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租。”徐玕漠然道,“卖下来多少钱?”
“什么?”屋里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纷纷议论着:“这铺子虽然不大,怎么也得几千贯吧?这徐铁匠的儿子想干嘛?”
谭知风也愕然的看着徐玕,他清楚的很,不管陈大甫看在展昭的面子上给他打多少折,这铺子他都是买不起的。
“这个小的可不敢做主。”陈大甫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看看周围人的反应,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耳朵是正常的,他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小心翼翼的道,“少说……少说也得三、四千贯……”
“胡扯。”徐玕放开陈大甫,在一旁坐了下来。虽然陈大甫恢复了自由,但徐玕的目光却十分冷峻严厉,好像已经在他身上戳了无数个窟窿:“这铺子还有旁边那个小院,自打张老头死了你就挂出牌子来卖了,一开始卖八百贯,后来小半年没卖出去,已经降到五百二十贯,若不是你不知羞耻的骗的知风住进来,至今还空着呢!”他啪的在桌上一拍,那可怜的小木桌子猛烈的晃动着,差点没散架。
“可是……”陈大甫张口结舌,试图辩解,一抬头又看见陈青和周彦敬走进来了。陈青一看见他就满脸不快的道:“陈大甫,你怎么又来了?!”
“不是我想来啊!”陈大甫愁眉苦脸的道,“徐玕硬拉着我来的。徐玕,你问我这铺子的价钱做什么?莫非你想买?”
“三百贯。”徐玕漠然伸出三个手指头在陈大甫眼前晃了晃:“这铺子加上旁边小院。回去问问你的主人,同意的话,你就去把房契拿来。”
“你……”陈大甫惊讶的看着徐玕,“你哪儿来这么多钱,莫非你把你老爹那间打铁的铺子卖了?”
“不关你事。”徐玕道,“你自去问你家主人,我等你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你若是不来,我就带着知风去别的地方问了。”
陈大甫缩缩脖子,一溜烟跑了。陈青却皱着眉头走过来看着徐玕:“你是徐铁匠的儿子?你要买这铺子,有没有问过知风同不同意?”
店里的人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场狗血剧,谭知风忙上前拉开陈青,对他道:“子衿,你可能误会了,徐玕……嗯,徐玕是我哥哥。”
陈青吃了一惊,脸色却缓和下来:“抱歉,我并不知道他……是你兄长。”
徐玕好像不打算搭理陈青,周彦敬过来招呼着陈青去一边坐了,他抬手拍拍谭知风的肩膀:“忙去吧。”
“等等!”谭知风忽然醒悟:“你刚才去哪儿了?你是不是真的把你爹的铺子卖了?!”
徐玕坐下来,把沉重的布袋往旁边一挪,道:“典出去了。”
“不行啊!”谭知风着急的道,“那不是徐铁匠留给你的吗?你买这破酒馆和院子做什么?你……你住哪儿,凌儿住哪儿?”
徐玕一眨不眨盯着谭知风看了一会儿,然后拉着他的手道:“走,跟我去隔壁看看。”
他的手很有力气,谭知风只得跟着起身,走到账台前,徐玕嘱咐猗猗:“看着我带来的袋子。”
猗猗应了一声,谭知风跟着徐玕走出屋子,往前走了两步,隔壁是一扇歪斜的破门,确实好久都没人住了,谭知风以前从这儿经过,还以为是陈大甫堆放乱七八糟东西的地方。
徐玕伸手晃了晃门,一把推开了,这院子确实不大,里头东西相对两间瓦房,可惜不知道是本来就不牢靠还是年久失修,有一间已经几乎都塌了。
徐玕低低骂了一声,然后道:“二百五十贯,顶多值这个数。”
谭知风打心眼里觉得徐玕砍价砍得也太狠了,可他又不出钱,也没资格发表议论,一想到徐玕会搬到这间院子里来,他心中有点喜忧参半,他抬头看着徐玕,道:“这、这还是很大一笔钱的,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租也可以,至少旁边我那间铺子,用不着买下来啊。”
“买下来,你住的踏实。”徐玕简单的说了一句,“陈大甫不会总来烦你。”
“真的没关系!”谭知风越想越觉得不能让徐玕花这个钱,“他不敢怎么样的,况且还有展大哥呢……”
徐玕的脸色好像变了变,道,“你不信我,信展昭?”
