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扶安:“……”
他抬眼去看座位上的谢云淮。
对方坐的端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书。
秦扶安低低地哼笑一声，突然改变了之前心里打着的某些坏主意。
比如专门坐到小同桌身边吃午饭，让他看着自己吃，只能在一旁偷偷咽口水什么的……
仅仅是这一小段路，他其实就已经无声无息地拉满了全班的仇恨值。
很多原本趴在桌子上认真做作业的学生npc们在他路过时，全都幽幽地回头，用那双空洞中掺杂着几分诡谲贪欲和癫狂的双眼直勾勾盯着秦扶安手里的餐盒。
秦扶安本以为会有学生暴起攻击自己，但直到他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安静的教室里也没有发生任何冲动流血事件。
看来大家虽然都是副本里的不知名npc，但毕竟是高中生，思维活跃度正处于人生巅峰，就算快要失去理智，也始终记得秦扶安不是那么好惹的人。
能够代替张老师成为他们的代理老师，能够代替班主任在食堂里监管……不好惹的气场，就像他那双绿色的双眼一样明显。
原本都已经做好应对准备的秦扶安遗憾地拉开凳子坐下。
在餐盒被放在课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的那一瞬间，秦扶安敏锐发觉自己同桌手里的笔似乎有那么点不听使唤，好半天都没能在试卷上写出字迹来。
再看一眼已经死死缠绕住自己手腕的触须，秦扶安眼底笑意愈深，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小同桌情绪一般的，大大咧咧将餐盒揭开。
在白渺渺的食物热气带着香味一下子升腾扩散出来的一瞬间，秦扶安听到了许多明显清晰的口水吞咽声，也同样看到了小谢同学努力克制着缓缓滚动的喉结。
以及小谢同学那黑漆漆的已经把自己扭动成一长条麻花卷的触须。
唇角的笑意愈发清晰，秦扶安将筷子握在手中，如同上午课堂上一般，反手就用筷子头轻轻戳了戳小同桌看似无动于衷的手臂。
谢云淮在自己手臂被触碰的一瞬间，反应极大的猛然抬手扭头朝秦扶安瞪过来，以为他又要做什么挑衅课堂的恶作剧。
结果又恰好撞进那双清凌凌的带着笑意的浅绿眼瞳里。
“这么敏感啊？”秦扶安失笑的调侃了一句，在小同桌变脸之前，将自己面前的餐盒往他的课桌上挪过去，漫不经心地抬手将筷子也递过去，“喏，先吃饭吧，吃完再做你那些永远都坐不完的试卷作业。”
谢云淮一直萦绕在心里的警惕因为秦扶安的动作和言语，一下子被全部打乱了，他反应过来秦扶安在说什么后，脊背不自觉地挺直，身体下意识往后退，神色却呆呆地望着眉眼间全是轻松笑意的秦扶安。
不仅仅是谢云淮本人这么呆，就连刚刚还把自己绞成麻花卷的灵魂触须也好像被秦扶安的行为惊到了，不仅没有第一时间扑向餐盒，反而和谢云淮本人一样傻懵懵地呆怔在了半空中。
过了好几个呼吸那么漫长的时间，它才试探着一点点小心地靠近餐盒。
确定秦扶安没有阻挡后，呆呆的触须们一下子表现出不符合它庞大躯体的灵活，像得到肉骨头的小狗一样欢快地扑向神色空茫的谢云淮，长长的触须一圈圈将谢云淮僵硬的手臂卷缚起来，努力拽着谢云淮的手去接秦扶安递过来的那双细长筷子。
那迫不及待的架势，莫名让秦扶安幻视了疯狂扯着主人裤脚往前蹦跶的快乐小狗，如果触须也有狗狗耳朵和尾巴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快乐到甩出残影了吧？
谢云淮发现自己的手似乎不太听使唤了。
即使他的理智在拼命告诉自己要克制，不要轻易接受秦扶安的好意，但……他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直到伸手将筷子握在手里，谢云淮才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无措地抬眼望向秦扶安，想要解释，也想要把筷子重新还给秦扶安。
但只要他一抬眼，就会撞进秦扶安直直望着他的双眼当中。
只要一抬眼，就能看清秦扶安眼中明晃晃的笑意，没有戏谑调侃，也没有故作姿态，好像一切都发自本心，想笑就笑了。
