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大手一挥,批了一张空头支票和一张真支票:“你现在工资多少,我给你翻三倍!”
“三……三倍?!”
菅田真奈美还没开口,全程旁听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已经异口同声地惊呼出来,眼睛瞪得溜圆,活像看见了什么天降横财。
东京居,大不易。尤其是背负着东京高昂房租的两位警官,听见“三倍工资”的酸涩感,简直不亚于同事中了彩票头奖而我没有!
“悟!!!”萩原研二瞬间原地起跳,一个滑步扑倒白发少年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假哭哀嚎:“hagi酱不管!hagi酱也要!”
动作之流畅、情感之真挚,看得对面的松田阵平嘴角直抽,他默默别过脸去,只留一只耳朵悄悄竖得老高。
五条悟的墨镜都被摇歪了,他挠挠脸,犹豫地看向自己的挚友兼同伙——倒不是犹豫给不给,而是纠结给多少合适。
夏油杰也拧紧眉头,几缕黑发垂落颊边,认真思索着。随即他自然地将五条悟揽过来,压低声音和他咬耳朵:“可是悟,我们刚刚许诺了菅田小姐二把手的位置唉,要是实际到手一样,会不会对她毫无吸引力?”
五条悟立刻猫猫祟祟地缩起脖子,同样用气音回道:“但研二酱和小阵平确实帮了大忙啊!管田小姐也是他们牵线,算是元老了。”
“不如给他们一笔‘内推奖金’,有诚意又不影响后续的‘职级工资差’。”夏油军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那工资,给他们两倍?”
夏油杰担忧道:“悟,你想想。菅田小姐以后肯定要踹了自己的老东家,到时候她拿三倍工资,和研二君他们的两倍加本职工资的待遇就差不多了。”
五条悟眨巴自己的大眼睛:“我们到时候再给她加不就行了?”
夏油杰:“……好有道理。”
“够了够了!两倍!两倍就够了!”萩原研二瞬间切换回“阳光开朗”模式,眼睛亮得惊人。
菅田真奈美全程安静地啜着茶,表面波澜不惊,实际那颗不争气的小心脏正为此疯狂跳动着。此时此刻,这位优雅干练的女士由衷祈祷着老东家速速倒闭。
尘埃落定,菅田放下茶杯,浅色的瞳孔带着笑意:“你们应该清楚,今天是我的私人行程。”
夏油杰立刻心领神会,微笑颔首。
精明狡诈的成年人向来懂得风险对冲,看在三倍工资的份上,她不介意在这桌多压些筹码。
她伸手示意,黑发少年立即将面前那份新打印的资料推到她手边——毫无疑问,他们的梦想得到了远在大洋彼岸的少女的鼎力支持。
“我来时已经用过简餐,你们轻便吧。”
除了某个早已大快朵颐,完全不care气氛的五条悟,其余四人面前的碗筷都还干干净净。碗筷碰撞声响起,随着洽谈顺利进入下一阶段,包间内的气氛彻底松弛起来。
“这个京酱肉丝真不错,悟,你尝尝。”
“唔唔!好吃!杰你也吃!”
“呸呸呸!这个烧麦怎么回事,馅感觉没熟透!杰!快尝尝这个山芋!”
高中生组开始和谐地互相分享食物。萩原研二眼睛一亮,马上有样学样。
“小阵平!这个虾仁纳豆超入味的!你尝尝!”
“小阵平!这个西蓝花富含维生素!你多吃点!”
“小阵平!这西红柿好甜!给你!”
很快,松田阵平原本空空如也的碗里,就被亲爱的幼驯染堆成了小山——里面全是打死他也不会主动碰一口的西蓝花、芹菜、西红柿这类“健康”食材,最顶上还挑衅地盖了一片他最讨厌的青椒!
松田阵平的酷哥脸绷不住了,恶狠狠剜了一眼笑得纯良的幼驯染。随后一声不吭地抄起筷子,将萩原研二同样碰都不碰的肥肉和胡萝卜丢进了对方面前还冒着热气的汤碗。
菅田真奈美优雅地将面前碎发勾到耳后:“运作框架、初期人员、信息流传、基地安全……这个组织是半路转向的吧?‘保护弱小,寻求公平’…很理想、很宽泛的组织目标,组织中还有美国人,你们打算怎么做?”
