度。
“谢谢[忱舟什么时候上床]送的99个星愿炮弹，嗯……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不太好回答你。”司舟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
“谢谢[舟舟焯死忱忱]送的100个糖果，啊，你的要求可能有点难。因为……”
司舟往椅子上一靠，似真似假地笑了笑，“我舍不得啊。”
十二月底的时候，TSS打进了半决赛。
俞忱有一次路过会议室，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好像是vv的状况不容乐观，医生已经建议不能打比赛了，必须马上停下来。
尤八乙正在对此进行劝说，让他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保持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
但vv坚持要继续打。
说那是他的梦想，这辈子，就再拼这最后一次。
希望尤八乙能给他这个机会。
隔着一道门，会议室里沉默良久，尤八乙和他们共同拼搏好几年，最能理解这群年轻人的热望，最终应该还是答应了。
半决赛和FT打，大家都觉得赢的可能性不大。
FT是什么战队？曾经的不败之神，本土赛区所有人的希望。即使走到今天，也是年度积分第一，直接入围世界赛。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敢放手一搏，最后竟然意外地取得了成功。
TSS以3：2险胜，比分只差一分。
vv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赛场上状态稳定，并无什么异常。可就是状态太好了，大家才觉得奇怪，都很担心他。
可无论怎样询问，他也只是笑笑，说自己没事。
会和队伍一起，走向世界赛的。
这句话像是一种承诺，实际上，更是一种自我安慰。
就这样，TSS一路杀到总决赛，今日的对手是他们的老朋友，PPL职业赛场的另一匹黑马——MZZ战队。
总决赛规则BO7，即率先赢得第四局的队伍获得最终的胜利。
第一场，vv发挥还行，但流云手法太过流畅，中野意识又好，配合实在紧密，几乎无懈可击。尽管拼尽全力，仍然没能打赢。
第二场，TSS队内低迷，每个人脸上都布满阴云，MZZ却士气大涨。在这种情况下，有时候不仅仅是拼手法、拼战略战术，更是一场心理战。
vv可能是手抖了一下，走位失误，偏了几分，立刻就被对面抓住机会，瞬间集火秒掉。
又输了。
连输两局，他们不能再输了。
vv摘下耳机，揉了揉手，他的状况似乎不太好，手腕红肿，指尖也止不住地颤抖着，就连眼眶都有点湿润。
他看着场馆内乌压压的人群，眩晕的感觉一阵阵袭来，让他几乎要站不稳。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痛了。
粉丝在台下大喊着“vv加油”，眼神里溢满了担忧和心疼，甚至有个体型和长相都很猛男的男生哭得声嘶力竭，旁边用过的卫生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
vv本来强忍着眼泪，但走下台时瞥见自己那些粉丝伤心欲绝的模样，也捂住脸，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
他想。这一把操作确实失误了，走位暴露视野，关键时刻也没控到人。
很让人失望吧？他太没用了。
TSS暂停调整的时候，深海拍了拍他的背，问：“你情况怎么样？还……”
“能坚持上场吗？”
vv坐在椅子上，背对着他，没回答。
几秒后忽然埋下头，肩膀一阵抽动，深海才发现他在哭。
其他队友陆续围过来安慰他，馒头一见他这样，简直哭得比他本人还要惨，于是刚起了个头，就被教练给拖走了……
“别内疚，我们也有问题。”司舟走过去，给他递了一包纸巾。
“嗯……”
vv抬起头，抽了几张纸，脸上早已凌乱一片。
他侧过头去，应该是不想让大家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好在，司舟也很快走开了。
众人一番商议后，得出的结论是：让vv坚持上场，直到打完比赛。
这也是他自己所期望的。
这段时间他们日夜练习过千万遍的阵容、打法，磨合的习惯和默契，绝不能让这些心血付诸东流，他们要稳住，要翻盘……
然而，世事总难如人所愿。
第三场，他们还是输了。
MZZ拿下赛点。
俞忱坐在替补席，看着流云、野火以及MZZ的其他队员们陆续走下台，粉丝们的尖叫声直冲云霄，疯狂呐喊着他们的名字，其中最多的是“流云”、“云宝加油”、“云宝贝最棒”等等……
而流云弯着眼，一脸笑容，意气风发地经过，身后是人山人海和闪耀的灯牌。
俞忱心里五味杂陈，那种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是充满希望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拥有光辉的未来，只有他自己暗淡无光。
