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风负手绕着倒在地上的石灯笼转了半圈,靴底碾过几片碎瓷,沉吟片刻后忽然驻足,语气笃定:“倒不像是来偷东西的,更像在找什么。”
“对!”何管家猛地一拍大腿,眼里瞬间亮了,“景少爷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不然谁会放着金银不拿,专翻些没用的物件?”
云彻明眉峰微蹙,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回廊,语气添了几分疑虑:“银蕊她们呢?醒了吗?”
话音刚落,院门外就传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银蕊眼里满是惶恐,一见到云彻明就带着哭腔扑上前:“家主!没事吧?”她伸手去摸云彻明的胳膊,上下打量个不停,“没受伤吧?”
“没受伤。”云彻明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往后带了带,语气平静却藏着安抚,“我出门了,你忘了?”
银蕊声音里还带着后怕,“瞧我这记性!您要是没出门,留在院里……那后果可真不敢想!”
荀风对此事很上心,云家是他囊中之物岂容他人觊觎?上前半步,询问道:“银蕊,你晕过去之前,可曾看清盗贼的模样?”
银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没看清。”
“我想着今日日头足,就把锦被抱到后院晒,刚把被子搭在绳上,后颈突然被什么硬东西砸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云彻明吩咐道:“何管家,去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叫到前院,丫鬟、小厮、老妈子,一个不许漏。”他顿了顿,视线落在知止居紧闭的门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盗贼直奔这里,连西侧的偏院都没碰,若不是熟门熟路,绝做不到这般精准。”
他抬眼扫过众人,眼底藏着寒意:“这府里,一定有内应。”
天光大亮时,前院的烛火还凝着半融的烛泪,整整一夜审讯,从掌灯问到破晓,府里的下人挨个过了一遍,却连半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捞着。
白奇梅坐在梨花木椅上,指腹用力按着发胀的太阳穴,眼底的青黑遮不住疲惫,声音里带着几分勉强的笃定:“彻明,府里半年都没添过新人。”她顿了顿,语气软了些,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自我说服,“许是外头的盗贼碰巧摸进来,未必是府里有人内应,大抵是场无妄之灾。”
闻言,云彻明和荀风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
云彻明眸底沉凝如深潭,荀风则微微挑了下眉梢,眼底藏着一丝不赞同,两人都没说话,可那沉默里的疑虑像层薄冰似的浮在空气里。
白奇梅立刻嗅出了不对劲,她放下按太阳穴的手,蹙眉往前凑了凑,“怎么了?娘说错了?”
“昨晚我对菱儿说要把叔父发配去西戎。”
“什么?”白奇梅猛地攥紧帕子,语气里满是慌乱的不愿置信,“不、未必是他啊!”她不愿意相信世上有这样的恶人,找理由说服自己,“他毕竟是你亲叔父,我们都是一家人,他怎么会……”
“姑姑,”荀风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该提防。”他抬眼看向白奇梅,没有往日的笑模样:“或许他就是想借着这次失窃,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让您和表妹知道,云府,不是你们能说了算的。”
何管家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像是想起什么要紧事,“老奴方才忘了说,您的书房也被翻了。”
“书房?书房能有什么?”云彻明的眸色骤然一沉:“难道是为了……大印?”
这话一出,白奇梅的脸色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帕子直接从手里滑落在地。她扶着桌沿才稳住身子,声音里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连声调都拔高了些:“云耕?他、他这是要夺权不成!”
“家主!”何管家急得直跺脚,声调里满是焦灼,“您快去书房看看!那枚掌家大印还在不在!要是真被拿走了……”
大印不在书房,可眼下不好明说,云彻明站起身,“去看看罢。”荀风跟着一道去了书房,书房还未整理,书籍字画账簿等散落一地,卷轴被扯得七零八落,无处落脚。
荀风蹲下,四处翻看,嘟囔道:“怎么尽是一些天书。”
“嗯?”云彻明走过来,若有所思望着书架,“不对劲,十分不对劲。”
荀风眼珠一转,明白过来:“奇怪,要是云耕所为他翻书是为什么?难道不该翻找暗格机关吗?”
