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殷月澜猛地抽出那刺入他胸膛的灵剑,当啷一声丢在了地上。
只是做了这些动作,仿佛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呕着血。
纪怀的意识模糊了一瞬,转而变得迟缓。
脑海中一直在催促他怀疑发怒的不祥之音,终于停了下来。
他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感受到满是濡湿鲜血的手,不可置信。
这是他做的?
纪怀下意识想要向前,在看见殷月澜拼命与他拉开距离后,又停了下来。
脚底仿佛生了根扎在地上。
殷月澜已经顾不上他,身形战栗着从储物袋里拿出灵药,往自己的口中倒。
没有效果……为什么会没有效果?
殷月澜捂着嘴角不断流出的血。
一种尖锐的直觉仿佛刺在了他的脑海,他的眼眸中,泛起了一道数据般的流光。
他缓缓地看向天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滴泪顺着他的眼角落了下来。
不……不能是现在……
他拄着长剑,一点点撑起了自己的身体,踉跄着向前走去。
他不要死……
至少,他绝不想死在这儿……
他现在应该去找江无,没错,他要去见江无。
江无……
他不能……
“反面?”
江无随口猜了一面。
这种游戏,他总是会输给江肆雪,幸好,他并不在意输赢。
他的视线向窗外望去,模糊的窗纸外,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因为换了身体,321还在待机重启中,小棺材连摸鱼的机会都没有。
“猜对了。”江肆雪看着银币之上的数字五,却笑了一声。
他的眉眼间带了一抹戏谑。
“再玩几局?”
江无起了一分诧异,但随即摇摇头,“哥哥,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不喜欢听课,心里惦记着殷月澜身上的伤。
江无有些后悔没给他留疗伤道具。
江肆雪横了他一眼,而后眸子又变得漫不经心,“你确实该与我回去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无顿时道。
江肆雪也不恼,脾气好得叫江无摸不着头脑,一种怪异的直觉涌了上来。
“你不想知道,那个殷月澜是什么身份吗?”
江无身形微顿。
“再赢一局,就告诉你。”
疼……难以愈合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死亡的阴影追在殷月澜的身后。
当他终于看见山谷亮起的小屋时,仅存的灵力轰然消散。
殷月澜从半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
在那戏剧性的地方,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江无时,那么狼狈。
不同最初时,那扇门并未打开,江无的影子透过摇曳的烛光映照在窗纸上。
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道影子与他交织在一起。
“江无……”
殷月澜实在没有力气了,看着那仅有几步之遥的地方,颤栗着抬起了手。
他一点点地挪了过去,靠在门边喘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竟还想着让自己不要太难看,拿出一件黑色外袍披在身上,挡住了胸口狰狞的伤害。
鲜血印染在门上。
殷月澜努力拍打了一下门板,“……江无…”
门没有打开,他的声音嘶哑。
“是我错了江无,别再生气了……”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我们的关系,是见不得光的……”
“我只是觉得那样对你不公平……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是我的错。”
殷月澜哽咽了起来,发红的眼眶中,眼泪无声滑落,与血混在一起。
“江无,我好疼,你能不能再疼疼我……”
“我知道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乖乖听话的……”
伤口还在流血,打湿了新盖住的黑色衣袍。
没关系,他还能再撑一会儿,就像是在埋骨秘境时,他的血很多,哪怕再多流一会儿又何妨呢。
他已经元婴后期了,已经可以在宗门大比里拿下第一,已经能够正大光明地牵着江无的手,走在外面了。
他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呢?
真是太荒谬了,天道啊,这真是太荒谬了。
他不甘心啊……
为什么?
“江无……”
殷月澜的声音近乎已经叫人听不清了。
“江无,我知道错了,你可不可以,别再生气了……”
“对不起…求你……”
不要留他一个人独自在门外。
他的心儿像是被泡进了冰窟之中,连身躯都开始变得僵硬。
好像越来越冷了。
魂魄仿佛被不断拉扯着,要离开这个躯壳。
……好冷。
“江无,对不起……”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不知道纪怀会发现他身上的魔气。
都是他自作主张,他知道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求你……开门吧,不要把他拒之门外。
不要再不理他了……
他的身形战栗。
“原谅我……”
一局,两局,三局……
终于第五局的时候,江无再次赢了。
“主系统?”江无对江肆雪说出的这个词并不陌生,但他从未见过对方的模样。
“他是主系统的分身?”
“我想主系统没有自虐的想法。”江肆雪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窗外。
“对主系统而言,他只是一段错误的,被污染的数据。”
因为错误,所以才会被清理。
殷月澜他并没有犯什么滔天的罪行,但谁让,他存在本身就是‘错误’呢。
“门外,有人找你。”江肆雪收起银币,手掌按在桌子边缘,脸上似怜悯又似嘲弄。
“敲了很久,当真是可怜的紧。”
是时候给这场闹剧画上句号了,真不知道主系统是怎么计算的概率。
江肆雪淡淡地想,这次回去他要带江无去清理一遍记忆,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把他教坏了。
江无微怔,伴随着空间封锁的解除,他的瞳孔一点点收缩。
他的脑袋僵硬地转向玄关,刺鼻的血腥味透过门板,涌了进来。
“吱呀”。
江无推开了门。
血,顺着门槛蜿蜒如河,打湿了单薄的衣衫,打湿了银白的发丝。
屋内烛火的光太过刺眼,殷月澜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向他走来。
“……江无?”
