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耳听虚竹这么说,生出个主意:“我看少林方丈非二哥莫属,你明日也去争一争。”
虚竹这会儿更没心思想父亲和师父的事儿,更加惶恐:“我怎能当方丈,更何况我还破了戒……”
“谁没破过戒?苦智大师破过不,昨天我还看他在小厨房切肉来着。玄慈方丈破过戒不?没破过怎么有的你?”
虚竹无言以对。连城璧在旁补刀:“都说了,不著名相。你要是老想着破戒,那就拘泥名相。若心中想着无戒,那就自然不会破戒。我想玄慈方丈、苦智大师做事的时候,定然心里不会想到戒律的,所以也就没破戒,这才是佛家的大智慧。”
虚竹听得一愣一愣的。佛法高深,连城璧说的似乎跟从前师傅们教的差不多。可戒律一条怎么听起来竟是不需要守的。
木耳跟连城璧一唱一和,顺带踩人:“你要不当,给玄澄当上可就麻烦了。”
虚竹不解:“玄澄师叔也是很好的,武功好,佛法高。”
木耳笑道:“刚刚说了,不著名相。你那个玄澄师叔身为戒律院首座,天天计较着戒律如何如何,这怎么算六根清净呢?怎么能跟玄慈方丈比呢?”
连城璧不给他思考的机会,接着轰炸:“即便不讲佛法,你也该为你师父出战。你做掌门,才能保护你师父不被人欺负。或者也叫他们不欺负苦字派的师叔伯们。”
虚竹给他们搞得一团乱麻,好似自己确实该去夺一夺少林掌门的位置,届时当不当再另说。
木耳跟连城璧相视一笑,好戏就要登台。木耳也该履行承诺,抱起琴,随虚竹看慕容复去。
慕容复房门关着,慕容家的风波恶和包不同两人在门口守着,段誉则在外边盘桓着,一看就是人家不给你进你还要倒贴的情形。
木耳拍拍手:“好了,人家不想见咱们,打道回府。”
一个舔狗的段誉,一个好心的虚竹把木耳拉住,段誉说道:“慕容公子只想见三哥。”
“见我,见我做什么?”
木耳莫名其妙,门口站着的两人恭恭敬敬地请木耳进去,一点不像阻拦段誉的那般无情无礼。
只能木耳一人进去。慕容复看来跟少林有点交情,住的禅房都比木耳住的要大,房子有两进,还有屏风阻挡,得拐个弯才看见慕容复。他斜靠在床上,左腿斜斜挂在床的边缘,一点动弹不得,连靴子都没脱下,就跟一根朽木似地。他本双目无神地看着虚空,余光扫见木耳,眼中就有了色彩,激动地想起来迎接,可他的腿不听使唤,于是整个人翻滚跌倒在地。
慕容复一手撑着地,一手不住在大腿上抓着,他脸上神色极其痛苦,那条腿给萧峰那么一摔,伤得实在不轻,看着不像装的。
木耳只冷冷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人戏有点多。若按平时,他只奶几口就能活死人肉白骨,碰着慕容复他可不想那么轻易放过他,倒上前看看他的伤,看看他到底怎么装的可怜。
第69章 慕容世家
“你的腿伤着哪儿了?”木耳不怀好意地走过去, 半蹲下身子,将手按在慕容复穿着黑皮靴的脚腕上。手掌心则暗自用劲,倒看看慕容复是不是真的疼。
慕容复只咬着牙, 额头上青筋直跳, 嘴里竟一句疼痛都不喊, 声音只颤抖不止, 却又带着极度的克制:“是这。”
他的表现叫木耳觉得他是真的伤着,不像演出来博同情的。
奶者仁心, 木掌门对待真的有所求需要帮助的人,总有些好脸色的。他便不捉弄慕容复,端起琴弹过两三声,慕容复腿上的伤就痊愈得差不多,至少自行脱去靴子已无大碍, 再扶他上床歇着,想来明天可以好。
医好就走, 至于收钱,随缘。
慕容复叫住他:“掌门留步,在下还没给掌门酬劳。”
木耳心头一喜,可算有个人知道主动给诊金。不像某璧在嵩山白吃白喝装可怜那么久, 一分钱没给他!
木掌门折返回来, 忍住开口说话的冲动。不能说话,万一系统替你自动拒绝那可就凉凉。
慕容复实在,他指过床头的包袱:“掌门自取便是。”
床头的金丝绒包袱鼓鼓的,如果装的是银两, 那得装多少!
谁知木耳将包袱打开, 里头不是银两,是个雕着六爪金龙的大玉玺。玉玺旁放置一金册, 上书“慕容氏谱”四个大字。
慕容家曾是北燕的国主,其祖先慕容冲似乎给苻坚灭了国还纳为男宠,后来复国报仇,却有为属下所杀。传到慕容复这代,国已不国许久,徒留个玉玺金册罢了。
木掌门权当它古董。手指背扣扣金龙,音质清明,真金无疑。再拿起来对烛火悄悄玉质,翠莹剔透,上等好玉。总地来说能卖不少钱。至于旁边那个金册,估计没人想要,木掌门也不打算收。
玉玺沉甸甸的,木耳拿在手里有些惶恐,多问句:“真要把你传家宝给我?”