云彻明也想不通:“是啊,是为什么呢。”
“此事需得向官府报备。”
荀风下意识拒绝:“没丢什么贵重物品,报官不管用的。”
上次好说歹说才成功逃脱,顾彦鐤还怀疑他呢,万万不可主动招惹。
云彻明态度坚决:“此事非同小可,我亲自去一趟。”
怕再劝惹人怀疑,荀风只好闭嘴,云彻明步履不停,带着人去了衙门。
“呦!这是怎么了?”
廊下突然传来一声洪亮的笑,云耕揣着手晃进来,他眯眼扫了圈书房里的狼藉还有众人紧绷的脸色,才吃惊地张大嘴,“这是?家里遭贼了?”
白奇梅没接他的话,只缓缓抬眼,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昨晚你在哪?”
云耕闻言,毫不在意地往旁边的梨花木椅上一歪,二郎腿跷得老高,手还搭在椅背上轻轻晃着,“还能去哪?自然是去倚翠楼寻欢作乐了。不然这漫漫长夜,嫂子让我对着房顶数瓦不成?”
“可有证据证明?”白奇梅的声音又冷了几分,眼前的小叔子让她觉得陌生得可怕。恍惚间,她想起夫君云牧还在时的模样——那时云牧总握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他们兄弟俩有多不容易:早些年时局动荡,他没办法,只能去参军谋条生路,是云耕留在乡下,一边种地一边照顾年迈的父母;后来天下大定,父母走了,云牧凭着一身武艺开了镖局,日子刚好些,就急着把乡下的弟弟接来松江府。
白奇梅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懂这份兄弟情,便一口答应了。云耕刚来时,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手脚也勤快,谁见了都夸一句 “厚道”。可谁知,日子久了,他染上了赌瘾,又沉迷风月场所,性子也变得油滑刁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淳朴的乡下汉子了。
“云耕,做人不能没良心!”白奇梅捂着胸口,胸口的闷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这些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你赌输了钱,是我让账房给你填窟窿;你在外面惹了祸,是我和你哥去给人赔笑脸;就连你和菱儿的用度,哪一样不是按府里最好的标准来?你怎能……”
云耕这才听出不对劲,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嫂子这是怀疑我?”
白奇梅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云耕见状,怒极反笑:“好!好得很!嫂子竟这么看我!我告诉你,昨晚我从黄昏就在倚翠楼,楼里的姑娘、龟奴,还有王老板,个个都能给我作证!我云耕再浑,也知道云家的产业有我一份!我平白让人来抢云家,我脑子是被门夹了还是怎么着?”
荀风站在一旁,自始至终没说话,他对云耕的话半字不信。
“夫人!不好了!”何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发髻散乱,衣摆沾着泥污与暗色的血点,几乎是连滚带爬,嘴唇哆嗦着:“家主,家主她……”
“表妹怎么了?” 荀风最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安抚道:“别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管家被他扶着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没喘匀,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断断续续道:“家、家主被土匪劫走了!”
“什么?!”白奇梅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刚要开口追问,眼白往上一翻,身子直挺挺地往旁倒去。
荀风也被这消息震得七荤八素,方才的冷静瞬间碎了大半,他攥住何管家的臂膀,声音发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遇上土匪?”
何管家道:“马车刚拐进窄巷,突然就被横木拦住了!车夫刚要喊,就被人从暗处捅了一刀。”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那些人蒙着面,手里都拿着刀,上来就问‘谁是云彻明’!银蕊立马喊‘我是’,可、可家主却说‘我才是’。”
他顿了顿:“那些劫匪二话不说,就把家主和银蕊姑娘一起绑了!临走前扔了个字条,让、让老奴带回来。”
荀风不等他说完,伸手就从何管家手里抓过字条,纸条皱巴巴的,还沾着点血,“天爷!他们要的也太多了!”
