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风表面平静,内心忐忑不安的接受着身穿蓝袍的年轻男子对他的审视。谁知对方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却后退了一步,对谭知风慢慢施了一礼,开口道:“在下乃是是开封府御前带刀侍卫展昭,今日为了查案子,特意到这太学附近的巷子里走走,因为这案子……有些古怪,在下不想声张,所以方才没有报上真名。还望掌柜不要见怪。”
谭知风和猗猗都愣住了。他们虽然觉得这男子肯定有点来头,却没想到他是个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猗猗数钱的手停在了一枚铜板上,谭知风也忍不住认真打量起对方来:展昭年纪稍长,风度翩翩,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温和而稳重,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潇洒,却并无放荡不羁之感,反而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静,让人觉得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是个及其可靠的人。
总而言之,他满足了一个思春少女对理想中成年男性的所有幻想,旁边的账台上的风信子靠在展昭袖旁激动的花枝乱颤。连带着整个花盆差点从账台上翻下来。谭知风赶紧抬手一扶,抱紧那花瓶塞进账台底下,盖上两本《王铁匠》,然后起身对展昭道:“官爷有什么要问的,就尽管问吧。”
展昭这回并未犹豫,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细细的纸卷,展昭把手一抖,纸卷展开了,上面画的是一个男子的肖像。
谭知风、猗猗和灼灼都有些意外,异口同声道:“是他?”
“你们见过此人?”展昭眼前一亮,将那纸在一张桌子上抚平:“可以确定就是这个人么?”
刚刚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灼灼狼狈的抚平额发,对谭知风投去一个“敢拿《王铁匠》压在老娘身上你给我等着瞧”的眼神。谭知风不为所动,示意两人先别开口,展昭却再次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
那是他们踏进开封城的第一天,谭知风不用回想,答道:“十月初一晚上,那是我们头一天到开封。就在这附近,他为我们指了路……”
他大致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对展昭说了一遍。展昭问的十分详细,包括对方穿的什么,有没有带什么东西,还有脸色如何都盘问了一番。谭知风眼前浮现出了那张年轻却布满忧愁的面庞,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斟酌着道:“他走得很慢,好像有心事,但还是认真的帮我们指了路,然后他就跑了。”
“跑了?”展昭眉头一皱:“往哪儿跑了?”
“这……”谭知风自从来到这巷子里住下,就从来没有出过巷子。最远一次是走到巷口,结果就被博的黑眼吓了一跳。
展昭用手沾了沾自己刚喝剩的茶水,在桌子上简单画了个东西南北还有附近的街巷图。谭知风想了想那天自己走的方向,往朱雀门外一指。
“龙津桥。”展昭轻轻呼了口气:“多谢几位。这个线索极其重要。”
第11章 盘查
“这人长了一副倒霉的面相。”灼灼又仔细看了看:“呵呵,他不会是欠钱太多跳河了吧?”
展昭一言不发的看着灼灼,看得灼灼俊脸一红,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她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妈呀……他真的跳河了?!”
展昭叹口气,把纸小心收好:“没错。此人是太学外舍崇义斋的学生张善初,字本良。今年十月初一傍晚酉时,同窗见他神情恍惚的出门去了,问他去哪儿他也没说,后来他彻夜未归,斋房的斋长按太学的规矩上报了学官,那学官听了,觉得事有蹊跷,就到官府报案来了。”
“会不会是跑到杀猪巷去了?”灼灼仍然沉浸在震惊中:“这个,也不是没可能吧?你们好好找了没有?”
“找了,没找到人。但是前两日有人在城外捞到了一具尸体。”
今天早上从周彦敬的只言片语之中谭知风就已经有了预感,真是可惜,那一点可怜的灵力,最终还是没有能够改变他的命运。
不过,自己法术虽弱,也不应该这么不济……谭知风正在低头思索,没意识到展昭又取出了另一张纸。那纸缓缓展开,峰峦般的浓黑双眉,一双漂亮而冷峻的眼睛一点一点露出,猗猗和灼灼使劲绷住了,只有刚跑过来的裳裳看了一眼,便惊叫道:“呀!知风你的……”
猗猗一把把裳裳从地上拎了起来,裳裳两腿在空中蹬来蹬去,不知所措的看着谭知风。
展昭看向谭知风,谭知风心里暗自叫苦,他发现自己的目光难以从纸上挪开,就干脆盯着纸上的人,做出一副仔细辨认的样子。
眼看展昭将纸抚平,谭知风终于稳定住情绪开了口:“嗯……这、这人来过我们这儿。裳裳记得,我也记得。”
展昭看着谭知风低垂的眼眸,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方才卷轴展开的时候,谭知风脸上的表情完全僵住了。
这时,谭知风抬起头来,笑了笑,对展昭道:“裳裳大概是想说,他是我们这里的第一个客人吧。”
“哦?”展昭坐了下来,这会儿,他的眼神变得十分严肃,和方才谦和温暖的那个翩翩君子判若两人。
他收起两幅画,开口问道:“真的?方才你说,你十月初一来到开封。那么,这人是什么时候来你这店里的?”
