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前他联系了你,所以你冒着那么大风险去见了哈兰,因为那时候你就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代替他去死,你只是想在死之前再去见哈兰最后一面。”
“但幸运的是爆炸没有发生,并且只有你被抓进了军牢。你便一直以为他是跑掉了,直到看到我的工作笔记才知道,原来他是被送来了研究所,于是你又选择去巡航、去阻止谢森,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是想把命赔给他。”
怀里的虫抖得更厉害了,科恩死死抱紧,说不出是生气更多一些还是心疼更甚。
“019,或者我更应该称呼他,格辛·里洛奇。”
过往的拼图拼上最后一块,组成最血肉模糊的过去。
那一天,他在宇宙爆炸前的万籁俱寂中一步步走进最后的控制点,里面那只虫回眸,墨绿色眸子深深望过来,狂卷着暴怒,枪口高举,毫不迟疑地对向了他。
“格辛哥。”他听到自己说,“对不起。”
——所以哥,您后悔带我一起离开庄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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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先抱抱诺维宝宝
虚掩的门缝外, 两只虫在争吵。
“哥,”稍小点的那只墨绿色眸子小虫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带他一起走吧, 他是我们弟弟,如果把他自己留在庄园的话,他会死的。”
“哈兰, ”稍大一点的那只冷峻道, “我只能带你一只。”
少年用力挥开弟弟,向这边走来。
他回身, 迅速钻回那薄薄一层早已冷却的破烂被单里,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直在沉睡。
“诺维。”
少年无所察地走进来,推醒了他, “我们来玩捉迷藏。”
他乖乖点头, 从草堆里爬起来,跟着哥哥走到旁边废弃的柜子前。
里面很黑, 周围也很黑,他回头, 能看到更远处另一只小哥哥在不停地抹着眼泪,终是忍不住伸出手, 拽住哥哥的衣摆,小心翼翼地扬起灰蓝色眸子, 望着他,轻轻道:
“哥, 您会来找我的,对吗。”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推了他一把, 让他进去。
他还没有桌子高,爬上爬下很困难,但哥哥不会抱他,他只能自己艰难爬进去。
柜子里布满灰尘,他抱着膝盖坐在其中,望着柜子外的哥哥,又再次确认道:
“哥,数到100您就会来找我的,对吗。”
少年没有回答,而是关上了柜门,他坐在里面,听到了外面的落锁声。
他知道那个东西,那是雌父弥留之际剩给哥哥的唯一家当。
他们全都雄父不详,可相比同样继承了雌父眸色的另一只哥哥,哥哥并不喜欢他。所以雌父求哥哥,拿着这个东西就也带他走,不要把那么小的他留在这个吃虫的庄园里,可直到雌父咽气,哥哥都没肯接下。
现在,哥哥用那把锁锁上了柜门。
“哥,格辛哥。”
外面传来另一只哥哥的哭声,是在苦苦哀求,“求您,即使不带他走,也别把他锁起来,他才四岁,他会死的。”
“与其等他长大后被卖掉,不如让他现在就死掉。”
少年冷酷道,停顿了下,声音逐渐变得遥远:“……雌父死之前让我照顾他,我带不走他,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黑暗里小虫崽瞪大眼睛,抱住自己,慢慢想:原来这是最好的办法。
哥哥没有不要我……他只是,没有办法了。
其后的很多很多年,哥哥都没有办法。
西防星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三只小虫崽的生存是那么艰难。
哥哥打黑拳赚的钱要养他们,还要给哈兰哥买药看病,他知道自己是哥哥本就艰难的虫生里不得不多背负一程的拖油瓶,也知道哥哥最终选择回来是在所有的没办法里硬生生走出了一个办法。
于是他强迫自己懂事、强迫自己乖巧听话、强迫年幼的自己变得对哥哥有价值,他努力将自己活成家里一件凭空多出来的沉默家具,想法不重要,喜好不重要,甚至于他自己,也并不重要。
可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在日复一日的冷漠中给自己找寻一丝证明,欺骗自己做一场“哥哥其实并没有那么将他视为累赘”的好梦。
就像那一天,在最后的爆炸控制点,当那些虫汹涌着冲进来抓他时,他被摁到在地、从那个破碎的玻璃窗望向外面灿如烟火的宇宙大爆炸时,想的也是哥哥应该对他也有那么一点不忍的吧。
因为哥哥扣下了扳机,却偏开了枪口。
于是他亲手将哥哥推了出去,堵住门让他跑。他想告诉格辛,哥,您看我也是有用的,不要后悔带我离开好不好。
……那在黑暗里数了一天一夜的1到99,真的很漫长。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背后,过往总是伴随着刀山火海的血淋淋。
T0专舰沉默地穿行在宇宙里,同一时间的中央星,好不容易处理完研究所事务、回到家中的阿尔德突然开口叫道:
“哈兰。”
仆虫们已经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只,哈兰回头,阿尔德指了指墙角:
“你去墙边站着,我有话问你。”
哈兰一愣,“雄主?”