云耕在一旁跳脚:“我看这帮人就是昨晚踩点的贼!原来根本不是偷东西,是为了绑走彻明!”
这时,白奇梅幽幽转醒,声音气若游丝,像根随时会断的线:“报、报官,快让人去府衙报官,一定要把彻明救回来。”
“万万不可啊夫人!”何管家急忙道:“劫匪临走前说了,要是敢报官,就、就当场撕票!他们还说,会在府衙附近盯着,一看见官差动静,家主就……”
荀风心绪复杂,云彻明若死了,他的计谋提前完成,不用成婚就能把云家收入囊中,可报官,就得和顾彦鐤打交道。
要不要报官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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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命运捉弄大骗子
“景儿?景儿!” 白奇梅眼中还蒙着水汽,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似的紧抓荀风:“你快想想办法啊,彻明还在土匪手里,这可怎么办?”
荀风顿觉口干舌燥,心脏砰砰乱跳,此刻无疑是重要节点,关系到以后的‘钱途’,美人再美也美不过金子!
飞快扫了眼厅里的人,何管家急得团团转,云耕在一旁假模假样地搓手,白奇梅更不用说,整个人如一张飘零的残叶,只有自己能稳住局面,他深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坚定道:“报官。”
“不可!万万不可!” 何管家猛地跳上前,“土匪临走前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敢报官,当场就撕票!”
“报官怎么了?就该报官!”云耕突然拍着桌子喊起来,“大爷的,也不打听打听我云家是干什么的!手底下养着多少镖师?这群土匪是瞎了眼,惹错人了!”
荀风瞥了他一眼,顺着话头往下接:“姑姑,我早听过江湖上的规矩,土匪大多是既要赎金又撕票,哪有真守信用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报官拼一把,好歹还有一线生机。”
“好好好!就听景儿的!”白奇梅早已没了主意,她攥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点头如捣蒜,声音里满是祈求,“只要能让彻明活着回来,怎么都行,钱不是问题,命才是最要紧的!”
荀风见她松了口,心里稍稍定了定,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了敲,快速安排起来:“我们兵分三路,我带着镖师去附近山上探路,看能不能找到土匪的老窝;何管家,你派个生面孔乔装成送菜的,偷偷去给顾大人送信,别走漏风声;姑姑,你让人抓紧时间筹现银,字条上说明天午时在西郊银杏坡交赎金,咱们得提前备好。”
“那我呢?”云耕凑上前:“你们都有事干,我总不能坐着吧?”
荀风抬眼扫了他一下:“关到柴房去。”
“凭什么?!”云耕转身就要往门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声音里满是气急败坏,“白景!你一个外姓人,凭什么关我这个云家二爷?我没偷没抢,你凭什么锁我!”
白奇梅闭了闭眼,疲惫地挥了挥手。
早就候在一旁的两个强壮小厮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云耕的胳膊。
白奇梅声音哑得厉害,“云耕,你身上的嫌疑还没洗清,关你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再惹出乱子,等彻明的事了,自然会还你清白。”
“放手!你们敢!”云耕拼命扭动着身躯,脚在地上乱蹬,还差点带倒了旁边的凳子,他朝着小厮怒吼,脸色涨得通红,“我是云家二爷!你们这些下人也敢碰我?!”
荀风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想去柴房也行,那就即刻去西戎。”
这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云耕的嚣张。他身子猛地一僵,挣扎的动作戛然而止,只剩下牙齿咬得咯咯响,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荀风,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荀风丝毫不怵,只是淡淡抬了抬下巴,对小厮道:“带走。”
荀风一秒钟都不耽搁,面子功夫总要到位的,他召集门下镖师询问附近有名的匪帮都在哪些山头盘踞。
总镖头刘野率先答话,“此事颇为蹊跷,云家镖局谁人不知?咱们与周边几股匪帮、马帮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云家的人。依我看,多半是外来打野食的流匪。”
“这下麻烦了。”荀风皱眉:“那岂不是很难找到他们的老巢。”
刘野沉吟片刻:“我们不清楚,但当地的帮派肯定清楚,使些银钱买消息试试。”
“也好。”荀风觉得这是拖延时间的好机会,当下决定:“刘镖头,此事就麻烦你了。”
刘野抱拳:“应该的。”
待众镖师散去,荀风独自坐在太师椅上,指尖搭着扶手轻轻摩挲,双目微阖。
终于静了下来。
先前诸事如走马灯般掠过,直到此刻喧嚣褪尽,他才算有了片刻喘息的余地,那些被强压下去的念头却又冒了出来,脑海中不期然浮起云彻明的模样,她勒着马缰驰骋,笑起来时眼角眉梢都透着肆意。
荀风的良心若隐若现,真的不救她?
