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江面波光粼粼。
江边一棵树下,隐约传来悠扬的歌谣。
段无洛听得出神,目光专注地落在树下的两人身上。
那是一对男女,少女含羞带怯地看了身边少年一眼,又别过脸,轻声唱道:
“山中只见藤缠树,世上哪见树缠藤,青藤若是不缠树,枉过一春又一春…”
她站起身,双手捧着绣球,红着脸看了又看身边的少年。
对上意中人含情脉脉的视线,少女又不好意思地转过了身。
原来他们两人互相爱慕,正以歌传情。
只听少女甜美的声音又略带温柔埋怨地唱道:
“…绣球当捡你不捡,空留两手捡忧愁。”
唱罢,她便把手里的绣球抛给了对方。
少年接住绣球,满脸欣喜,捧着绣球原地跑了两圈,身后一群羽毛洁白的鸭子扑闪着翅膀欢叫,就如此刻他欢喜又兴奋的心情。
他拿着绣球跑到少女跟前,二人深情对视,眼中只剩下了彼此。
“我俩结交定百年,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深情质朴的歌声,顺着徐徐江风飘扬了很远。
段无洛看得失神,往江边而去。
他来到那棵大树下,看到眼前的景象,心中一阵悲凉。
树上挂满了藤蔓,缠得紧紧的,仿佛与大树融为了一体,已经密不可分。
只是那棵树已经枯萎了,只剩光秃秃干巴巴的枝桠。
或许不久之后,缠在它身上的藤蔓也会死去吧。
唯一的倚靠死了,等待它的只有枯萎死亡的结局。
这时,几艘船停泊在树下,一个男人慌里慌张从船内窜出,飞奔上岸。
“嗖嗖!”数支冷箭射向踉跄逃跑的男人,其中一支射穿了他的腿,男人重重摔倒在地。
树下那对少年少女被吓得一惊,两人踟蹰片刻,跑过去把男人扶了起来。
“这位公子,你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从另外几艘船中涌出几十名黑衣人,他们或手持兵器或拉弓搭箭,迅速包围了过来。
“向天!我看你这次还想逃到哪里!”
面对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两个不明状况的年轻男女哪儿见过这种阵仗,直接被吓傻了。
对方一声喝令,无数利箭立时齐齐朝三人射了过去。
向天大惊,下意识想将身边两个无辜的少年少女拉到身后。
可乱箭齐发,哪里又能挡得住,三人眼看便要被射死当场。
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但疼痛迟迟未感觉到。
向天睁开眼睛,看到脚下横七竖八落了一地断箭。
正惊疑不定之际,听到一阵清越的铃铛声。
大树的另一侧,走出来一个红衣男人。
众人先是注意到他年纪轻轻却白发苍苍,紧接着被那张苍白绝美的脸惊艳了一瞬。
“什么人!敢来妨碍我们的事?!识相的赶紧滚!”
段无洛面无表情,微微抬手,衣袖滑下一小截,露出的手腕戴着精致金铃,正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响动。
枯叶在他掌心飞舞。
他抬手一挥,薄薄的树叶唰地闪电般袭出,半数黑衣人闪避不及,都惨叫着倒了下去。
这个男人竟已到了仅用树叶便可杀人的地步!他的内功是有多厉害?!
剩余的黑衣人目露戒备:“这位侠士,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段无洛红眸冷恹,“滚。”
自己兄弟无故被杀在先,这白发男人态度还如此嚣张,一众黑衣人顿时被挑起了怒火。
“我们要抓了这姓向的!你要是不让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段无洛没耐心与他们纠缠,红线甩出,直接用行动让他们闭上嘴。
不一会,江岸上便散落了一地残尸。
那对年轻爱侣吓得紧紧抱在一起,脸色无比惊恐。
而向天则震惊地看着段无洛。
见他转身离开,向天回过神来,连忙挣扎着爬起身追上去。
“恩人!恩人请留步!”