夏油杰坐直身体,坦诚地说:“改革也是理子妹妹的梦想,联合会旗下早就有相关部门,部门内也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同伴。但她们远在大洋彼岸,缺乏这方面的同道者。部门更像是理念支持,缺乏实际的行动力量。”
“理子妹妹的意思是将它彻底独立出来,避免其他国家社员产生不满,黑井小姐会派回几位自愿回国的骨干社员作为初期的核心助力。”
菅田真奈美点了点材料上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挑眉道:“会长和副会长的真名?看来也是两个了不得的人物呢。”
松田阵平嚼着米饭问道:“我们这个的反骨组织叫什么?”
夏油杰和五条悟激动起来,攥紧拳头看向彼此,你一句我一句交替说:“我和悟想了很多个名字,最后还是觉得这个最好!”
“威力、霸气、立意深刻、用意深远!”
“绝对可以蒙蔽对手视听的好名字!”
萩原研二非常捧场,期待地问:“是什么?”
“那就是,”两个人的眼睛像大功率的灯泡一样亮,异口同声地大声道:“皮卡丘联盟!”
菅田真奈美&萩原研二&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默默转动玻璃转盘:“我们还是吃菜吧,菜都凉了。”
“喂,好久不见,真奈美……又缺资金了……好的,我和悟想想办法……石田,石田怎么了?”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夏油杰瞳孔地震,声音陡然拔高了八个度:“他和清水二打了一架?为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知道,他们一个奉行“低调苟发育,闷声发大财”策略的组织,秘密情报部部长跑去和人家外勤组组长打架?!这不就是油门踩到底,明晃晃进敌营吗?!
菅田真奈美也有点无语:“……他给我们坑了一笔大额医疗补偿,也算是好事吧。”
夏油杰捂住胸口,缓了一口气:“……帮我谢谢石田君,但我还没无良到侵占员工的赔款。”
说起资金,夏油杰忍不住唉声叹气。不当家不知茶米油盐贵,一当家头发掉的快。
发工资、组织运作、收买人心、挥锄头挖墙脚……哪一样不要钱。
有的时候他真想效仿梦境,穿上袈裟做个邪教教主,动动嘴皮子开几场净化心灵的宣讲,就能有无数冤大头心甘情愿地投下笔笔听不着响,但堆积成山的money。
虽然后面菅田真奈美和萩原研二他们多次表示,工资按普通公司对标职位走就行了,但这么高风险的事,夏油杰和五条悟不可能让他们为爱发电。
“缺钱啦?”五条悟像只没骨头的大号白猫,瘫在夏油杰那张铺着凉席的单人床上嘎吱啃着薯片,闻言立刻支棱起来:“小事!老子再转点!”
夏油杰将猫猫脑袋推回去:“我给你买了毛豆生奶油味的喜久福,吃你的去吧。”
他们的大号投资商五条家主的确不缺钱,可他的私库是不够的。即便五条悟抗议地表示整个五条家都是他的私库……但夏油杰还是觉得勇者、智者、侠者相逢注定苟者胜。
因此他们要对石田辉这种孜孜不倦坑对手钱(尤指总监部),持之以恒补贴老板的好员工,郑重诚恳地表达敬意和谢意。
他们甚至穷到有时还要压榨家入硝子出去赚外快了,因为高超的医术和只治蒙眼病人的规矩,她甚至在表世界还混了个“女巫”的名号,说的就是她手段莫测、人到病除但脾气古怪。
说曹操曹操就到,家入硝子抱着球球从楼下上来,今年她接受了邀请,和他们一起来夏油宅过暑假。
今年下半学期伏黑葵醒了,因为儿子被臭骂一顿的伏黑甚尔,在被老婆得知自己被人搭救、儿子得人教导、自家老公收获了一个社会地位不错有五险一金的铁饭碗还臭不要脸收了自己学生十倍外快后,伏黑甚尔凌乱的头发被揪得更加凌乱,耳朵和脸颊也挂了点彩,最后被自家怒发冲冠的老婆举着扫帚追了高专操场好几圈。
“对了,五条。葵姐姐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半年期限已到,家入硝子手上拿着的,赫然是变回初始形态的共轭。
“唉, 共轭变回来了?”夏油杰轻快地凑到两人中间。
曾经化成向日葵胸针的古朴羊皮卷此时被妥帖捆着,安静地躺在五条悟掌心。他三两下展开卷轴,卷面上的血字契约早已消失无踪。
五条悟漂亮的蓝眼睛开心地眯了眯,重新将羊皮卷捆好后, 望向倚在窗边的短发少女:“硝子, 他们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家入硝子:“伤害平摊……”
短短四个字像投入湖面的炸雷, 夏油杰差点表演了一个旱地拔葱。
平摊伤害?!和那个筋骨强健、肌肉虬结、比他还像个无痛人的前术士杀手平摊——伤害?!
