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文惠知道这么多,他到底对自己和徐玕的来历猜到了多少?谭知风不安的又看了文惠几眼。文惠却仍然在轻轻的抚摸着凌儿的额头,然后站直了身体,颇为失望的长叹一声:“唉,我本想留下和谭掌柜你秉烛夜谈,可惜你不欢迎我,我只能改天再来拜访啦!”
“呵呵,欢迎,随时欢迎您来呀!”灼灼高兴的挥着手,徐玕甚至猗猗都恭敬的行礼向他道别,谭知风也赶紧行了个礼,却逗的文惠掩唇一笑:“好啦,多多保重吧,小掌柜。”
此时,外头正好传来夜晚的钟鸣。文惠整理衣袍,撩开门帘,站在门口处抬头一望,长长舒了口气。又转身对着徐玕和谭知风叹道:“‘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我走了,后会有期。”
众人再起行礼,文惠脚步越来越快,那深青色的袍子随着寒风飘荡,一转眼就在狭长的巷子里消失了。灼灼不禁感叹:“这位大师,可真是……呃……怎么说的来着,卓尔不群啊!”
猗猗一反常态没有嘲笑灼灼,而是转过身,开始打扫众人吃喝后的战场。徐玕见谭知风也要过去帮忙收拾碗碟,便对他道:“放着吧。现在凌儿困了,我先把他送回去,待他睡下,我来做。”
说罢,他拍了拍伏在他肩头,撅着嘴有点昏昏欲睡的凌儿,打开后面的门,到隔壁去了。
谭知风赶紧趁机拍了拍手:“别干了,开会,先开会。”
“又开会,开什么会呀!”灼灼无精打采的拉过一张凳子往上一坐,“你又犯什么病了?”
“我没有犯病,我是想问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个文惠大师……”谭知风斟酌着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得道高僧啊,还能是什么来历?”灼灼一听文惠,到有了几分精神,“哎呀,真是年轻俊秀,仙风道骨啊!谭知风,我看他对你也挺有那么点意思的,要不然你就舍身取义一下答应了他,作为报答,让他点化点化我们?”
“哼,他不把你打出原形来就不错了!你想让他点化你什么?”猗猗低声怒喝道,随即,他却顿了顿,对谭知风说:“他虽然奇怪,但我觉得……”猗猗顿了顿,道:“……他身上没有像博那样的煞气,应该不是一心作恶的人。至于他到底是人是妖还是仙,我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裳裳则在一旁附和:“是啊,他不那么坏,他很好的,还、还给了我一个这种叫什么水晶饼,说是皇宫里头来的!”
“呀!皇宫里来的,给我尝一点……”灼灼好奇的凑了过去。
“不行我也只有这一块啊……”
谭知风一看这会开的一点都没结果,裳裳和灼灼在屋子里你追我逐,他只能叹着气走了出去,来到隔壁小院门口处,想回到自己屋里稍微清静一会儿。
今天晚上的热闹好像耗尽了他的力气,让他一时也觉得有点疲惫了。
“过来陪哥哥坐一会儿。”他正站在阶前发愣,大门忽然开了,徐玕站在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条热乎乎的毯子,往谭知风身上一披。
肩头一暖,谭知风心里也舒服了些。他跟着徐玕走过去,在屋门口一起坐了下来。
四周恢复了安静,想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谭知风心里更加不安了。或许这是他的习惯,又或许是因为那天听到的谈话,因为博的阴魂不散,甚至还有展昭告别时对他的嘱咐,众人对西北战事的谈论,一波未平,难道又要掀起什么新的波澜了吗?
谭知风抬头看着徐玕在月光下的侧脸,淡淡的云影落在徐玕脸上,谭知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和自己相挨的他的身体传来的暖意。
徐玕似乎感受到了谭知风的注视,也侧过头来,对谭知风笑了笑。把放在谭知风肩头的手搂紧了些。他的五官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深邃而英俊,平日里笼罩在他脸上的那层冷意好像也融化在了柔和的月光中。
“想说什么?说吧。”徐玕好像看出了谭知风眼中的犹豫,淡淡的道。
谭知风脑海中有许许多多的问题,但这时,他只是想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的问:“你说……西北还会再接着打仗吗?”
徐玕仰头望着夜空,片刻答道:“会的。”
说罢,他转身注视着谭知风,问他:“你怕吗?”