他像一头被圈养的野兽，身体里有着汹涌澎湃、使不尽的能量，现在却要被人按着，无法动弹分毫。
他想拯救这个世界，可却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拼命维护的东西坍塌、毁灭……
替补席太冷了。
灿烂的灯光遍布舞台，唯有这一处，是黑暗的。
而那种灰暗让人心灰意冷。
让人觉得，是不是只要百死不悔地守下去，前路，就真的会有光明？是不是等到哪一天阳光照进这里，这片伤心与孤寂就真的有尽头。
他要一直坐在这里吗？会永远这样吗？也许……他就不配和那个人站在一起。可是转念，俞忱又会心生不甘，他不相信，难道自己的能力就应该被埋没吗？
俞忱想。如果让他上就不会这样了。
一定不会。
所以他站起身，直奔后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教练，让我上吧。”
vv垂下眸子，看着那少年双拳紧握，想起自己方才从台上走下来，望着起伏的灯牌，听见有人在喊“TSS让三追四”！
让三追四……
听起来是很好啊？多么令人热血沸腾。
可惜，他早已步履蹒跚。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名身体残缺、年迈的老将，他的手握不住刀剑，他的行动跟不上反应。
他成了队伍的拖油瓶。
长江后浪推前浪，而这片沙场，从来不乏天才。
不让位，又要怎么办呢？
在这些呼喊背后，等待着他的又会是多么无尽恶劣的诋毁和谩骂？
他想着，不再望向那边。而是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窗外飞了些细雪，空气里白茫茫的一片。
哭过之后，那些痛彻心扉、委屈与不甘都仿佛无法感知了，徒剩下空洞的麻木。
就像是所有喧嚣落了幕，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他茫然地盯着其中一片渺小的雪花，看着它优美地旋转、飞舞，落在窗台上，然后渐渐消失、不复存在。
这条逐梦之路，也许快要走到尽头了吧。
俞忱经过舞台中央。
再次呼吸到此处的空气，沐浴着五光十色、不停流转的灯光，台下是无数双期待的眼睛以及飞舞的荧光棒——那感觉太好了。
几股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迫切地想要上阵，像是锃亮锋利的刀剑渴求着鲜血。
他隐隐然有些兴奋，但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其实，若要他仅仅作为可有可无的存在，也许并不会激发多少斗志，可今天，在这样关键的时刻，TSS走投无路，将如此重要的一局交到他手上，才更能昭示他存在的价值。
比赛开始之前，双方粉丝阵营开始为各自的战队加油，轮到TSS时，很多人喊了“chen”这个名字。
等到口号停了，一个嗓门颇大的粉丝深吸一口气，以手作喇叭状，朝着俞忱的方向大声吼：“阿忱力挽狂澜——！！”
俞忱脚步一顿，回头望了一眼。
喊话的女孩登时眼睛一亮，生怕他看不见似的，跳起来挥了挥手。
来到BAN＆PICK环节，TSS是蓝色方。他们禁了几个赛季强势英雄，对面一ban绝尘二ban永夏，一个也没给他们放出来。
看样子，MZZ势在必得，不给他们任何翻身的机会，一定要乘胜追击，拿下这一局了。
禁完英雄后，俞忱跟教练要求先手拿飞霜，但邹珩摇摇头，没同意。
俞忱忍着不悦，眼睁睁看着对面第一个锁定了自己想玩的英雄，差点当场气死。
不能拿最喜欢、最擅长的英雄作为征战的开端，着实有点遗憾。况且，上一场他的飞霜表现得那么好，对面不禁就说明他们很大程度上对此有想法了。
俞忱不是不明白。
教练的意思是，他在PPL职业赛场引起那么大的反响，对手肯定已经趁这段时间仔细研究过打法与应对策略，要打出金牌法刺的效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但俞忱就是那么自信。
他无理由地信任自己的本命，只要拿到，就一定会赢。
而此时此刻赛场外，解说和弹幕都已经在唱衰了，说让三追四确实不太可能……
但也不是从未发生过。
所以粉丝们仍然抱有一丝丝期待——尤其是TSS的粉丝。
【chenchen加油。】
【啊啊啊啊啊好紧张啊】
【笑死，这不已经无了么】
【可以打出GG】
【TSS收拾收拾回家吧】
【我说流云是最强中单，谁有意见：)】
【大胆！？小心我独皇灭你九族[哈哈]】
【一个破替补吹得什么似的，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怎么表演？】
【背锅侠来咯！！】
游戏开始。
全场骤然安静下来，每一位观众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屏幕，不愿意错过这场比赛的任何一个细节。