“……你别这么看着我。”
阿尔德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挡住眼睛,“你一哭我又没办法问话了,你面壁站着去,我有事要问你。”
墨绿色眸子垂下,哈兰应了“是”,独自走向墙角。后面的阿尔德确保自己怎么都看不到他的眼泪后,终于放下手继续道:
“从小到大我欠科恩那么多钱、给他惹过那么多麻烦,他都一次没找我算过。可今天在明知道我会挨质询的情况下,他还是开走了我的T0专舰,那应该就是我得罪他了,我思来想去,就只有019这一件事了。”
他叹了口气,望向哈兰——他的雌君正抑制不住地拼命颤抖着:
“之前你只是告诉我,019是你们哥哥,但你是不是没有告诉我完全。”
“019和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到底发生过什么?
哈兰怔怔望着面前的墙面,配对给阿尔德之后,他就搬进了阿尔德的摄政府邸,帝国不会亏待他们的摄政殿下,家里的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
可他对着那精致雕花的墙纹,总是能想到西防星那间破败得完全不值一提、却也是他们好不容易得来、并在此栖身了整整十年的小破屋子。
而十三年前的那一天,他自那间屋子里醒来,在夜深虫静中爬下纸壳板做的床,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看到的却是十一岁的弟弟蹲在门口,捂着脸,什么东西正顺着指缝溢出,滴滴答答掉落在地。
“哥。”
昏暗的月光下,那双和他们都不一样的灰蓝色眸子慢慢抬起,他惊恐发现,原来那擦也擦不掉的,是血。
它们不光从嘴里涌出,眼睛、鼻子、耳朵,目之所及竟然哪里都是——他的弟弟,处处都在流血。
“你怎么了!”
一瞬间哈兰觉得自己全身都凉了,他踉跄上前,颤抖着抱住他,想为他拭去血污,却不管怎么努力,都是越来越多。
“精、精神识海可能出了点问题。”
弟弟瑟缩在他怀里,灰蓝色眸子已经聚不起光,但还极力想要回答,慌乱着恳求,“哥,我、我没事的,让我睡一觉就好……您、您别告诉格辛哥、行吗,求您。”
说着,又重重呕出一大口。
后来的哈兰无数次回忆到那一日的场景,都会想,倘若是二十六岁、已经在摄政办公室八面玲珑的自己就好了,他可能就会有经验如何处理。
但在遥远的十三年前,他无措地抱着弟弟,只能在接下来的开门声里想要去求助他们相依为命的大哥。
然而一回头,一股新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他猛然怔住,顷刻失声,心瞬间坠入无穷无尽的深渊里——
强大的、始终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大哥浑身是血地趔趄着进来,那血肉模糊、留下了丑陋血伤口的背后,只剩下一只骨翼。
他像他一直以来坚强的那样,拖着沉重的步伐沉默地进入到房间里,背对着他们重重合上了门。
哈兰转身,用力抱住诺维。
“……是谢森是吗。”
他控制不住先哭出来,“你傻不傻啊,你为什么不跑啊,格辛哥执迷不悟,你为什么要冲上去啊,你阻止不了谢森也阻止不了格辛哥,为什么还要自己去送死啊。”
“……不疼的。”
诺维哆哆嗦嗦道,双眼已经失焦,依旧在努力安慰他,“哥,我就是有点困,您让我睡一会好不好。”
他倒在他怀里,虚弱到有气无力,“……就一会,求您了。”
哈兰哭着退出去,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无助蹲下。
十三岁的他尚不知道,那一天对于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时那刻的地下拳场、虫体器官交易所、甚至更遥远的里洛奇庄园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他只知道,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简陋屋子里,两边房间里是如何传出痛苦压抑的呻/吟声。
