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趁机拉了拉谭知风的手:“知风,我们到那边说话。”
谭知风一时犹豫,却被人流推挤着,离那摊子越来越远了。
一旁的御河边拦着黑色的木杈子,还有一排排手拿长矛的兵士守卫,以防有人落水。平时朱雀门外夜市的小摊今天都聚集在了这里,除了那些卖和大象有关的饰物和精美的哄孩子玩儿的小玩意儿的摊子,还有不少卖小吃,卖鹑、兔、鸠、鸽各种野味,卖过年的纸画,卖衣卖药的,都想趁着今天来看御驾的人多,好好地赚上一笔。
徐玕拿出铜板给凌儿和裳裳一人买了一串小铃铛,展昭也掏钱给两个孩子买了些东西,等徐玕抱起凌儿再一回头,谭知风和陈青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知、知风,你来到开封这段时间,有没有遇上什么心仪的姑娘?”陈青停在一家卖木刻小象的摊子前头,忽然紧张的转头问谭知风。
谭知风一愣,不知道陈青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但他根本不喜欢姑娘,心仪的姑娘想来是永远也碰不着了,于是,他诚实的摇了摇头。
“那……知风……”陈青又开口了,谭知风明显感觉他比刚才更加不安。他一手拉着谭知风,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谭知风的肩头,让他稍微转过身来对着自己:“你、你们夔州那边,可有结拜契兄弟一说?”
“什么?”谭知风纳闷的反问:“契兄弟,是义结金兰吗?”
说话间,摊前又走来了两名书生,似乎和陈青认识,还跟他打了个招呼,其中一人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眉目清秀。他好奇的看着陈青和谭知风。另一个人则礼貌的对他们笑了笑。
“快买吧,待会儿这里太挤,还得到前头去看才有意思。”那清秀的书生道。说罢,他们买了一大一小两只木象,手挽着手,说笑着走了。
“他们就是契兄弟。”陈青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契兄弟……就是,同吃同住,宛如夫妇,这……开封士子之中,又不少都是如此。还有些读书人,喜欢去十字街那边的吉儿巷,那儿招待客人的都不是姑娘,是……”
“陈子衿。”陈青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谭知风回头一看,徐玕那冰冷的目光如刀一般落在了陈青脸上。
徐玕冷笑一声,继续道:“令尊可曾听说过,你还有这样的嗜好?”说着,他把谭知风往自己身前一拉:“你和你那些同窗随便怎么拜兄弟,找小倌,没有人管,你若是打知风的主意……”
徐玕用手攥住了陈青抓着谭知风的那只手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谭知风手上拉开了。陈青手腕好像要断了似的,忍不住“哎哟”叫了起来。
谭知风本来打算劝解陈青几句,让他好好读书,不要胡思乱想,眼下看徐玕的样子,是不可能让他啰啰嗦嗦跟陈青说那么多的。他只能认真的道:“子衿,我……对不起,我不能跟你结为契兄弟,这其中的缘由,回头我再跟你说……”
“有什么好说!”徐玕的声音已经带了几分怒意,他又转过头去目光沉沉的盯着陈青:“往后离知风远远的!”
说罢,他拽上谭知风,推开人群大步走了。
“哎……慢、慢点……”谭知风脚步踉跄的跟着徐玕在人群中穿行,“他还是个孩子,你也不用对他这么凶巴巴……”
徐玕忽然停下来,一转身,谭知风差点撞上他的胸膛,局促不安的站住了。
徐玕搂住谭知风的肩膀:“开封像他这样的人很多。”他的语气已经缓和下来,“我怕你上当。”
谭知风心里多少有点感动,不论如何,徐玕在关心他,像一个兄长那样关心着自己的弟弟。他买下了酒馆,顶着寒风自己修好了院里的小屋,解决了谭知风一切的后顾之忧,甚至还要为谭知风交朋友的事情操心。
第37章 白象的愤怒
他抬头看着徐玕, 他忽然意识到,除了体内有应龙的魂魄之外,徐玕也是一个普通的人, 一个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凡人。
当应龙的天地二魂在他体内醒来的那一天, 他或许会有这些记忆, 或许没有, 但很有可能像以前一样,他的生命会走到尽头, 他属于徐玕这个人的独立的命魂也会完全消失。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想起那天徐玕忽然变得冰冷的目光和体内躁动的魂魄,谭知风忽然感到自己并不了解他。
谭知风停下来喘了口气,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想对徐玕和盘托出,徐玕是个聪明的人, 这会解开他所有的疑惑,他可以选择和谭知风一起面对应龙的命运, 也可以去过他自己的生活。
他也应该有选择的权利,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谎言和自己绑在一起。
徐玕搁在他肩头的手臂稍稍放松了些:“怎么,生气了?”