俞忱拿了蝶鬼，这像是历史的重现，完美复刻了上一场他和K3战队孤独的对决。
其实蝶鬼和飞霜都是机动性较强的法刺，只不过飞霜更倾向于瞬间爆发，而蝶鬼还携带一个极其恶心的持续性灼烧，相对来说，爆发力就会偏弱一些。
位移多，则意味着操作性强，能秀也能下饭，十分考验选手的能力。
不同的人，可能会打出完全不同的效果，就连出装和玩法，都有好几种方式。
而这一局，俞忱就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出的半肉装，能够在消耗敌方的同时，为自己增加回复。
这种打法并不符合俞忱的习惯，但MZZ的赛点局，他们不能输，只要能赢，赢下这一局——
就会有希望。
他就能继续打下去，能选择、能获得相应的话语权和自由。
俞忱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赢了，这场比赛绝地翻盘，TSS就能出乎意料地杀入S7世界赛。
他会有一席之地。
“哇哦，chen这一手骚操作是把我惊到了。”解说甲带着调侃的笑意，看向旁边，“我还记得啊，好像上一次他打lonely的时候，就是飞霜对蝶鬼。”
解说乙微笑着接话：“是啊，不过上一次，是飞霜把蝶鬼打爆了。”
“嗯，其实这两个英雄，孰强孰弱，也不一定的哈？”
“看发挥吧我觉得，TSS敢这么选，就说明chen很有自信哦。”
“哈哈哈，不知道lonely会怎么想？”
解说乙大概是没忍住，扶着桌子笑了一阵，才说：“lonely现在应该也正在屏幕前观看比赛，下次见面你不妨亲自采访一下他。”
俞忱戴着耳机。
耳边萦绕着游戏背景音效和司舟如往常一般冷静的指挥声。
他的每一道指令都干脆利落，该进攻就进攻，该撤退就撤退，绝不多说一句话。
这把开局，俞忱对线起来也不像之前那么逾越了，打得很稳，双方都安静补兵，算是和平发育。
谁料，MZZ的打野竟然不走寻常路，打完红Buff就直接来到中路。
俞忱刚补完最后一个兵，要转身回防御塔下，就被带着红的打野给黏住了。
“操……”
他没命地点着鼠标，然而对面飞霜跟得及时，位移距离又远，二人直接越塔，把他给杀了。
完全不讲道理。
俞忱放开鼠标，感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又变得快了许多。
他不害怕吗？他怕的。他很怕输……
他真的怕死了。
“别慌。”耳边传来熟悉的、清清冷冷的声音，那人似乎永远不会感到恐惧。
他是TSS的队长，也是PPL职业赛场，令人闻风丧胆的死神。
“你尽量躲塔里面，等会来帮你打回去。”
【哇靠，流云野火简直丧心病狂啊……^_^】
【MZZ最强中野组合教你做人】
【Death加油】
【凉了凉了，给你家死神收尸吧】
【弹幕别带节奏，两个队伍都很强，闲的蛋疼么？】
时间已过去八分钟，对面拿到一血，额外还附赠三个人头，TSS这边局势有点小崩。
但司舟一如既往地沉着冷静，打得有条有理，虽然MZZ收下第一条龙，经济差却没落下太多。
解说席在激烈讨论着——
“我们可以看到现在的数据，逆风情况下，Death的打钱速度仍然很快啊，确实恐怖。”
“那肯定了，你当那是谁啊？PPL赛场四处给人立碑的神——简称死神。”
“啊哈哈哈，所以这也是一场打野之间的巅峰对决呢。”
“是的，这个版本打野确实很重要，不过我觉得关键还是要看……”
团战爆发了。
TSS处于劣势，却抓住机会，先手开了团。
馒头玩的是一名坦辅，带控制，直接控住了对面两个c位，俞忱毫不犹豫，迅速跟上，秒掉了两人。
Double Kill——！！
“Nice！！”
“小朋友牛逼！”
MZZ的打野选手，野火从侧面切入，试图收下俞忱的人头，然而司舟反应及时，打草丛里边窜出来，封住了他的路。
野火瞬间掉了半管血，不得不往后撤。
对面还存活着的上单和辅助赶来支援，馒头迅速顶上去，抗下了大半伤害。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司舟操作极其丝滑，位移往旁边拉了一段，躲掉两三个扑过来的技能，另一段迅速反打回去，一个平A带走了野火的人头。
接下来，身后的队友全部跟上，俞忱的CD也刷新了，MZZ一波团灭。
TSS毫发未损，杀上高地。
时夏玩了个呆射，有馒头的随身保护和攻速加成，站在那嗖嗖嗖几下就把塔给点没了。
对面即将复活，司舟说了声“走”，众人闻令而动，及时撤退毫不恋战。
【妈呀吓死我了，这波团战来得好突然！！】
【TSS还是牛啊。】
【……不会要翻盘了吧？】
【我看难，就算这把赢了，后面还有三把呢。】
“这一波TSS配合的太好了！”
解说甲语气不掩惊讶：“首先是馒头开到两个人，chen无条件跟上，最后Death完成收割，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失误！教科书般的操作！！”
“确实啊，”解说乙附和着说，“TSS在前期经济落后的情况下，仍然敢打敢拼，气势上一点没输，非常值得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