他们一直都不是被上天怜悯的虫,但每一次,都会让他更痛不欲生一些。
天亮后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弟弟,洗干净了脸,除了因为失血过多的惨白,竟然已经完全看不出丁点异常。
他像往常一样,背起东西,准备出门去捡他们这个家赖以生存的、可以换钱的瓶子,哈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原来这才是他们弟弟。
他离开了那个柜子,但他也一直没有真真正正离开过。
早从那个连哭泣都不会的四岁小孩开始,他的精神识海就已经荒芜,被残忍摧毁也不过是从一片坍塌走向另一片废墟。
哈兰是这个家最后的哥哥,他应该负起责任。
于是当他做完手术、重新回到这个只剩下他们两只的家里时,看着自己愈发自我压缩存在感的弟弟,说出了他为他们彼此最终找寻的出路。
“我教你认字吧。”
沉默忙碌着的弟弟茫然回头,他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住院的时候听医护们说了,谢森带走那些雄虫让西防星治安变好,军校因此打算在西防星设立新的校区,不用考试,交钱就能上。”
他努力扬起一个笑脸:“谢森给格辛哥留了那么大一笔钱,我们有钱了,我能做手术,格辛哥能去中央星念军校,你也不用再去捡瓶子,我们一起攒一攒,你也去上学吧。”
他将他强行拉坐下来,不由分说地递给他一支笔。弟弟握在手里,抬起头,持续迷茫地望着他。
“哥……”
“对不起。”
哈兰眼圈一下子红了。他们把弟弟带出来,但从来没有好好养过他。
除了四岁之前在庄园里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的启蒙,他们从来没有教过他。他生病,格辛愿意照顾他,即使没有钱也会极力买书给他,但他们的弟弟一直游荡在外面,从没得到过这样的偏心。
“我教你认字,你努力去考军校,我们都离开西防星好不好。”
他红着眼睛,握住弟弟的手,轻轻道。
如果注定是泥潭,那就努力向上爬,爬到没有黑暗的地方,爬到最高处。
他们弟弟一直都是只聪明的乖小孩,三年后,一穷二白的小虫崽攒够了学费、考上了军校;同一年,他也考去了中央星,成为了政务大厅一只小临时工。
生活似乎开始变得好起来,虽然格辛不怎么联系他们,但他和诺维可以彼此写信、打通讯。
他看着弟弟在军校收获第一只朋友,看着他得到掌声得到荣耀。他知道西防星校区在造神,但他想或许这样也挺好。
即便那一点点与众不同的好背后夹杂着心机与利用,可起码命运之神会眷顾他们这一次吧,他们拥有的都太少了。
然而事实证明,命运之神从来没有怜悯。
它只是蛰伏在不知名地方,随时等待给予致命一击。
西防星事件五年后,远在宇宙的谢森重新联系了格辛,已经入职军部、正拥有着大好前程的格辛毅然选择假死追随;
消息后不久,十六岁的诺维结束了他虫生里唯一的军校时光,提前从军校毕业进入到军部。
那之后很久很久,他们都没再听到格辛的踪迹,偶尔格辛会给自己打个通讯说下近况,却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诺维。
在他们哥哥眼里,似乎最小的弟弟一直都是透明的,他什么都不重要,存在的价值就只是在角落里默默忍受亏待。
但他也知道,他们弟弟其实一直、一直都在等哥哥注意到他的存在,就像那一年,离开唯一的军校时光、选择兜底哥哥的未来一样。
所以,当他知道,远征前格辛平生第一次主动联系了诺维时,他就明白,他们弟弟不可能拒绝的,他一定会付出全部,乃至于命。
可他也忘了,他们弟弟始终是那只心软的傻子。
他没有办法对格辛说不,也没有办法背叛朋友,夹杂在其中,最后能够牺牲的就唯有他自己。
哈兰控制不住地哭着,他知道这是诺维自己的选择,也明白他更应该明哲保身、不把自己也牵扯进这个陈年泥潭里才对。
可他弟弟,他那么聪明那么漂亮的弟弟,努力了那么久,日子终于好过了那么一点点,他没办法眼睁睁看他去死。
他终究还是涉身其中,选择去求了阿尔德。他知道阿尔德生来对雌虫有怜悯心,但他也不敢说太多。
阿尔德瞥了眼影像:“这就是你要救的那只虫?”