还笑得……格外好看。
不知为何，明明秦扶安没有任何看笑话故意逗弄他的意思，但在对方满藏笑意的注视中，谢云淮捏着烫手的筷子，脸颊和耳根却一点点染上窘迫的红。
“……我、吃不完这么多。”他艰难地开口，却不是之前想好的拒绝说辞。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秦扶安不甚在意的，甚至带着几分理所应当的回答：“没事，你先吃，吃剩了还有我，不会浪费的。”
谢云淮：“……”
他想表达的根本不是会不会浪费这种事！
虽然如此，他面上的窘迫却莫名被抚平了很多，虽然恍惚间还会有一种自己的脸正在发烫的错觉。
小同桌吃饭的样子很斯文。
和他体内正在疯狂凑过来硬要和自己贴贴的灵魂体截然不同。
秦扶安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手腕，下一秒，黑色的触须紧跟过来，原本正在低头认真吃饭的谢云淮也像是被惊动了一般瞬间抬眼看过来。
秦扶安：“……”
好的，果然还是同一个人同一个灵魂，这完全同步的动作，想让他不怀疑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所以为什么自己遇到的小谢同学，明明不是特殊npc，也不是什么通关的重要诡物，却能在这个副本里拥有最强大的灵魂体和最孱弱最容易被牺牲的炮灰身份呢？
秦扶安没有一直盯着别人吃饭的癖好，虽然小同桌吃饭的样子看起来挺乖也挺呆的，但他在思考的间隙里，更多还是将目光放在了眼前不断划过不同弹幕的直播光屏上。
让他更感兴趣的是，在某个时间段里，光屏上的弹幕内容竟然出奇的一致。
全是控诉他诱导其他玩家去送死，以及疯狂替另外几位玩家求救的信息。
原本发出这些弹幕的观众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无用功，因为秦扶安说不定根本不知道另一边会发生什么，按照直播间的屏蔽机制来说，观众们此时发出的任何相关内容都会被完全屏蔽的。
但他们发出去了！
因此观众们震惊到硬是让屏幕空白了两秒钟。
之后就是更加密密麻麻的弹幕和一些疯狂挑动人情绪的打赏和星光弹幕。
但无论观众们有多疯狂，或是咒骂，或是哀求，又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秦扶安都显得挺事不关己的，眼皮微垂的那一刻，就明显透露给观众们一种他对同类生命极为漠然的厌世感。
和之前看向谢云淮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愉悦感截然相反。
让观众都在巨大的错愕中，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披着人皮的高级诡物。
[求你去救救他们，他们五个人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如果你能救下他们，我给你刷十个超级月亮！]
[主播别去，其他玩家要是死一个人，我就给你刷十个超级月亮，以此类推，如果他们全死了，我就给你刷十栋猛诡别墅！]
[感觉主播和其他玩家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的样子，主播真的只是新人吗？会不会是什么大佬批皮，然后来新手场炸鱼啊？]
[主播真的不去救他们吗？可是我刚刚看有玩家从小超市里抢了一罐蜂蜜呢，高三学习压力这么大，喝点甜的应该能缓解即将高考的紧张感吧？]
[……]
无数条吵吵闹闹的弹幕里，不知道是哪一条突然触动了秦扶安隐藏极深的那一丢丢善念，就在观众们给秦扶安实时播报说有玩家快要被抓到的时候，他终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秦扶安一动，原本凑过来疯狂贴贴的触须也跟着支棱了起来，而谢云淮更是塞着嘴巴里的饭菜，腮帮子微鼓地茫然抬头。
[怎么了？]谢云淮和他的灵魂触须同时用表情和行动表达自己的疑问。
秦扶安像摸小狗似的抬手揉揉小同桌服帖细软的发丝，笑着回答：“没什么，我出去走走，说不定能逮到几只亡命奔逃的小动物。”
