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间,小凤凰完全失去了主动反击的能力,连翅膀都没能扑腾两下,整只鸟就被迅速卷走了。
从头到尾,遇袭之迅猛,小凤凰连声难听的“嘎”都没嘎出来。
而在它没看到的身后,它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丝毫没有要出手救崽的想法。
一只诡异走到秦扶安面前,眼中满是幸灾乐祸地说:“你的小宠物要死了。”
听起来不是什么人话,实际上落在观众和玩家耳朵里的,也是诡异刺耳的呓语。
“那又如何?”秦扶安抬眼淡淡瞥了眼对方。
“我没在诡域见过你。”这只诡异幽幽地盯着秦扶安,凑近了一字一句地问他:“你是人是诡?”
“你又是什么东西?”秦扶安嗤笑,抬手在对方已经有所防备的情况下,仍旧轻易摘掉了对方脸上的面具。
下意识,古堡内部安静得落针可闻。
秦扶安把玩着手里的面具,掀起眼皮轻轻瞥了眼面前惊惶挡住容貌的男性,唇角微勾,“原来你不是个东西啊。”
是个人。
一个戴着面具伪装诡异的,玩家。
已经离开主人的面具被秦扶安稳稳捏住,轻而易举防备对方所有试图抢夺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来选中我呢?就因为我是新来的,好欺负吗?”
秦扶安微笑,在对方急不可耐甚至是哀求的目光中,当着所有人和诡的面,用灵力将手中的面具一寸寸挤压成齑粉。
在对方陡然赤红疯狂的扑杀下,秦扶安衣袍下突兀冒出一截蛇尾,转瞬间将这名玩家的身体缠绕,尾巴尖更是不耐烦地绕颈而过,将对方的痛呼求饶都停在了一次沉闷的骨骼断裂声中,此后再无任何动静。
做完这一切,将这个玩家的尸体随意丢弃在光洁的地板上,蛇尾也缓缓缩了回去,秦扶安重新抬眼看向安静注视这边的所有人和诡,唇角轻扬,礼貌询问:“还有谁需要我自证的吗?”
安静到落针可闻。
秦扶安等了几秒,确定剩下的这些玩家和诡异都没有要上前来继续和自己核对身份的存在后,这才低头踢了踢脚边逐渐冰冷的尸体,招来一名侍者,让其将尸体处理了。
“你、您不自己享用吗?”侍者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地上的尸体,秦扶安甚至听到了可疑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或许不止是侍者在吞咽口水,这个大厅里诸多诡异也在做着同样的事,但他们不敢轻易和秦扶安对上,所以所有诡异都在压抑克制自己的欲.望。
腥臭的灵魂和膨胀的欲.望并不能让秦扶安的心情变得多么美妙,他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平淡道:“这种劣等食物,你自己带下去处理吧。”
肉眼可见的,侍者的欲.望因为这句话膨胀了足足一大圈,张牙舞爪地侵入它本就恶臭漆黑的灵魂。
秦扶安冷眼旁观着这句尸体在等不及被拖出大厅就被侍者掏了心肺品尝,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个副本的前奏未免太长了些。
一直和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秦扶安的确快要被那些交错的欲望勾引出大妖的本性了。
他抬眸看向古堡墙上的钟。
就在他目光触及的那一刻,一只腐烂的乌鸦从座钟里被弹了出来,扬着翅膀在所有人头顶盘旋着飞了一大圈,嘴里不断用粗哑的声音叫嚷着晚会时间到。
大家的目光追随着它,直到它最后选择停留栖息在某一处肩膀上。
秦扶安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
对方也戴着面具,但身形和容貌的改变掩盖不住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就连这位首富身上的欲望,也在一出现的时候,就远超古堡内的其它诡异。
对方站在古堡的上层,张开双手俯视着下方的众多来客,磁性好听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内响起回荡:“感谢诸位原来赏光来参加我举办的百诡之夜,今夜的主题只有一个——”
他环视了一圈众人,语调骤然拔高:“蔷薇古堡的蔷薇泛滥,作为它的主人,我也深受困扰,尊贵的客人们,谁能帮我清理最多的蔷薇,我就愿意倾尽财富替其完成一个心愿。”
秦扶安明显感觉这个空间内的呼吸声都因此粗重了许多,无论是人是诡,全都仰头用贪婪渴望的目光注视着蓝柏。
欲.望有形,扭曲嘶吼的黑影张牙舞爪地向上想要将蓝柏撕成碎片,最后却都被融入蓝柏的身体之中,成为了膨大他的一部分。
而蓝柏的发言还在继续:“无论是想要我的财富,还是想要我的城堡,又或是别的我能做到的所有要求,包括我的性命——我都愿意慷慨给予,只要诸位能够帮我清理掉这该死的蔷薇!”