他喃喃了一声,战栗的指尖迟缓地攥住对方的衣角。
下一刻,他的手松开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慢撇过头,把自己往阴影里藏。
“对不起……我现在的样子,不好看。”
“我不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只剩下了气音。
“我不是故意这么来找你的,衣裳原来是新的,可我打不过他……就把衣裳弄脏了。”
“江无……”
他的身子愈发颤抖,呜咽声好似被抛弃的幼兽。
“……我打不过他,但你不要生气,以后我总有一天会打过他们的……”
“我还会努力修炼,变得很强很强……强到以后也能保护你。”
“等到那天……”
殷月澜的目光仿佛走过了很远,走到遥不可及的未来,不曾存在亦不会存在的未来。
最后,他停留在了当下,在此刻。
身体上的疼痛好像已经麻木,一种灵魂上的抽离感愈深。
天道脱下因果的伪装,倾注了一切的恶意。
殷月澜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明明早就有所感觉,却因为有江无护着,便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哈……”
殷月澜不想再哭,不想如此难堪和软弱,可眼泪却似决堤般怎么也无法止住。
多么讽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为了自己难以抗拒的命运,还是为了江无。
他不甘心……他从未甘心过。
他不想死,他不要死……他这样自私恶劣的人,真的有爱过江无吗?
殷月澜早就分辨不清了。
好冷,他什么都不想再想了。
他只要…
他只要……
“江无。”
殷月澜遥望那模糊的人影,未干的长袖重重擦过脸上的泪渍,像是在维持那早就满目疮痍的体面。
如果注定无法改变,那他……那他只想要。
“我没有入魔……”殷月澜颤声道。
“从来没有入魔,我有乖乖听你的话……以后也会听话,会一直一直听话……”
“所以……所以你可以先抱一抱我吗?”
殷月澜咽着咸苦的眼泪,“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请先抱一抱我吧……”
他或许是委屈极了,他大概是伤心极了。
可是他啊,却来不及倾诉他的委屈与伤心,因为再不抱一抱他的爱人,以后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眼前的身影晃了一下,模糊的泪光中,殷月澜终于看清了走向他的人。
那不是江无的脸。
那是江无……
江无站在殷月澜半步之遥的地方。
他似乎还有些恍惚,下意识看向了江肆雪,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明白江肆雪为什么会阻拦他见殷月澜,以这样的方式。
江无的手朝着殷月澜伸去,又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江肆雪的身体,此刻,他竟是不想用江肆雪的身体去触碰殷月澜。
“殷月澜……”
短暂的迟疑后,他的脸碎裂一角。
紧接着是他的身躯,犹如鸡蛋剥壳般,不断碎裂,裸露出漆黑的,几乎难以描绘出形状的内里。
那是‘死亡’,那是千千万万年以来,数不清的世界中,万物之灵长对‘死亡’的具象化。
是死亡,亦是虚无的一部分。
一道幽绿的魂火在那无形之中明明灭灭,江无试图让那火焰更加明亮一些。
这是他寻到的,唯一能为他本相妆点的死物。
至阴至寒的阴冷气息,缓缓裹住殷月澜破碎的身躯。
“殷月澜……”江无挡住他的眼睛,不想见到他害怕的模样。
他低声道:“我已经不生气了。”
他早就不生气了,他只是很讨厌殷月澜受伤而已。
这些时日,他把殷月澜养得很好,他又漂亮又矜贵,每一寸都符合他的心意。
可主人只是一瞬不在,他就又把自己弄得凄惨无比。
多么可怜而又脆弱的魂灵,江无俯身试图把他装进自己的体内。
然而,他失败了。
江无不解,又试图把自己整个罩在殷月澜身上,可殷月澜的灵魂依旧没能被他吞噬。
“为什么?”
江无有些无措。
在意识到自己无法捞起这可怜的灵魂后,他立即将疗伤道具倒在殷月澜身上,可是没用,还是没用。
这具身躯里的生机在飞速流逝,快得惊人。
棺材无法承载这灵魂。
江无怔住了。
他紧紧抱着殷月澜,甚至想用自己的身躯去填补,他胸口贯穿的伤痕。
然而这么做,只是加剧了生命的流逝。
江无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殷月澜愈发苍白的脸。
不行,还是不行……
江无看见自己的躯体在发抖,颤栗到险些抱不住殷月澜。
有什么漆黑的液体似眼泪般不断从他身上落下。
为什么会发抖?
他不理解。
“哥哥……”江无无助地看向江肆雪,“为什么会不行?”