段无洛恍若未闻,脚步不停,看似步伐缓慢,身影却已倏忽远去。
向天只得停了下来,他看得出那位恩人武功高强,轻功非凡,莫说自己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就算身体康健也没法追上他。
随着江湖上血案越来越多,而且惨遭毒手的门派曾经都去卜思谷逼迫慕风衍交出段无洛,其余门派坐不住了,聚在一起商量该怎么办。
在一家酒馆里,聚在一起的江湖人士正讨论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
“听说了吗?前几日海沙帮也被灭门了!哎哟那个惨啊,全帮上下没有一个活口,血腥味久久不散!”
“又是玄冥教所为?不过当年他们海沙帮确实也参与了卜思谷一事,所以才被报复了吧。”
“慕风衍性情和善,有江湖侠士去找他求医他一概都不会拒绝。怎么就收了这么一个残忍狠毒的徒弟呢?真是给武林添加了一个祸害啊!”
“现在到处都在传,段无洛为替他师父报仇,已经杀红了眼了!玄冥教重出江湖,只怕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又要处在血雨腥风中了…”
“现在这个魔头比段鸿飞还要疯狂残忍,听说了青城派掌门的事没有?他被段无洛下了蛊后,整整受折磨了一个月,最后不堪忍受痛苦自尽了,当时我有个兄弟在场,看到他的肚子里竟破出数只蛊虫,看得人头皮发麻!”
“太可怕了…”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打个寒噤,“那个段无洛,生的也是一副怪异模样,年纪轻轻便一头白发,还有那双血红的眼睛,简直就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红眸白发?”旁桌一个高大男人忽然跳了起来,嗓门洪亮兴奋,“他是玄冥教教主?他原来是玄冥教教主!”
向天抛下银子,提刀快步离开酒馆。
不曾想他要找的救命恩人,居然是玄冥教的教主,那这就好找了!
他原本打算这辈子都与玄冥教再无瓜葛,但眼下要另当别论了。
玄冥教,地宫。
没事的时候,段无洛都是静坐在黑暗中发呆,或者喝酒。
他现在酒不离手,因为喝醉了便可以短暂麻痹自己,在酒精侵袭之下,所有的感知都会变得迟钝,包括痛苦和思念。
凌千锋过来时,因为光线昏暗,险些被地上的酒坛拌到。
他稳了稳身形:“属下凌千锋拜见教主。”
段无洛半躺在榻上,雪白的长发铺散开来,他正仰首灌酒,酒液顺着白皙的下巴滑入松垮的衣领,把胸膛都染湿了一片。
他闻声淡淡应了下:“嗯。”
凌千锋劝道:“教主,你心疾未愈,不宜饮酒过量。”
一旁唉声叹气已久的慕风衍盼望着凌千锋能劝得动他,虽然这几年来,凌千锋劝说的话段无洛从没听过。
这次段无洛依旧直接忽视了他的话,问:“还有别的事吗?”
“有个叫向天的男人来到玄冥教,想要求见教主,他说教主两个多月前曾救过他一命。”
凌千锋刚听见向天这话时,心中惊异并不相信,自从教主回玄冥教后,他只杀人,救人还从没见到过。
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想救,何况旁人。
段无洛恹恹抬眸,语气冷淡:“我救过他?”
慕风衍见他一副毫无印象的表情,就只知道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天他出手救人,只是想救那一对情侣而已,向天估计是顺带的。
但向天接下来的话,让凌千锋决定过来把这事跟段无洛汇报一下。
凌千锋又道:“他是玄冥教前护法向元毅的儿子,此番他来玄冥教,除却想见教主之外,也是想加入玄冥教,同他当初的父亲一样为教主效力。”
手里的酒壶喝空,段无洛将其扔开,又拎起另一壶酒。
“他既想入教,便按规矩处理吧。”
“是,属下明白。那教主可要见他?”
“不见。”
“教主不愿见我?”等了半天等到这么一个回复的向天一阵沮丧,“那他同意我入教吗?”
凌千锋道:“你要入教,只要通过考核便可。”
“哦?什么考核?”
“打赢教内十殿阎主中的一位,玄冥教不收废物,阁下若是连我教阎主都打不过,便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向天暗暗磨牙,冷哼:“我要是打赢了你呢?你是玄冥教的护法,老子要是赢了你,我进玄冥教后,你是不是可以把护法之位让给我?”