“说话算话!!”
“蓝柏,我要你跪在我脚下!!”
“蓝柏,我要永远享用不尽的血食!!”
“……”
有人应了第一声,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更多叫嚣。
它们兴奋,它们战栗,它们和人类一样欲壑难填,它们在蓝柏的承诺中轻易迷失了自己。
之前通道内那位侍者说错了。
这不是客人们的盛宴,这是一场蓝柏早有预谋的屠杀。
他所要屠杀的,是古堡外的蔷薇,是古堡内的人和诡。
蔷薇、玩家、诡异,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甚至没有虚伪的组队许可,不允许团队合作团队获利,他的目标就是让所有玩家和诡异在杀死蔷薇的过程中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个存在杀死蔷薇,他的所有目的就都达到了。
而众人脸上的面具……
面具遮住的容貌身份,解放的却是更为扭曲的天性贪欲。
就如同被裹挟在其中,很难克制自己本性的秦扶安。
所有诡异都会在面具的遮挡下,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
至于玩家,他们的下场会比诡异更凄惨。
上方,蓝柏手里端了一杯猩红如同鲜血的酒,举杯微笑道:“夜还很长,诸位,天亮之后,白鸽将会代替乌鸦,你们之中,也将有人继承拥有我的一切。”
腥甜的血液从上方流淌而下,滴滴答答溅落在许多诡异的头顶,无形扭曲的气氛在一瞬间被掀上更为极端的高.潮,有诡舔走鲜血,已经迫不及待将掠食者残忍冰冷的目光投向了大厅内的其它存在。
漆黑腐烂的乌鸦站在蓝柏肩头俯视下方,在蓝柏声音停下后,它粗哑嘲讽地叫了一声,而后随蓝柏一起消失在原地。
在蓝柏消失后,热闹极端扭曲的氛围并没有冷下去,反而因为失去了上方的注视着,古堡里游动的杀意更为尖锐驳杂。
侍者们微笑着打开了宴会厅的大门,一盏盏烛火随之熄灭,黑夜,是所有欲.望疯狂滋生的土壤,唯有窗外攀爬的蔷薇花藤始终悄然静谧。
看向门口,秦扶安不出意外地看到已经握着剪刀和花锄等工具,在尽可能清理蔷薇的8名玩家。
不止是他,在大厅里的其他玩家也注意到了8人的存在。
这是游戏给他们合作的生机,也更让秦扶安确定了另一件事:
这个活动本,是特殊的遗留本。
先一步进大厅的玩家并不是这次匹配进入的,而是上一次,甚至更多次。
如果按照一次有9名玩家进入,那么现在这个活动本,至少被遗留了5次,这还是基于之前的玩家都没有死亡的可能性进行猜测。
然而事实绝非只有5次遗留。
否则古堡内的玩家不会变得不人不诡。
古堡花园里。
一只浑身冒着火焰的小凤凰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小团, 小小年纪就已经用一副苦口婆心的语气劝告绑架自己的坏蛋:“你、你不要太过分嗷,我的火焰很厉害的!你要是碰上了,你整个身体都会呼啦一下起火燃烧的!”
“而且、而且之前你应该看到了, 有个坏蛋想吃我,很快就被我给烧掉了对不对?”
小凤凰一边絮絮叨叨, 一边不停偷瞄闪烁着烛火的窗户,心急地等待着爹能发现它不见了然后赶紧来找它。
结果它都跟这个很可怕的蔷薇花藤絮叨了小半天, 愣是连它爹的影子都没瞅见一点。
事已至此,小凤凰不得不在心里委屈安慰自己:没关系的, 爹肯定是被别的坏蛋们缠住了脱不开身, 不然早就来救我了!只要再努力多撑一会, 就能等到爹了!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身体还是自觉缩成一小团, 警惕地防备着把自己逼在角落里的花藤们, 顺带强撑着气势狐假虎威地威胁对方:
“你、你不要扎我喔, 我跟你说,我爹可厉害了!他特别凶,特别喜欢杀怪物, 杀起你这种怪物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超级可怕!!”