五条悟也活像只炸了毛的猫, 就差挥舞猫爪抗议:“哈?!这也太坑人了吧?!那老子以后还怎么找他打架?!老子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角力, 不是占便宜的表演赛!老子不接受!啊啊啊啊啊——”
“——单向的, 伏黑老师承受葵姐姐的。”
欣赏完两人精彩的颜艺表演, 家入硝子这才慢悠悠补上了后半句关键信息。她顺手撸了一把怀里打盹的猫咪, 坐到书桌前的扶手椅中。
“喏,这个给你,拿去交差吧。”她从松垮的工装裤兜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张——那是夏油杰之前拜托她准备的“体检报告”。
她抬起眼, 看向站在那里的黑发少年。他穿着一身旧居家服, 185的个子像根风干的竹子,松垮地撑得那件衣服四处漏风, 活像服装店里纤细的塑料模特。
“夏油, 再继续靠营养针和葡萄糖吊命,下次我可不会帮你弄虚作假。”
其实也称不上弄虚作假, 顶多家入硝子的医嘱修饰得艺术了些,尽管她自己也吃不准这究竟算不算帮忙。
夏油杰狭长的狐狸眼在夕阳余晖中弯成了漂亮的弧度:“谢了, 硝子。他们没怀疑什么吧?”
家入硝子哼了声,白了他一眼,却藏不住眼底的忧虑:“伯父伯母在中医院给你抓了几服补药,你再这副样子,他们就该去寺庙请香灰水了。”
“别生气了, 硝子。”黑毛狐狸像是没太放在心上,温和地勾了勾球球的下巴:“来,球球,快帮我哄哄姐姐。”
棕发少女无声叹了口气,这口气又沉又闷,像心血管里堵了团棉花。
“我是不是该谢谢五条这个笨蛋,半撒娇半强硬地逼你进食,多多少少让我这个忙得脚不沾地,偶尔还得接点私活的倒霉医生负担减轻了那么一点点?”
黑发少年有些难为情地抿抿唇瓣,无奈拖长了调子,带着点讨饶的意味:“硝~子~”
家入硝子冷漠地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利落切断话题,指着楼下:“你最好别让我在医务室再看到你,伯母叫你下去喝药了。”
一旁默不作声的五条悟早就支棱着耳朵,把最后一点薯片渣豪爽地倒进嘴里。等夏油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才“咻”一下弹到家入硝子身边。
短发少女抱着胳膊,有点不想搭理他。
“硝~子~”五条悟黏糊糊地扑上来,熟练地揪起两缕发丝,用手掌圈成双马尾,幼稚地甩了甩:“别这么绝情嘛~”
“走开!一身汗臭!”