“白景!”一声暴喝打断荀风的思路,云关菱直直冲过来:“快把我爹放出来!”
荀风慢慢睁开眼,面前的云关菱依旧美丽明艳,可荀风却觉得不认识她了,云关菱被他如有实质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脸上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的犹疑和慌乱:“你,你看我作甚?”
“菱妹妹一向尊重家主,现下家主被劫,你问都不问一句吗?”
云关菱目光游移:“我原先尊她敬她,可她呢,她是怎么待我的?”
荀风笑了笑,似调侃似试探:“菱妹妹仿若脱胎换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就是不知良知还有没有。”
“你少嘲讽。”云关菱恨声道:“我爹跟此事无关,你放了他。”
荀风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她:“那跟你有没有关呢?”
“与我更无关!”云关菱轻笑出声:“昨晚我一直在酒楼,很多人能作证,白景,你不妨想想,你们是不是得罪其他人了?”
恰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刘野略显亢奋的嗓音撞进来:“景少爷!有消息了!”
“那么快?”荀风猛然站起身,他原以为至少要耗上半日,这速度倒让他措手不及。
刘野大步跨进门,胡乱蹭了蹭额角的汗,气息还没喘匀:“是之前跑南线的老弟兄,在本地帮里有相熟的兄弟。我托他去打听,没成想刚过晌午就捎来话,说西昌山最近来了伙外来匪寇,正忙着强占旧寨占地盘,前几日还抢了山下的粮车,声势闹得不小。依我看,定是这群人劫了家主!”
“好。”荀风沉声道:“刘镖头,你现在就去召集弟兄,挑几个手脚利落的,先随我去西昌山附近探探虚实,等摸清了匪寨的布防,再差人去官府递信,咱们里应外合,一举把人救回来!”
话说得干脆,可他宽袖下的手却紧握成拳——原想借探消息拖延的心思,竟被这突如其来的线索打乱了。
荀风余光瞥向云关菱,发现她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待细看,却又如常,荀风摇摇头,难不成是眼花了?
西昌山。
墨青色的山峦如巨蟒盘卧,西斜的太阳把金红的光泼在连绵的山脊上,却穿不透山腰浓密的樟树林,枝叶层层叠叠,将光线剪得支离破碎,只漏下星点光斑,风裹着草木的燥气与松针的涩味吹过,掀动荀风额前的碎发,他抬手抹了把汗,“太阳快下山了,我们得快点。”
刘野走在最前面,转过头道:“穿过这片密林,前面是缓坡,那地方泥地松软,马车那么重,要是真从那儿过,轮印肯定深!”
荀风点点头:“但愿能找到。”说着加快了脚步。
“景少爷,真的有!这边!我在灌木丛里找着车辙了!”刘野惊喜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荀风内心五味杂陈,这算什么,不想救老天偏偏要他救?
心里如是想,行动却快,荀风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就见刘野半蹲在地上,手指顺着一道深陷的轮印摸了摸,指尖沾了层半干的黄土:“看样子就在前面了。”
镖师们顿时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下来,可这口气还没吐匀,刘野的脸色又沉了下去。他顺着车辙往前指,众人抬眼一看,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那道清晰的轮印到了前方的三叉路口,竟骤然分成了三条,每条路的入口处都有相似的压痕,连深浅都仿得有模有样,若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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