“约莫半个月后,我们开张的第一天。”猗猗替谭知风回答道:“展护卫,你问这个干嘛,他不会也跳河了吧?”
“啊,是吗,怪不得那之后就没见到他了!”灼灼夸张的挥舞着双手:“哎呀,有点可惜,他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当然,肯定是不如展护卫你……”
展昭礼貌的对灼灼一笑:“此人并未跳河。只是有人向开封府报案,说是他杀害了张善初。”
展昭虽然和猗猗、灼灼两人说着话,却始终在观察着谭知风的表情。
“我就知道……”谭知风耳边响起灼灼的声音:“这回可怎么办知风,徐玕要吃官司啦!哎!要不你施个小法术,把他怀里徐玕的画像烧了?”
“灼灼你闭嘴!”猗猗冷冷的开了口:“徐玕的身份他们肯定早知道了,把画像烧了有什么用!你不要在知风耳朵边边嘟囔,看他现在一副便秘的样子,展昭不怀疑他才怪!”
裳裳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我是不是说错话了……知风……”
谭知风的心里本来就乱哄哄的,三个声音加上展昭,让他实在有点无力招架。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考虑起灼灼的建议,想着是否要对展昭施法,更可悲的是他的灵力压根无法完成这样复杂的法术。
况且,展昭身上好像也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可能来自于他的一身正气,又或许是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宝物。
展昭看着眼前几人好像在演哑剧一样,时不时互相瞟上几眼,却一句话都不说,心里的怀疑变成了好奇。他仔细思量了一会儿,终于斟酌着开了口。
“我该问的话已经问了。”展昭将第二幅画像也不紧不慢的收好,对谭知风道:“最近世道不太平,谭掌柜你开店做生意要小心些。若是有事,就遣人去开封府寻我便是。我不在的时候,找这几位校尉,给他们留个话就成。”
他要来纸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然后礼貌的一拱手,披上外袍,潇洒的掀开帘子飘然离去了。
“王……王朝……”裳裳求知欲很强,看见什么字都会努力的试着辨认。
“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别看了,一点都没有新意。”灼灼把纸从裳裳眼前抽了出来放好。忽然又激动地大喊一声:“啊!原来……终于……古人诚不欺我呀!天啊!他这么能这么好看,真是太好看了!知风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把我送到开封府去……”
“啊……!”猗猗忽然也尖叫起来,另外三人奇怪的转头看向他。
“该死的御猫没给钱就跑了!耍什么帅,装什么大爷!气死我了!!!”猗猗把书一摔,愤然道。
门帘掀着,门口展昭带着尴尬的笑容:“……实在抱歉,我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刚才还没来得及结账呢。”
“饭钱三十文,精神损失费三百文,你看着给吧!”猗猗没好气的敲着账台。谭知风第一百零一次出来打圆场:“展护卫别介意,猗猗跟您开玩笑呢。三十文就好。一个钱也不用多给。”
展昭摸出整整两吊钱递过来,有些出人意料的道:“你叫猗猗吧,租给我几卷话本看如何?”
看见铜板的猗猗脸色略有缓和,数了数,道:“这些不少,你要租什么,我给你找。”
“就是你说的那位笔炼阁主人的话本,还有落魄山人写的那部《卖油郎登科报父恩》的最后几回,书坊里已经没卖的了,我找到好几家都没找到。”
“嗯,拿去看吧。”猗猗搬了一大摞书给他:“这些顶多算得上是二流,不过挺适合你。”
展昭对猗猗的讽刺并没有任何反应,给了钱还谢过了他。把书装在一个篓子里头拎着走了。
“开封府很闲嘛。”灼灼拉开帘子望着展昭的背影,恋恋不舍的道。
“人家是四品官,国家公务员,闲着也有俸禄拿的。你闲着只能喝西北风。”猗猗在旁冷冷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