谭知风点头,又摇摇头:“我……我并不是有多害怕……”
谭知风也侧了侧身,对着徐玕,道:“……就算,就算战火一时烧不到开封,但一打仗就要死人,这些人,就算咱们不认识,他们也都有朋友,爱人,父母,兄弟……唉,人死了,他们留下来的家人却还要继续活下去,父母失去儿子,女子失去丈夫,孩子们失去父亲……如果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这么永远都埋葬在寒冷的北方,不会再回来了……想想……很让人难过。”
第47章 命案
年初那场大战中发生的事, 已经渐渐在京城传开,刘平将军带领区区三千人和李元昊的十万大军在三川口激战三天,最后全军覆没, 将士们壮烈殉国的那惨烈的场面也被不少边关的客人带回了京城, 传的京城百姓人心惶惶, 尤其是家中有人在京城戍边的, 更是夜夜都难以安寝。
徐玕听了谭知风的话,又想起那些传言, 也不仅有些动容。他点了点头,道:“‘古来征战几人回?’谁也不想打仗。可是,历朝历代,太平岁月能有十年,二十年, 就已经很难得了。剩下的日子,大部分都不怎么好过。”
谭知风琢磨着徐玕的话, 固然先前和应龙一起经历过一个个朝代,但他总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置身事外的过客,如今徐玕这么一说,他不由得想道——前朝享国近三百年, 万国来朝, 最兴盛的时候,不要说燕云十六州,就连漠北,西域诸国都是大唐的疆土。可开国后的贞观之治也不过二十年的光景, 只传了一代便被武周所篡, 后来虽有开元盛世,转眼安禄山却又攻破了东都, 历史上有名的繁华之地被掠劫一空,那就是所谓的“安史之乱”。史载,当时人人争相南渡,犹如永嘉之乱时一般,“人烟断绝,千里萧条”,而那时,唐朝也不过立国一百多年而已啊。
如今,从太。祖陈桥兵变算起,到如今也已经有八十载了。大宋的繁荣,开封城的繁荣,还能在维持多久呢?
……他和徐玕这样平静的日子,还能再过几天?
徐玕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在谭知风肩头轻拍着,就如同他哄睡凌儿时一般温柔。谭知风的眉眼看上去有些模糊,越来越像他梦中的模样。徐玕忍不住俯身靠了过去,他越靠越近,甚至,他的记忆中涌起了一种熟悉的触感,或许,或许如果他的双唇碰一碰眼前这苍白的脸颊,他就能回忆起那种感觉,让那些他一直无法拼凑到一起,破碎的图案恢复它本来的模样。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响起了那个古怪的,嘶哑低沉的声音:“……离开他,和我一起回到东山去……”
徐玕心头一乱,太阳穴也开始隐隐作痛。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谭掌柜,打扰了!”
这是王朝的声音,谭知风赶紧起来过去开了门,帘子一掀起来,门口站的却是展昭,他身后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开封府的士兵。
展昭面色有些不太寻常,他越过谭知风的肩膀往院子里看去,目光落在坐在那里的徐玕身上。他身后,王朝和马汉似乎满脸焦急,但展昭却回头对他们耳语了几句,然后走进来,把门关上了。
“出了什么事?”谭知风不安的问,“展大哥,这么晚了……”
大概是听到了巷子里的响动,猗猗和灼灼也跑了过来,谭知风听见了灼灼惊慌的喊声:“怎么……这么多官兵?!”紧接着,是王朝开口向他们解释的声音。
灼灼没听几句就推开院门一步跨进了院子:“知风……展侍卫,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的……”展昭酝酿了一下,目光在院里的人身上一一扫过:“天清寺发生了命案,一位在寺中清修的妇人,姓桑,名似君,她就在今晚被人用刀刺死了。”
“什么?!”猗猗和灼灼都愣住了,谭知风也一脸惊愕,他没想到,就在刚才大家其乐融融,推杯换盏的时候,在一个如此庄严的寺庙里,竟然有人被这么残忍的杀害了。
等等,天清寺……谭知风往东北方向看去,他曾经听人提到过,天清寺就在这附近,离麦秸巷不远,莫非……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猗猗冷冷的开口道:“难道一户户的都要搜查才行吗?”
“并非如此,”展昭缓声道,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没有看着猗猗,而是一直落在徐玕身上:“徐玕,恐怕,要请你到开封府走一趟了。”
“怎么……为什么?”谭知风这回彻底呆住了,他看看展昭,又看看徐玕,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问谁,该问些什么。
这时,展昭目光闪了闪,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谭知风十分熟悉的,皮质的狰狞的面罩,他对谭知风道:“谭贤弟,寺里的僧人看见带着这个面罩的人刺死了桑似君,然后逃跑了。他们所描述的那人……很像令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