慕容复喟叹:“复不才,难堪复国大任,不若托之于人。”
木掌门赶紧把玉玺放下。听他的语气,好似拿了玉玺要帮他复国。
慕容复见得此举问:“掌门不愿意?”
“我不复你的国。”
慕容复苦笑:“玉玺在你手里,就是你的国。”
“你的国不是我的国,我也不稀罕再建一个新的国。”
木掌门拒绝得利落。当皇帝可不是件省心事,白给也不当。更何况这叫谋反。
慕容复喟然长叹:“是啊,我国非汝国,我怎么能托给你?”
木耳见他黯然神伤,只道他想复国想得脑子坏掉了。正所谓病由心生,治病根在心,劝慰病人有时比奶伤势还要重要。
木掌门便道:“你现在生活得不好?”
慕容复决绝答:“不好。”
“你燕子坞富可敌国,一方势力全在你掌握之下,便要说什么地方州府县令全围着你转,这不也跟当皇帝差不多了么?”
慕容复只挤出两个字:“不同。”
“你说哪里不同?非纠缠那些个名分做什么?”
木耳说着说着干脆搬张圆花凳坐床边,做好长期心理疏导的准备。
慕容复望着架子床顶的雕花,喃喃:“我虽霸据一方,我的族人还在受苦。”
他说的也是事实。自大宋一统天下,从前的鲜卑一族被成族移往北疆,如今草原荒芜,挨饿受冻的不在话下。慕容复纵然再有钱,也不可能举族迁徙到江南安居。
木耳沉吟良久。听他这般说,还真不好指责些什么,只觉他也有几分可怜的样子。
慕容复又道:“复无能,但求木掌门怜悯我族人,受此玉玺。”
这会儿如果说什么你族人不是我族人,会不会显得冷血?就像江湖上说你兄弟不是我兄弟一样。
木耳却万万不会受他玉玺的,只问:“你的族人还需你自个儿救,我不便,也不能服众。”
慕容复暗自神伤,木耳又劝慰:“你不过给我萧大哥打输一仗,倒不至于自个儿堕落。”
慕容复无奈苦笑:“你大哥是南院大王,辽主又占着北疆治着我族人,我输给他,不正等同告诉天下人我打不过他,复国无望?”
他这几句话说罢全身力气跟散尽一样,叫人觉着英雄落幕。
木掌门想不出该怎么安慰他,只好客套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活着才有希望。”
说罢就起身准备走。恋恋不舍地看玉玺一眼,这东西要能卖掉多好呀,你要给点实在的金子多好呀。
殊不料慕容复竟拉住木耳的手!
慕容复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你可以不要走么?”
木耳觉得他僭越了,匆忙甩开退后几步警告他:“慕容公子再这样不要怪我不客气。”
慕容复一点没被吓着,仍和气地道:“掌门误会。方才是复冒犯。复不再强求掌门接玺,只求掌门陪我再说一会儿话。”
“有什么可说的?我绝不会帮你。”
“复绝不谈国事。”
木掌门狐疑地看着他。传销头子不说传销,这可能么?
慕容复缓缓吐口气:“我只是许久没与人真地说过话了。”
木耳不信地冷笑:“你门口站着不是人?天天那么多人围着你转不是人?”
慕容复摇摇头:“他们一与我说话,必定要谈复国之事。其实我又何尝不累呢?我打自娘胎名里就带个复字,父亲长辈都教我定要复兴大燕,我又何尝不想卸下这担子?可我一来卸不掉,二来周遭的人更不让我卸掉。木掌门是唯一一个不愿与我谈复国的朋友。”
慕容复这话分明漏洞百出。他若要跟萧峰虚竹段誉做朋友,人家也不会跟他谈复国的,是他非要忽悠人家。可他一番话说得诚诚恳恳,加上之前让出玉玺的举动,叫木耳觉得他似乎真有撂挑子不干的意思,也就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
木耳同情心一泛滥,也就不计较许多,重新坐回来,道:“左右无事,陪你聊些别的也无妨。”
木掌门是左右无事,外头左右不安的人等得焦急坏了。
连城璧在外边转了百来个圈圈,木耳怎么还没出来。他急着与包不同道:“干什么这么久?”
包不同脸色不好:“公子伤得太重。”
“重到半天治不好?”
那旁风波恶耷拉着脑袋:“恐日后再也走不得路。玄寂大师说的。”
虚竹也点头。是他陪着玄寂去给慕容复看的病。玄寂是少林第一医师,为人公道,应不会替慕容复偏袒。
左等右等,连城璧终于等不下去,要硬闯,包不同风波恶两人,他实在动动手指就能打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