“而且我不止一个爹, 我有三个爹一个娘呢!我亲爹是超级厉害的凤族族长, 我娘是凰族最尊贵的小公主!我这个爹是特别恐怖的神兽大妖!还有一个爹……嗯、嗯……还有一个爹我没见过,但我爹说他叫谢云淮, 你认识谢云淮吗?按照人类的说法,他是我素未谋面的爸爸!”
“我一点都不好吃的,我才刚出生不到一个月, 身上的毛毛都没长齐,一只我完全不够你塞牙缝的对不对?你要不就放了我吧,我、我保证不跟我爹告你的状还不行吗?蔷薇先生,蔷薇叔叔,蔷薇阿姨,蔷薇……求求你了,我还只是个没满月的崽呢……”
沉迷碎碎念的毛绒小团子没注意到,在它说它有个爹叫谢云淮的时候,原本将它团团包围的蔷薇花枝的动作都全部停了下来,不像是主动停下的,更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傻在了原地。
可惜小凤凰没发现哪里不对劲,还在用翅膀叉着小胖腰一边威胁一边认怂,让人很是怀疑它这种嚣张又怂唧唧的矛盾性格到底遗传自谁。
谢云淮此刻就很疑惑。
他茫然地注视着被自己困住的这只神异的鸟类幼崽,想了好一会都没明白,到底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这个诡域里有另一个叫谢云淮的存在。
否则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了这么一只幼崽当儿子?
还有这只幼崽口中的那个很凶残的大妖爹……
丛生的蔷薇偷偷蜷缩了下花枝,疑惑的问号都快要从花骨朵里冒出来了。
一根花藤试探着凑近,用触须尖尖轻轻戳了下小胖鸟的翅膀。
下一秒,虚张声势的毛绒团子就一边扑棱翅膀一边超大声地喊爹。
幼崽的哭声之大,咬字之清晰,整个城堡但凡长了耳朵的生物都能听到。
就连原本站在古堡顶端眺望俯视黑夜的一只腐烂乌鸦,都被这骤然的一声“爹”给惊地一个趔趄,险些没从顶端栽下来摔死自己。
宴会大厅内。
秦扶安无奈地揉了揉耳朵,灵力凝聚成线,远远链接到还不会使用天赋的幼崽耳朵里:
“别嚷,跟你爸爸好好待着,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珍惜时间,天亮后就要等下次再见了。”
少年无奈中掺杂着些许纵容的声音,听在便宜儿子的耳朵里,就成了阵阵惊雷。
小凤凰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好半晌,它像个小机器鸟一样卡卡地仰头,看着遮天蔽日几乎要把自己吞没的蔷薇花丛,僵硬地咽了咽口水。
这?我爸??啊!??
担惊受怕一晚上,小凤凰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原本还能靠自己哄自己再坚持坚持的,可现在骤然听说吓它还要吃它的就是它那素未谋面的爸爸……
眼泪夺眶而出,哪怕是天生火属性的凤凰崽崽,真的哭起来后,眼泪也是会汹涌决堤的!
“呜呜呜呜呜呜爸爸……”
小凤凰边哭,边用毛茸茸的翅膀擦眼泪,边还跌跌撞撞朝着面前的蔷薇花枝扑过去,一点都不在意蔷薇花枝上尖锐密集的细刺会不会将它扎成毛球刺猬。
反而是谢云淮,在一开始的惊愕后,下意识收起了这几根花枝上的刺,茫然无措地被这只哭得格外伤心的幼崽给扑了个满怀。
“……”
[我不是你爸。]
[你不要乱认爸爸。]
[你家长是谁?你爹呢?让他来把你带走。]
[……我真不是你爸,你别哭了。]
[……]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好大一丛蔷薇花正僵硬着自己的所有枝叶,满身嗜血的凶性都被幼崽的眼泪淹没,最后变成了毫无办法的妥协。
一直到小朋友在柔软幽香的蔷薇花丛里哭累了,圆胖的小身体蜷缩着一抽一抽地颤动,谢云淮都没想好到底该拿它怎么办。
甚至……他看着这只幼崽,逐渐的,心里忍不住冒出一个更为荒唐的想法:
难不成……真是自己的幼崽?