最后向天顺利进了玄冥教。
但输给了凌千锋,以至于他心里一直很不服气,总想着法赢他一回。
玄冥教里以实力论英雄,每两年都有一次比试,教中的护法、长老、五行坛主、十殿阎主会接受教内弟子的挑战,他们若是挑战输了,便不能再担任其职位。
向天的护法之位,便是通过一次次挑战比武得来的。
可惜不是从凌千锋手中抢得护法位置,让他很是遗憾。
还有另一个遗憾,就是他以为进入了玄冥教,便能见到教主。
哪知道教主一直幽居地宫,甚少露面。
只有凌千锋才被准许自由出入地宫,这又是让向天颇为不爽。
凌千锋那家伙一看就老谋深算,教主居然让他掌管玄冥教,也不怕他背后捅一刀么!
有的帮派甚至听到铃铛声都一阵胆颤。
段无洛今天没喝得酩酊大醉,只待在慕风衍的石像前发呆。
每次他对着慕风衍的石像,总能枯坐许久,时间在他身上仿佛沉寂静止了一般。
“明明每日都会看着师父…”段无洛哑声低喃,像是有某种无处安放的痛苦压弯了他的背脊,“可为什么师父的脸却越来越模糊了呢?”
慕风衍心里难过,沉默地抱住蜷缩起身子的徒弟。
两人的身影紧紧相贴在一起,相依相恋,仿佛永远都不会分开。
但段无洛从不知道。
他日夜思念的人,一直都陪伴在他身边。
凌千锋匆匆来到地宫。
听见门外凌千锋求见的声音,段无洛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已不见了悲伤脆弱。
“进来。”
“教主,有人暗中投了一封信过来。”
凌千锋把信呈交给段无洛。
信封上写给段无洛,但没标注身份。
段无洛拆开信封,刚看到其上内容第一眼,瞳孔骤缩。
他捏着信纸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甚至不住发抖。
旁边的慕风衍也愣住了,惊怔地看着信上的词。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夜,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除了这首词之外,还有一句话。
——诚邀教主前往桃花渡赴约,三日为期,只身而来,否则慕风衍性命不保。
段无洛呼吸急促,霍然冲至凌千锋面前。
手腕上的铃铛因他惊慌迅疾的动作而发出凌乱的声响。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谁送来的信?!”
凌千锋一惊,忙道:“这信是一个小女孩送来的。属下查过那女孩,她只是山下猎户的孩子,有人给了她钱让她把信送到玄冥教,那女孩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看到教主反应如此之大,凌千锋猜测信中内容,有八九是跟慕风衍有关了。
果然下一刻,段无洛的身影一晃已不见,化为一抹红色残影掠走,晦暗的空间里只剩铃铛幽幽飘荡的余音。
“小洛儿,这信肯定有诈!你不要这么冲动地过去啊!”跟在他身边的慕风衍急喊,“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信上提到的‘慕风衍’是假的!”
可没人能听到慕风衍的声音,也无人知道他的焦急和担忧。
段无洛在看到那首词的时候,便已方寸大乱。
即使理智告诉他,师父不可能还活着。
但是那首词…他写给师父的词,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想到这里,段无洛心里又不可抑制地生出微小的期盼。
说不定…说不定老天可怜他,降下什么奇迹,让师父得以重生回来了呢?
段无洛怀着忐忑不安,又彷徨期待的心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赴约地点。
桃花渡客栈。
天色阴沉,闷雷滚滚,风雨欲来。
“呯!”客栈紧闭的大门被一阵烈风撞开。
门外站着一个男人,红衣猎猎翻飞,流泉飞瀑般的银发肆意飞舞,清癯绝美的面容有种毁灭的神情,好似地狱里无情的修罗。
客栈里正襟危坐着几个人,看着走进来的段无洛,都浑身紧绷,眼藏杀意。
段无洛殷红冷眸扫一圈客栈,盯住那几人。
“人呢?”