江肆雪倚在一旁,看见江无落下的眼泪时,心底无声地烦躁了起来。
“你以为主系统把他丢进小世界做反派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销毁。”
江肆雪的语气冰冷,“你与他的羁绊太浅,没有他与这片世界的羁绊深刻。”
所以自然抢不过世界意识。
“他是反派,便只会有反派的结局,别折腾了,没用的。”
江肆雪居高临下地看着伤心得连人形都聚不起来的江无。
几息之后,他按了按太阳穴,算是妥协道,“跟我回去,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我去找。”
“江无,你没必要为了这个人放弃其他的,喜欢这张脸,我让江稳给你做一模一样的仿生人,想做多少个做多少个。”
至于这张脸和主系统一模一样?
想必主系统不会介意。
江肆雪自认为已经退了很多步,他甚至没追究江无把他关进棺材的事。
要不是看他哭成这样,回去江肆雪一定会把擅自破坏规矩的小棺材,狠狠揍一顿。
“已经结束了,江无,现在跟我回去。”
江肆雪朝他伸出手。
江无怔住了,怀里的人气息渐弱。
他们离得太近,江无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的灵魂。
那灵魂在挣扎,在不甘,直到现在也不曾放弃。
他想活。
这一刻,江无清晰地确定了这件事。
殷月澜还想活下去。
活人也可以进棺材吗?江无不知道。
他的手一点点地将殷月澜脸上凝固的血痕擦去。
那浓烈的,来自于将死之人的欲望,澎湃热烈如黑夜中的明珠,亦如风中摇曳的烛火。
然而,奇迹并不会发生。
奇迹不会降临在反派身上的。
明珠会碎裂,烛火亦会熄灭,那紧攥着江无的手,终究是在最后一刻松开了。
殷月澜……死了。
那双眸子没有阖上,临死前,他似乎还想再睁大眼睛,看一看江无真实的模样。
漂亮的、如粉晶的眸子,仿佛蒙了一层雾气,变得灰蒙蒙。
红色的发带不再飘扬,跟随着主人,落了尘。
他死了。
“江无,我们该走了。”江肆雪催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江无目不转睛地盯着殷月澜的尸体,半晌,他缓缓抬手阖上了他的眼睛。
世界意识带走了殷月澜。
甚至连空洞的躯壳也不愿意留给小棺材。
很快,他怀里的尸体就化作星屑,一点点散去。
什么都没留下。
江无的目光向远方望去,像是在看那魂灵最后消散的地方。
江肆雪干脆走上前,要把他直接带走,“我带你回去做情感解析。”
“啪!”
江无打开了他的手,回眸望向江肆雪。
“他没有做剧情里的那些事,那都是我做的,他也没有入魔。”
“只是因为他是反派吗?”
“只是因为他是反派,所以才一定要这样吗?”
江肆雪的脚步一顿,没有回话,有什么仿佛在脱离他的控制。
一种不祥的预感蔓延在心头。
江无轻声道,“我明白了,哥哥,我只想要他。”
既然殷月澜的死因是‘反派’,那就让殷月澜做‘主角’吧。
世界意识和主系统不喜欢他也没关系。
殷月澜,可以做他的主角。
殷月澜,会做他的主角。
世界意识不选他,他来选。
金色的沙砾悬浮在江无的身边,那是时间的具象化。
命运被撕裂了一角,在江肆雪意识到那是什么时,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江无——!”
金色的辉光以江无为中心,向整个世界散去。
伴随着江肆雪不可置信的目光,时间被不断向前倒转。
消散于世间的魂灵重新凝聚。
在遥远的地方,司承安脑海中,系统的警报声骤然响起。
【叮!发生异常,请宿主立即避难,请宿主立即避难!】
“怎么了?”司承安一怔,随即意识到那变故的方向正是——
【大佬开大了,刚刚系统通报反派下线。】系统催促道:【通道临时打开了,我们快走。】
“等等,那江无怎么办?”
【他跟你是一个level吗?留在这儿碍事吗,唉,难怪你只能当炮灰,这点觉悟都没有。】系统骂骂咧咧。
司承安还在犹豫。
【你不救你妈了?你万一死在这儿,就没人捞她了,你留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赶紧的。】
司承安闻言,咬了咬牙,决定先回空间将女皇的灵魂换出来,再回来找江无。
然而就在踏入通道的前一瞬,他敏锐地抓住了一团刮过来的数据灵体。
滚入紧急空间后,司承安才看清自己手里的是什么。
“321,你怎么会在这儿?!”
主系统空间。
一只长腿‘砰’地踹开主系统的办公区。
江肆雪面如寒霜,看着独坐在银白空间的人形,怒道,“你早就知道他手上有时间沙砾?!”
主系统静坐在原地,面前摆放着一盘残棋,那与祂对峙之人,似乎在不久前才匆匆离去。
“你是故意的。”
江肆雪的手指近乎扣在了掌心,忍着怒气道:“你是故意的。”
若是他早知道江无手里有那种东西,那他——
“观测员320号,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主系统终于将目光转向江肆雪。
那空有数据流光的双眸里,看不出喜怒,平静得近乎叫人遍体生寒。
利刃发出悲鸣声,江肆雪浑身的血液都像被凝固住。
“看来你冷静下来了。”主系统收回目光,似乎早已预料到了此刻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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