家入硝子烦躁地推开这个大型挂件,跨到敞开的窗边,掏出烟盒,熟练地弹出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叼在唇间。
那个平时肯定会嚷嚷着“硝子抽烟好臭,快离我三米远”的五条悟,此刻像只最乖顺的大猫,讨好地凑上来,摁开打火机,荧蓝的火苗稳稳递到烟前。
烟雾袅袅升起,家入硝子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草味滚进肺腑,似乎能压下心头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你们俩个的事我真不想掺和,两个超级无敌大麻烦。”
五条悟立刻夸张地撅起嘴,声音成了麻花:“硝子你个渣女,怎么能抛下可怜的悟酱和杰酱不管~”
“信不信夏油听到了回来揍你,两个小学没毕业的笨蛋。”
“那咋了,老子和杰天下第一好!老子撒撒娇,毛豆生奶油喜久福他还不是乖乖递上。”五条悟扬着下巴,一脸得意洋洋的蠢样。
窗外的蝉鸣聒噪地灌进来,家入硝子弹了弹烟灰,试图用这个动作疏解心中的烦躁。咒术师五感发达,即使隔着一层楼板,她也能清晰捕捉到楼下女人担忧的叮嘱和少年乖巧的应和。
她又吸了口烟,吸得太急太猛,不免咳呛了两声。
她想起夏油杰坐在饭桌旁低垂眉眼的样子,黑发少年机械地将食物送进嘴里,每次咀嚼都显得勉强,偶尔反胃带起抽搐,也被他用快速吞咽的动作掩饰过去。
她用各种手段一遍遍检查,看着那些精密仪器得出的最终只指向低血糖、营养不良、血压偏低那些苍白无力的结果,她几乎控制不住要冷笑出来。
她多希望这真的只是厌食症,是经年累月吞咽那咒灵玉必将到来的、不过提前的恶果。至少那是医书上有迹可循的难题,她还能有个可以用专业去对抗的敌人,而不是像个拿着钝器的瞎子,对着空气挥舞棍棒。
烟草的味道混着窗外闷湿的空气,吸进肺里似乎也有一丝潮意。
一个是把自己封在厚厚壳子里,留给她一个看都看不懂的微笑的笨蛋狐狸!
而这个……她的目光瞥向旁边唯唯诺诺站着的五条悟,这家伙捕捉到自己的目光双脚用力一碰,昂首挺胸地站成军姿
——而这个!是个明明洞察一切,却配合出演,将她隔绝在风暴中心之外的蠢货猫咪!
在他们共同构筑的名为“最强组合”的壁垒里,自己仿佛永远扮演的是个被动接受结果、递送药瓶的路人甲,是个脆弱到不堪托付,必须被隔绝的真相之外的女二号。
“硝子真的很辛苦了,很抱歉还要硝子担忧。”
五条悟那双化雪的眼睛真诚地看过来,是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真诚,但眼里其实没什么愧疚,有的是一种担忧的关怀。
家入硝子不太习惯这种直白,下意识偏过头。她掐掉烟,从兜里拿出那支预先准备好的采血管——这是五条悟之前私下里郑重拜托她,借由体检名义多抽的一管血。
“你最好别死了……”
“硝子不用太担心啦,”五条悟用力按了按她的脑袋,顺手把她那缕被自己抓翘的头发捋了回去:“单向生命共享的代价是单向伤害共享……平衡永远是咒术不变的法则。”
家入硝子拨开他的手,冷静指出:“你知道吗?类比推理只是或然推理,而你只有一个先例。”
五条悟猫猫转着趴回床上,好巧不巧压住了球球,他无视身下的喵喵叫张开爪子,比出八根手指:“别担心,老子有八成把握。”
当夜,夜色沉甸甸地压在窗外。夏油杰呼吸悠长,睡得很沉,一条手臂习惯性地搭在五条悟背上,带着暖烘烘的热意。
五条悟睁着那双莹莹亮光的眼睛,确认枕边人彻底睡熟后,开始了他的秘密行动。
他先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将那条手臂从自己身上挪开。完成步骤一,他松了口气,紧接着像条离水的鱼,一点点扭动身体,试图从被褥中滑出去。
单人床的空间实在有限,一条腿刚探出去,另一条就不轻不重地踢到了夏油杰,伴随着一声低响,五条悟□□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地僵住了。
能惊动夏油杰的是声音,他小心翼翼直起上身,探出半个脑袋,雪白的耳尖抖了抖。
几秒钟后,床上传来含糊的呓语,夏油杰翻了个身后呼吸很快又恢复了平稳绵长。五条悟这才敢吁了口气,他揉了揉撞得发酸的鼻子,从地上翻坐起来。
摸索着按开手机,将屏幕光调到最低一档,在萤火般的微光下,他蹑手蹑脚地展开那张边缘磨损严重的羊皮卷。
五条悟神色是罕见的专注,婴儿蓝的眸子在昏暗里灼灼生辉。他指尖凝聚咒力,毫不犹豫划破指腹,挤出少许鲜血,铺满一个纸杯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