发现徐玕生气了,谭知风知趣的闭上了嘴,这院子确实吵了点,旁边酒馆的动静时不时传来,不少人在催促灼灼上菜,谭知风隔着墙喊道:“来了来了,马上就来。”
“走,回去。”徐玕又拉上谭知风的手,两个人回到了酒馆。在门口,徐玕看着谭知风,低声道:“你别介意……我”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着用词,最后才说:“知道你是我弟弟,我很高兴。”
谭知风望着他幽深,黑曜曜的,熟悉的眼眸,心里又是一阵狂跳。他挣脱了徐玕拉着他的手,一转身跑到后厨给客人们下荞麦羊肉面去了。
猗猗如临大敌的坐在徐玕刚才坐的地方,两只脚夹着那个布袋。见徐玕来了,忙站起身,往账台后走去。
第30章 同……居
陈青把猗猗叫住, 疑惑的问:“徐玕是知风的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猗猗大体对他说了一下,告诉他本来谭知风到开封来的一个目的就是寻亲,如今“种种证据表明”, 他要找的哥哥就是徐玕, 两个人已经“愉快的”相认了。
“哦……”陈青好像还是半信半疑, 猗猗刚要走, 他又问道:“对了,你们掌柜……冬至那天约了谁出门吗?你他有没有跟你说过?”
猗猗冷漠的摇摇头, 陈青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算了,再来份牛蒡脯吧。”
猗猗转身到后厨一看,谭知风正盯着那一锅烧的雪白的羊汤出神。猗猗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谭知风,快醒醒吧。”
“哦, 知道了!”谭知风慌手乱脚的去摸面要往锅里下,结果却碰着锅沿把手烫了个泡, 猗猗自己洗了手替他把切好的一小堆一小堆的面丢进汤里,斜眼看着他:“谭知风,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这不怪我。”谭知风对着自己的手吹气,很快那红色就消了。他一边捞面, 一边道:“徐玕要买下这间铺子, 还有旁边小院,你听了难道不惊讶吗?”
“没你这么惊讶。”猗猗瞥了他一眼,“在他心目中你们现在是一家人,难道不应该住一起?再说他本来就说过要搬到这儿来吧。”
“是……但是……”谭知风努力把两大碗面在木盘上放好, 准备往外端, “我还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他。况且他要是问我夔州的事怎么办?我上哪儿去给他编一个爹一个娘出来?”
“快点呀,知风, 你磨蹭什么呢?!”灼灼也跑进来了,催促着谭知风往外端面,谭知风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起沉重的木盘离开了后厨。
“二百七十贯。”陈大甫哭丧着脸:“徐玕,你这也太过分了,说实话,要不是张老头死了之后这房子总是租不出去,我家员外绝不会卖的,况且张老头也不是死在这儿,唉!便宜了你们两个,你们怎么还不知足呢!”
“二百五。”徐玕坚持:“隔壁两间房塌了一间。你跟我去看看。”
“哎呀!真是活见鬼了!”陈大甫拍着胸口,二百五十贯是他的底线,这意味着他一个铜板都赚不着了,但现在只要能摆脱徐玕,他愿意倒贴一贯钱出来。他一边擦着汗一边掏出房契,然后,他直愣愣的盯着徐玕的包袱,一副生怕里面装着石头的样子。
徐玕却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几张从大宋钱庄兑换的面额百贯的纸钱,然后拿出两张放在桌上,却将剩下的收了回去,随后把脚下布包往他跟前一踢:“剩下的,自己数。”
陈大甫平时作威作福,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但是在徐玕冷得像冰一样的目光下,他只得咽下一肚子不满,坐在地上拉开布袋子数了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陈大甫背着半袋子铜钱,揣着另外两张纸钱悻悻的离开了知风酒馆。酒馆里的徐玕和谭知风之前则摆着两张房契,一张是他们脚下这间铺子的,另一张则标着他们旁边的那间小院。
“收好。”徐玕将两张房契往谭知风眼前一推。谭知风刚想推回去,却被徐玕一道眼神阻止了。他只得叫来猗猗,让猗猗小心的把这掀起了一场风波的房契收了起来。
下午,徐玕雇了辆车,搬来了简简单单两样家具,带着他和凌儿的几件衣服,堆进了隔壁的院子里。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几个人,开始热火朝天的修起那间半倒塌的房子来。
谭知风跨进院子的时候,徐玕正自己在院子里头和泥。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衫,挽着袖子,肌肉线条漂亮而流畅,随着他用力变得更明显了。
谭知风小心翼翼跨过一地乱瓦走了过去,打量着这个施工现场。徐玕见了谭知风,脸上带着笑容把手中和泥的棍子往旁边一丢,抬手扶着谭知风,带他走到东边那间小屋,对他道:“往后,你住这儿。”
和外面灰尘飞扬的院子相比,这小屋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恍如世外桃源,午后的阳光透过一扇小窗照在屋里的那一张乌木小桌上,射进来的光束中浮动着一粒粒飘扬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