“段教主对尊师果真是上心,这么快就来了。”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人,是点苍派的大弟子孟隆。
“今日请教主过来,是想与教主化解干戈,只要教主从今往后不再针对我们,我们立即便把尊师完好归还。”
客栈里的这些人,都是当年伙同闯入卜思谷的江湖人士。
段无洛为了报仇,大张旗鼓地灭了几个门派,其血腥残忍的程度令其他人不免惶惶。
于是便想办法同段无洛讲和。
跟在段无洛身旁的慕风衍既担忧又奇怪,因为他也同样不解,他们怎么会知道那首诗的特殊意义的。
“把他带出来。”
段无洛冷冷盯着孟隆,血色红瞳让他的目光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怕。
孟隆心下一紧,与身边的人眼神快速交汇,随即拍了拍手。
客栈二楼上,有两人押着一名男子走至廊边。
他苍白无血色的脸,与慕风衍的一模一样,他目光求助地望着段无洛。
慕风衍皱眉,被抓的果然是李隐尧。
段无洛在看到李隐尧的那一瞬,袖内紧紧捏着的手僵硬一松,心中的期待瞬间破灭消散。
他面容肃杀,冷冷道:“你们以为找个冒牌货来,便可以同本座谈判了?”
那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人见之心颤。
孟隆等人脸色一僵,没想到他一眼居然就识破了。
他们第一眼看到李隐尧的时候,都将其认成了慕风衍。
因为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孟隆道:“可他是慕风衍的弟弟不是吗?你难道就不想救他?”
段无洛声音冷酷:“他是死是活与本座何干。”
楼上的李隐尧喊道:“无洛!那首词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是他让我写那首词给你求救的!”
段无洛听到那个“他”字,心里猛地颤了颤。
慕风衍听出李隐尧话语里的暗示,不禁恼火,他这是想误导小洛儿什么?
孟隆道:“段教主,我们方才的提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害过本座师父者,本座一个都不会放过。”
段无洛手一抬,丝线悄无声息而出,直奔楼上押着李隐尧的两个人而去。
李隐尧只见眼前一片红,腥热的血喷溅到脸上,两具没了脑袋的身体从楼上跌坠而下,连带被控制住的李隐尧也被一同扯了下去。
他吓得惊叫,因为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这么摔下去岂不是脑袋开花血浆四崩了?!
正当他惊慌无措的时候,腰上被一股无形力量牵扯,接住了往下坠的李隐尧。
段无洛以丝线将他拽至身边,并没有伸手去接,李隐尧狼狈地摔在他脚下,疼得他脸色一白。
段无洛指尖一动,还缠在李隐尧身上的丝线又将他拽起,迫使他抬起头。
“那首词…谁告诉你的。”
段无洛猩红的眼眸紧紧盯着李隐尧,嗓音低哑紧绷,可尾音微微的颤抖又泄露了他的情绪。
李隐尧刚开口,就被几声喝令打断。
客栈里涌出一大批人围住段无洛,不仅如此,往窗外看去,亦发现客栈外也埋伏了很多人。
看来他们今天说的谈判不知是真是假,想取段无洛的命倒是真的。
段无洛冷笑,仿佛在嘲讽他们不自量力。
“你既然不肯停止杀戮,那我们也只好替武林除害了!”
段无洛解开李隐尧的穴道,语气冷漠:“不想死就自己跟紧点。”
若不是要查清楚那首词到底怎么回事,段无洛根本不想管李隐尧。
即便他是师父的弟弟,可一想到东岳派的所作所为,段无洛便压不住内心的暴戾和仇恨。
上次放李隐尧一条生路,已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慕风衍眼见这么多人埋伏段无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哪怕知道现在徒弟武功高强,但每次他与人交手慕风衍都会忍不住担心。
“小洛儿,你要小心!”
李隐尧满脸怯怕,紧张地躲在段无洛身后。
“本座倒要看看,你们都有什么本事。”
段无洛双手一抬,手中无数丝线左右袭出,犹如无影无踪的幽灵卷向那些人。
众人一见他抬手,便连忙出招迎敌,可段无洛的丝线又快又细,很多人都没看清便已惨死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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