谢云淮被摸了个猝不及防，可没等他反抗，头顶那只极有存在感的温热手掌就已经挪开了，与之一同离开的，是秦扶安朝教室外明显加快了几分的脚步。
他似乎，急着去找什么人。
是他口中所说的，亡命奔逃的小动物吗？
谢云淮眼底有淡淡的思索，在没有被秦扶安或是成绩影响情绪的情况下，他其实很擅长思考，理性且冷静。
他想到了今天上午来找秦扶安的那个女生。
还想到了中午放学后，最后跟在秦扶安身后默契往外走的那几个同学。
他们是和秦扶安同一批转学过来的“新生”，按照以往谢云淮观察到的，这些新来的参与高考的同学们，大多都会抱团行动，然后要么团灭，要么狼狈地离开一两个人。
所以，秦扶安是去找他们的？
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秦扶安会用“亡命奔逃”来形容，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的样子。
以及，五天后的高考，秦扶安是不是也会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成为自己的同桌？
谢云淮垂眼遮住眼中的冷淡，在秦扶安的身影从走廊里消失后，他也平静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第13章 猛诡高校（13）
南竹想过在小超市里或许也有诡物陷阱，但她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个坑，大到足以将他们几个玩家的性命全都搭进去！
“往这边跑！”她伸手拽住跑得踉踉跄跄的赵佳悦，紧绷着神色竭力朝教室的方向跑去。
而原本同样在她身边的另外几人，早就在之前的追逐战中仓惶跑散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
偌大的校园里安静极了，南竹恍惚间听到自己急促喘息的呼哧声，冰冷彻骨的寒风从嘴里灌进去，像吞刀子一样将喉咙肺部全都割得生疼。
“等、等等……”赵佳悦突然开始挣扎着想要甩开她的手，竭尽全力地喘息着，边哭边摇头对她说：“对不起，我、我……跑不动了……”
南竹奔跑的脚步踉跄着停下来。
她回头去看满脸眼泪的赵佳悦。
赵佳悦是个刚进游戏的新人玩家，她没有道具，没有技能，没有身体属性加成，甚至连游戏的本质到底是什么都还懵懵懂懂。
赵佳悦只是个误入游戏副本的普通女生。
所以她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对于这个副本里的诡物们而言，对于已经活过两个副本的玩家们而言，都太孱弱，既胆怯又没有能力，浑身上下写着想活，却也浑身上下都写着累赘和拖累两个词。
从早上进副本到现在，南竹帮助了赵佳悦很多次，就连话不多的陈琪也沉默着帮了赵佳悦几次。
大概是同性别的原因，赵佳悦也很依赖她们两个女性玩家，遇到危险会下意识向她们求助，就连走路都会下意识靠到两人的身侧，为自己心理上寻求依靠。
所以，这是南竹第一次被赵佳悦拒绝帮助。
赵佳悦主动挣脱了南竹的手，在南竹伸手想要重新拉起她的时候，她不仅没有伸手顺势起身，还哭着摇头往身后的诡物方向倒跌了一些。
“你别管我了……”赵佳悦哭得很崩溃，但言语却比一开始更清晰理智，她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哽咽道：“我太弱了，你再拉着我跑，一定会被我害死的！”
她这一生平凡普通，有爱她的妈妈，有爱她的小狗，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主动或被动的伤害过谁，就连看到妈妈杀鸡杀鱼都会害怕得闭眼睛。
稀里糊涂被拉入这个恐怖怪诞的游戏副本，赵佳悦很感激南竹和大家对她的照顾，也正因为感激，她才更加不能让自己成为间接害死大家的人。
“我体力比你强，你起来，我带你往教室的方向跑，很快就能到了！”南竹沉下脸来，硬拽上赵佳悦细瘦的胳膊，冷声呵斥道：“你要是真的不想拖累我，就站起来跟我往前跑，我要是真的被你害死了，你再哭也不迟！”