他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阿尔德叹了口气,“那就试试吧。”
“这虫,科恩绝对不会讨厌,但他能走到什么程度,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阿尔德是只好雄主也是只好虫,即使心惊胆战,依旧和着帝国登记处的最高负责虫威廉公爵一起,算计了那只声名远播的S级,将伤痕累累的诺维塞给了他。
哈兰一直不清楚自己的坚持是对是错,他只不过是想让弟弟活下去。
然而再听说,是在雌虫医院里。
远征前那一面是诺维唯一一次主动来找他,却并不是他们兄弟的最后一次相见。
在那场得不到麻醉剂、长达六小时的漫长凌迟里,他其实就站在手术室玻璃外,无声地注视着这一切。
手术台上的弟弟瘦得不成样子,锋利刀锋切割着伤口,氧气罩罩在脸上,隔绝着呼吸和呐喊。
没有麻醉的身体一次次控制不住地痉挛,咽不下的血顺着嘴角滑落,灰蓝色眸子已然失焦,却还在努力对着玻璃墙外的他笑,嘴角扬不起来就用眼角,竭尽所能地想让他放心。
哈兰也同样回以微笑。
他克制着流泪冲动,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他们都知道,这或许是彼此虫生里见的最后一面,诺维撑不了太长时间了,他坚强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他太累了。
他应该休息了。
里洛奇家族曾经相依为命的三只小孩,终是踏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可他们从始至终,都仅仅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可惜的是,命运作弄了一次又一次。
哈兰哭着回去,等待着那个结局降临。
然而一切并没有按照他的恐惧发生,未来似乎慢慢走上了另外的轨迹。
他开始听到很多奇怪消息,S级去陪床了,S级亲自把诺维接回了家……再后来,S级大闹军部门口,S级追去巡航。
恍惚间他想,是不是神终于肯怜悯他们的苦难,为他们补来迟到二十几年的礼物,他们是不是也敢期盼更多一些了。
“诶不是。”
哈兰声音里的哽咽止都止不住,阿尔德一个箭步从沙发上弹到角落,手忙脚乱道:
“我就是问问,我也没说什么,你别哭啊。”
“对不起雄主。”
哈兰眼泪还在噼里啪啦掉个不停,“给您惹麻烦了。”
“哎你别哭。”
这下装大了,阿尔德一边使劲从桌子上的纸巾盒抽着纸巾递到他手里,一边拼命安慰道:
“我没事,我真没事。”
哈兰泪眼模糊地抬起头:“S级先生不会怪您吗?”
“放心吧。”
阿尔德胡乱用纸巾给他擦着脸,“我就是吓唬你一下,科恩不会找任何虫麻烦的,有你弟弟一只就够了,他搞得定科恩。”
“诺维?”
“嗯!”
阿尔德重重道,“相信我,科恩现在顾不上其他虫,他对着你弟弟应该就心疼得要发疯了。”
“……还有吗。”
依旧漂浮在宇宙的T0专舰里,科恩紧紧抱住诺维,半饷后轻轻问道。
诺维垂下眸,跟等待审判一样,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年那个又黑又冷的柜子里,身体里唯一没有退出的科恩成为了他与世界仅剩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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