谭知风摇头,“没有, 其实我本来就想拒绝他。其实、我是想说……”
“快看!快看啊大象来了!”谭知风的声音被激动的人群的喊声淹没:“听说这回领头的是只白象!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见所未见呀!”
围观的百姓们越发激动,徐玕护着谭知风往前靠了靠,离展昭和猗猗他们更近了。裳裳坐在展昭肩上,凌儿坐在猗猗肩上, 谭知风隐约瞧见, 猗猗扶着凌儿的手掌闪着丝丝缕缕莹绿的微光。
他淡淡一笑,对徐玕道:“走啊, 咱们过去和展大哥他们一起。”
徐玕听见展昭的名字,一脸不屑,周围的人还在挤来挤去,倒是把谭知风和徐玕两人推到了展昭他们的身边。
此时御街两旁的灯都燃了起来,把四周照的恍如白昼,徐玕和展昭站在人群之中,一个英俊挺拔,傲然不群;一个温润如玉,却又正气凛然,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姑娘们的目光。谭知风也和大家一样抬头看去,徐玕剑眉入鬓,双目寒光闪烁,颇有他印象中几分应龙化成的人形的影子。
他心头微颤,不觉把徐玕的手拉的更紧了些,徐玕此时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方才因为陈青带来的紧张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了。
谭知风望着御街另一端,大象迟迟没有出现,他隐约听见展昭开口问徐玕道:“……徐贤弟,你的功夫不错,不知师从哪位高人……”
徐玕冷冷的道:“我等市井小民,哪里比得上展大侠你?配名剑,拜名师。我会点拳脚,不过是为了免受那些苛吏与富人欺辱罢了……”
展昭早就习惯了徐玕的态度,仍然和气的道:“改日若是有空,倒想和徐贤弟你切磋切磋。”
徐玕没有理他。他们身后,猗猗抱着的凌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他弯腰凑到徐玕耳边:“爹爹我好像看到一点什么似的,大象……大象是白色的……”
周围的人们彻底被巨大的象缓缓走近的样子惊呆了,谭知风这才明白,为什么裳裳那天回来如此激动。
裳裳不是没见过大象,可眼前的象一头头步履整齐,庄严而神圣的行进着,每头象都带着金辔头,背载莲花宝座,披着缀满金丝,绣着五彩云纹,坠着丝穗子的厚厚的锦缎,在两旁火光照耀中闪闪发光,十分夺目。
头象是一匹非常漂亮的大白象,说是白象,它那厚厚的皮肤其实是淡灰色的。这种象非常罕见,自然会引起人们的骚动。
它那长长的鼻子垂着,如蒲叶般的耳朵微微扇动,目视前方,恭顺而威严。虽然它的身躯非常沉重,但它一步步却走的很轻盈,如同踩在云朵上。他一切的行动都听从着它脖子上跨坐着的,身穿紫色缎衫的驯象人的指挥。
那几名驯象人也装扮的极其华丽,头象上坐着的那紫衫人更是与众不同,他不仅如其他人一般缠着锦绣抹额,还额缀明珠,轻纱遮面,一条手腕粗细的彩鞭如蟒蛇一样缠在身上,当头象缓缓走出南薰门,走向人群的时候,他也从那金色莲花宝座上缓缓站了起来。
按以往的规矩,有时在刚出皇宫时,驯象师会让大象做出各种姿态,让百姓观看。此时人们以为好戏就要开场,都涌向这边,御街两侧已经被围观的人群挤的水泄不通。
“哈哈哈,知风你瞧,他像不像咱们在新德里见过的吹笛子斗蛇的……”灼灼指着那驯象人笑道。
谭知风听灼灼这么一说,赶紧往莲花宝座上头看去。他仔细一瞧,只见那驯象人的面纱下五官模糊不清,却隐隐冒着一股腾腾黑气。
“给我闭上你这张乌鸦嘴!”猗猗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生气的对灼灼喊了一句。
谭知风心中大叫一声不好,刚想出声提醒展昭,却见展昭已经从人群中腾身跃起,右手往空中一抛,腾一声红色烟火划破了清晨仍然昏暗的天空,人群中,不同方向忽然响起了嘹亮的呼啸声。
谭知风虽然知道展昭早有防备,但还是忍不住捏了一把汗。此时驯象人面纱下的脸孔黑气更盛,就连靠的近些的百姓们都觉察出了异样,他们互相询问着,诧异的四下看着,试图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散开!散开!奉旨捉拿西夏奸细,妨碍皇命者斩!”两队禁军高喊着从后面跑了过来,把惊恐的人群截成两段,分别向不同方向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