赵佳悦也想活，她想妈妈，想自己用心养大的小狗，可她们身后追逐而来的那只诡物速度真的太快太快了，就在这么一小段时间里，赵佳悦已经能够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哭着避开南竹伸来的手，在嗅到越来越近的血腥味时，绝望地闭上眼。
大颗的眼泪划过脸颊，原来人死之前，是没有什么回忆跑马灯的，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妈妈的样子了。
但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未到。
她透过眼皮感知到的光亮并非混沌或黑暗，身体感知到的温度也依然是刺骨的寒冷。
“……哭得这么投入，你真不打算叫醒她吗？”秦扶安反剪住超市营业员的双手，偏过头好奇地询问神色沉沉的南竹。
南竹看向闭着眼睛等死的赵佳悦，沉声道：“让她哭，反正都不想活了，哭死总比被诡物生嚼活吞了强！”
秦扶安闻言，突然好奇地低头询问被自己制住的这只诡：“哥们儿，我没什么恶意啊，就单纯想问问，你怎么敢追着她咬的？”
听说人类在愤怒的时候，武力值会远超平时数倍，秦扶安以前觉得这都是谣传，但现在看看愤怒值爆表的南竹，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不出现，这位只点亮了速度天赋却没什么武力值的诡物其实也伤害不到她们。
营业员：“……”
滚啊！能不能松手？！
看出营业员心里骂得很脏，秦扶安仰头看了眼校园上空早就把触须缩回去的庞大灵魂体，开始思索自己去把超市洗劫后再回教室，小同桌剩下的饭会不会都凉了。
大概是秦扶安和南竹的对话终于让赵佳悦从死亡的惊惧中反应过来，她抽噎着慢慢睁开眼睛，在看清眼前的画面后，眼泪都顾不上掉，慌乱地起身，又下意识靠到南竹身边去了。
“……我真的没死？”她眼泪巴巴地看向南竹。
南竹冷漠，但有问必答：“如果想死，你现在可以把自己送到它嘴里去。”
她用眼神指了指被秦扶安制住的超市营业员。
明明她的语气冷淡，说的话还很毒舌，赵佳悦却突然破涕为笑，激动地伸手挽住她手臂，小声雀跃地说：“我真的没死！竹子姐，谢谢你，我没有把你害死真的太好了！”
南竹：“……”
她很想告诉赵佳悦，救人的不是她，不要把旁边的秦扶安当成空气。
但赵佳悦不敢和秦扶安接触，秦扶安也不在意一句没意义的感谢。
他让两个玩家回教室做作业，身为代理老师，要是学生没有完成作业，他可不会帮着作弊。
“谢谢您救了我们。”南竹还是郑重的道谢，然后将超市里的情况和另外三人逃跑的方向告知了秦扶安。
等她们走了，秦扶安才注意到不断刷屏的弹幕。
“主播应该等会再出现的，我还想再多看看南竹和小新人在死亡间的极致拉扯。”
秦扶安一字一句将刷得最多的弹幕内容读出来，好奇反问：“现在的观众玩得这么大吗？我要是不救她，她就真的被诡吞了，连骨头都不会剩下来的那种，这就是你们想看的死亡拉扯？”
话音落下，弹幕里划过无数条省略号。
[我从未见过这么会破坏气氛的主播，一点节目效果都不搞的！]
[胡说！明明他和那个小同桌npc之间就很有气氛和节目效果的嘛，嘿嘿~]
[新人虽然弱，但是蛮有原则的，就是不知道这种善良和原则，能让她活到第几个游戏副本。]
[嘻嘻，已经关注她了，我最喜欢这种善良有原则的小主播了，引诱她一步步陷入死亡或是人性崩毁，都超级有成就感的，希望她能活到开启直播间的下个副本哟~]
[楼上，或许主播这样的，会更有成就感呢，你要不试试？]
[……试试就逝世？]
秦扶安没多搭理各自聊得起劲的观众，他回忆着刚才南竹说的情况，拧了拧眉，最后还是决定从源头解决。
秦扶安低头，修长的手指钳制住营业员的下颚，强迫它抬头和自己对视。
营业员诡不得不直视那双幽绿狭长的眼睛。
“让你的同伴把我的学生带回来。”注视着诡物那双放大到极致的眼瞳，秦扶安笑笑，一字一句地强调道：“记住，我要活的，完整的。”
直到他松开手，这名瘦弱但是速度极快的营业员才呛咳着躬下腰来。
等到它离开，秦扶安瞥到一条缓缓划过的星光弹幕。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紧张刺激一不小心就会死亡的猛诡游戏副本，但在主播这个直播间里，看着特别……轻松，像是看校园剧，根本不是什么惊悚直播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