是自己和一只鸟类诡异生出来的幼崽??
这个念头如电弧般出现在脑海中,一闪而逝,却惊得谢云淮浑身发冷。
因为他唯一能接触的鸟类……
谢云淮缓缓收紧花枝,大有要将那只愚蠢聒噪又贪婪狡诈的乌鸦活活绞杀而死的冲动。
绝不可能!
他短暂恢复冷静,第一时间就否认了那个最不能接受的可能性。
所以……多半还是认错诡了吧?毕竟这里所有的诡都戴着面具,认错应该也无可厚非……
谢云淮偷偷松了口气,看这只幼崽哭着哭着就摊开圆滚滚毛茸茸的肚皮四仰八叉在他本体怀里安稳睡着了的模样,想了想,放轻动作,将这火红的一小团用最柔软的叶子和花瓣垫着藏在自己的本体根系之间,像是用粉白翠绿的花叶,给小凤凰搭了个舒适温暖的窝。
“谁在喊爹?”大厅里,不论是玩家还是诡异都在悄声嘀咕。
刚进来的诡异倒是猜到了,估计是那只会吐火的小鸟,但……那么厉害的鸟都被吓得喊爹了,看来今晚这个任务不太好做啊。
更别说现在大家都戴着面具,既能改变自身容貌身形,又能遮掩所有生物的气息,一眼望去,所有人和诡谁也分不出谁是谁。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让玩家和诡异暂时处于一个比较公平的位置。
除开一些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杀戮享受血腥的存在,剩下的,大多在观望和试探。
诡也是生物,诡也有欲望和思维。
所以,都是能够合作的。
至少来找秦扶安合作的诡异,前前后后就超过十几名。
不过都被他拒绝了。
“你要单独行动?”面前衣饰华丽的女性在被拒绝后挑眉追问。
秦扶安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或许我根本不想行动,也对那个所谓的愿望并不感兴趣呢?”
“那你来参加宴会干什么?”旁边有人讥讽地嘲笑出声。
对话被打断,秦扶安扭头看过去,对方挑衅地抬了抬下巴,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秦扶安,还故意撇了撇嘴角,生怕自己的挑衅嘲讽传达不到位。
秦扶安还是第一次被如此贬低质问,他也不发怒,反而偏了偏头,平静地回答:“我来杀人。”
那你来参加宴会干什么?
我来杀人。
“——什么?!”对方愕然,怀疑自己是不是没听清。
但他再也没有听清这句话的机会了。
鲜血迸溅,到了这个阶段的玩家和诡异,基本都不需要光亮的映照,在黑夜里也能拥有极好的动态视力。
所以那腥臭的血液从截断成两半的身体中四溅开来,不仅没有人惊呼着躲闪,反而有更多诡影在黑夜中贪婪地扑向那两半尸体。
很快,黑夜里响起令人牙酸的咀嚼吞咽声,还有的黑夜趴在地上,将地板上的血液都舔舐得干干净净。
从宴会开始,到现在,秦扶安已经制造了两具尸体。
他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强势不讲理让诡异都宁愿暂时对他敬而远之。
在宴会开始后十五分钟左右,大厅内的诡异和玩家们也终于借着面具的掩饰,用自己人模人样的外表组到了各自暂时的合作小队。
无论内里是否包藏祸心,至少表面上,小队之间暂时是能够和平合作的。
终于有第一个小队准备往外走。
可有人比他们更快地起身,走到门口,顺手拖了张椅子过去懒散地坐下,恰好坐在了正中间,面对着大厅内密密麻麻的“客人”们。
有诡试图绕过他往外走,却被坐在门口的秦扶安甩动蛇尾狠狠砸回了大厅地板上。
“……你什么意思?”
“凭什么挡在那不让我们走?!”
“难道你想独吞奖励??”
“你疯了吗?我们这么多诡,你真要和我们为敌?!”
“让开!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骚乱四起,更为尖锐的恶意和戾气在所有人和诡之间迅速蔓延攀升,最后凝聚在一起,尽数朝着秦扶安扑过来,欲要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残忍地撕成无数碎片。
偏偏作为引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仅没有被他们吓到,还依旧安稳地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